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门

约翰·迪克森·卡尔

布朗先生是个退休老教授，六十多岁了，孤零零地住在曼切斯特小区。

小区里还有一位叫梅森的老人，布朗先生的后窗正对着他的卧室，常常跟他隔着窗户聊天。最近梅森犯了心脏病，只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和药品都由家庭护士送到床边。

梅森没力气聊天了，但布朗先生还会习惯性地走到后窗，看看老朋友卧室里的动静。每一次护士拉开窗帘时，布朗先生都能看到对面卧室墙上的一幅油画。这幅画还真特别呢……

画中女子

画上画的不是风景，而是一位身穿宫廷服饰的古代美人。据说，她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情妇，以行巫术和下毒著名，后来被国王遗弃，下场凄惨。

布朗先生曾经问：“为什么在卧室挂这么一幅画？”

梅森解释：“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喜欢这套宫廷服饰。”

布朗先生不太喜欢这幅画，但每次从后窗望过去，都会和画打个照面。

这天晚上，布朗先生踱到后窗前，习惯性地看向梅森的卧室。室内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布朗先生惊出一身冷汗：

那幅油画上的古装美人，竟飘飘然从画上走了下来！

美人走到梅森床边，把手中的托盘放在小桌上，然后开始给梅森灌药。梅森似乎在抗议，但美人不由分说，硬是把药灌进了他的喉咙，最后，梅森瘫软在床上不动了。美人又举起托盘，飘飘然回到画里。这时，画中突然出现一扇门，门一关，女人消失了。就在同时，屋里的灯忽然熄灭，卧室陷入浓重的黑暗……

布朗先生吃惊极了，揉揉昏花的老眼：“难道这幅画显灵了？”

他喃喃地说，“唉，我一定又犯糊涂了，最近头疼得特别厉害。还是去睡觉吧，可别再出现这种幻觉了。”

第二天早上，布朗先生得到消息：梅森在昨夜死亡，死因是被人灌下过量的镇静剂。

头号嫌疑人

梅森家有三口人，梅森、他的侄子和侄媳。几个月来，梅森的护士艾玛小姐也住在他家。案发当晚，他的侄子小梅森和妻子在离家三英里的地方参加化装舞会，而护士艾玛小姐去城里看电影了。

布朗先生对杰克探长说出昨晚的异象：“画上的女人从画中开了一扇门，然后消失不见了。我知道这很荒唐，但真是我亲眼所见！”他走到窗户边，指着对面墙上的画，“你看，那幅画还挂在那儿呢！”

杰克探长皱了皱眉头：“你确定那是画中的女人吗？”

布朗先生点点头，十分肯定：“连续三年，我每天都会看见画上的女人，不会错的！”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杰克探长对在场的警察们说，“昨晚小梅森和夫人参加了一个化装舞会，小梅森夫人的服饰跟画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一个警察说：“是小梅森夫人毒死了老人？”

“根据布朗先生的证词，我们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不过我奇怪的是……”杰克探长指指画像，“布朗先生，你确定那个女人是从画中出来，又回到画中？”

“对！”布朗先生斩钉截铁。

“可是挂画的墙上没有门啊。”杰克探长眉头紧皱，“而且，那個女人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所有人都摇摇头，一片沉默。

杰克探长已经调查清楚：案发前几天，小梅森夫妇接到了化装舞会的请柬。小梅森夫人对那幅宫廷美人的画像印象深刻，让裁缝店依样赶制了全套行头。舞会举行到一半时，她忽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告诉她家里出了大事，让她赶紧回去。小梅森夫人把电话里的事情告诉丈夫，可正在打桥牌的丈夫兴致正浓，小梅森夫人无奈，只能独自驾车回家。到家以后她才发现，家里一切正常，那通电话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这时候，她已经没兴趣再回舞会，直接上床睡觉了。

这样听上去，小梅森夫人的确嫌疑最大。

镜子

杰克探长又找到护士艾玛小姐。他听说，艾玛小姐今天不小心把卧室的一面镜子打碎了。

“梅森先生的卧室有两扇门，一扇通向走廊，一扇通向您的房间，您的房间紧挨着他的。”杰克探长问，“平时您的房间一直上锁吗？”

艾玛小姐点了点头：“以前我从不锁门，但一个星期前，我发现房间里的镇静剂少了一大瓶。过量的镇静剂会导致死亡，我有些担心，就把卧室的门都反锁上了。”

杰克探长理解地点点头：“您估计是谁偷了镇静剂？”

艾玛小姐耸耸肩：“谁都有可能，小梅森夫妇，或者是梅森自己。老人的身体越来越坏，很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

“住在对面的布朗先生说，案发当晚，他看见有个古装女人从画中走下来。您怎么看呢？”

艾玛小姐感到很可笑，不假思索地说：“他一定是看花眼了。我想，应该是布朗先生看见一个穿古装的女人走进卧室，她打扮得和画中人一模一样，于是他就认定是古装女人从画里走出来，又回到画中。”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合理。”杰克探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杰克探长从未碰到过这么棘手的案件。

这天早晨，杰克探长像往常一样洗漱、刮胡子，看到镜子里自己时，忽然闪过一丝灵感。当时布朗先生看到的，是不是镜子里的虚像呢……

一箭双雕

杰克探长一拍脑袋，将所有涉案人员召集到小客厅。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了。

“布朗先生的证词非常关键。”杰克探长严肃地望着在场的所有人，“他看见一个穿古装的女人从墙壁上的门走进来，又从那扇门走出去。可我们都知道，那扇门是不存在的。那面墙没有门，只有一幅油画。可见，布朗先生当晚看到的并不是那幅画，案发当晚画被人拿走了。”

杰克探长指了指墙上的画，继续说：“而一直挂画的地方，被放上了其他东西，所以布朗先生才会看到一扇本来不存在的门。那被挂上的东西……”杰克探长拉长声音，“我猜是一面镜子！布朗先生看见的，其实是镜中倒映出来的门，实际的门则在墙壁的对面，而那扇门通向您的房间，艾玛小姐！”

艾玛小姐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那面镜子已经被您打碎了，是吧？如果我没猜错，艾玛小姐，一定是您说服小梅森夫人定制画上女人的服装吧？”杰克探长冷冷说道，“而且您也照样定制了一套，我已经到裁缝店了解过了。案发当夜，您假装去看电影，中途却从电影院里溜出来，从侧门溜进卧室。您知道布朗先生常常站在后窗向这边观望，于是您换上衣服，扮成小梅森夫人，邻居布朗先生就成了目击证人。”

听完杰克探长的话，小梅森立刻脸色大变：“原来凶手是你，我们家一向对你不薄……”

杰克探长看向小梅森，露出鄙夷的笑容：“陷害您妻子的，您也有份吧？舞会上的电话是您打的吧？我们查过电话记录，已经证实了，那个电话就是从举行舞会的地方打出来的，当时您曾经离开过牌桌。”

“啪！”杰克探长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正色道：“这是一份最重要的证据，小梅森，您犯下了重婚罪，您在国外和艾玛小姐结过婚，她逼迫您杀死自己的叔叔，并且嫁祸给您夫人，这简直是一箭双雕之计！”

最后，杰克探长目光炯炯地说：“你们故弄玄虚，以为警察不会深究一位老人颠三倒四的证词，你们只想把所有疑点引向小梅森夫人，但是，我从来不会轻视老人的观察力，一扇不存在的门恰恰暴露了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