能臭东家不能臭手艺

◎刘甲凡

能臭东家不能臭手艺

◎刘甲凡

我刚学瓦工时，常听师傅们说起一句话：“能臭了东家，不能臭了手艺”。这是一句木瓦匠的行话。过去，人们把木瓦匠说成是“喝流锅水”、“吃百家饭”的，遇到的东家自然也形形色色。这就要求工匠们要有严格的职业操守，不能因东家身份的高低、招待的孬好及施工条件的优劣，随意改变质量标准。这也可以看作是工匠们安身立命的底线。

1974年，我们公社建筑队成立，聘任了一位年过六旬的杨师傅当技术顾问。杨师傅是牟平城赫赫有名的大工匠，见多识广，有一肚子说不完的故事，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听他唠。有一回，我要他说说“能臭了东家，不能臭了手艺”这句话，他没正面回答我，而是讲了个小故事。

早些年，养马岛上一户财主要翻修屋瓦，从岛外找来了一伙瓦匠，一日三餐好饭好菜伺候着。可过了两天，东家觉得工程进度太慢了，怀疑是招待得不好，便把能买到的海鲜全都搬上了饭桌，铆足了劲儿要让师傅们满意。可工程进度还是和原来一样。“会看的看门道”，村里一些明眼人看出来了，这伙瓦匠师傅不一般，他们在掌尺的指挥下，活儿干得循规蹈矩。选拣分类小青瓦时，他们比一般做法多出了两个等级，尺寸差控制得几乎为零。底瓦和盖瓦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屋坡上施工的工匠更是一丝不苟，采用当时最正规的施工程序：先按照小青瓦的目数精确计算后单垄放线，铺设底瓦时按等距离排成奇数，一行行挤靠得严丝合缝。盖瓦与底瓦对应着铺设成偶数，靠杆带线，一垄垄拍打得平整顺直。檐口处的滴水和瓦当无论从哪个角度，也看不出有丝毫歪斜。

活儿干完了，老掌尺的把东家叫到现场来验收。东家说他是个外行，看不出孬好来。老掌尺的想了想，要他弄个碌碡来。老掌尺的安排工匠们把碌碡搬到了屋脊上，对东家说：若是碌碡从屋坡上滚下时压碎一片瓦，我们的工钱就不要了。说完，一挥手，只听“骨碌碌”一阵响，百十斤重的碌碡从屋脊上滚了下来，所滚过的瓦垄不但没出现一片碎瓦，简直就是纹丝不动。东家看得目瞪口呆。到这时，老掌尺的才直言相告：早就看出东家对工程进度不满意，可我们自有规矩，“能臭了东家，不能臭了手艺”。东家心服口服，格外赏了工匠们一大笔钱。工匠们的好名声也传开了，一下子又在岛上承接了好几处工程。

故事讲完了，“能臭了东家，不能臭了手艺”这一句我也牢牢记住了。记得杨师傅还说过好多这一行的金句，像“拙笨人学手艺，悟灵人偷手艺”、“眼经不如手经，手经不如常舞弄”、“木匠活儿看尖尖，瓦匠活儿看边边”、“木匠活儿怕摸，瓦匠活儿怕照”、“长木匠，短铁匠，不长不短是瓦匠（指下料的尺寸）”等，都是宝贵的经验谈，让我们受益匪浅。

摘自《烟台晚报》图/傅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