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写意
2017-06-21彭学明
彭学明
流水总是这样的,从一个山谷整装出发,满山奔走。流水的步态闪闪妩媚。流水的表情清亮秀美。流水的腰肢柔弱坚韧。流水像一个亦歌亦舞的诗人,以青山为题,以音乐为伴,写一首一泻千里的长诗。
两岸的山谷危崖峭壁,崖壁的树木郁郁葱葱,清新的绿色云诡雾谲,灿烂的花朵儿孙满堂。披红戴绿的流水,犹如一支出嫁的唢呐,踩着宫商角徵羽,一段一段地道白,一程一程地数板,把两岸景物唱得斑斓绚丽,一派温情。花鼓戏的韵律、黄梅戏的节奏、河南梆子的念词,都如飞流直泻的秦腔秦调,在黄土地上高高低低,深深浅浅,信天漫游,这些水底跑动的音乐,常在寂静的山谷哗哗呼啸,清澈的嗓子和音符,成群结队地爬上石壁、挂在树梢。叮叮咚咚的流泉,则让我们想起琵琶、吉他、古筝、古笙,想起这些宫弦里楚楚动人的女人。一曲流水,就是一只长袖,飞动深宫欲海,民间衷情。古典的浪花,新鲜的笑脸,千回百转,常转常新。其实,流水本身就是女人柔弱无骨的精灵,摇摆的风姿,绰约秀丽,牵动两岸民俗、两岸风情。
莺飞草长的时候,流水丰腴得又嫩又胖。一河一河的新绿,既似一锅划不开的米粥,又似一匹扯不断的丝绸,典雅素丽,流淌着胭脂的芬芳。看山山是绿的,看树树是绿的,看天天是绿的,看云云是绿的,整个世界都在绿水里掠过似的,绿淋淋的,滴!順着流水的源头,我们看到流水插满了桃花和柳条的,打马过庄。碰到有炊烟的地方,流水打一个结才走。碰到有果实的地方,流水打一个结才走。流水,总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旅人,有打不完的胭脂扣,拧不完的感情结。它恋山,山是它坚强厚实的胸膛。它恋树,树是它灵巧修长的手指。它恋草,草是它飘逸秀美的长发。当然,它也恋村,村是它安居乐业的家园。那些村子与花朵往往就在流水最美的地方绽放着,饭香与落花,漂泊在河床。
剥开一座又一座青山,流水的肩头不仅落满了四季景色,也落满了风雨雪霜。鱼是流水最负盛名的舞蹈演员,飞翔的舞蹈,带动水乡民情。成群结队的鱼群,自由多变的舞型,像一梭子扫来扫去的子弹,击倒我们。蓄谋已久的鱼竿,就在这里纷纷下饵,长一根短一根,诱惑单纯的演员们。跳舞的鱼们被勾引上钩,满街的鱼香,在空中独行。那些船,是一只只远行的鞋子,在流水上面来来回回地跑了多年龙套,此刻歇息了,伴随鱼鹰休生养性;而桨,依然是一支推窗作画的笔,在水中入墨,水中切题,把一河水乡描得温情丛生。
顺着流水,一个楚国的三闾大夫涉水而来,高高的个,飘飞的须,一袭长衫,满目苦泪。求索,碰壁,再求索,再碰壁,金质的思想与水质的灵魂,使得他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世俗只需要愚昧,皇帝只需要昏庸,一切权贵都只需要谗言、媚笑、马屁,他只能选择雷电风雨的时候,把清白的良心投入清白的流水,只能以死作一次不朽的抗争。从此,一尾伤痕累累的鱼,总会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游过来,让我们想起楚辞,想起离骚,想起端午龙船和那颗倔强沉浮、永不屈服的心。所有酷似汨罗的流水,就从离骚楚辞里流来,千年万年的端午龙舟,在离骚楚辞里竞渡。方块的汉字,竹制的书简,都密密麻麻地坐在船上,划着桨,擂着鼓,把一页页历史搅得天翻地覆、欢声雷动。屈原的诗与辞,繁茂地包围着我们,珮环叮当,衣裙窸窣,洗涤我们的肮脏与黑暗。
无论涉水而过,还是隔水而居,我们都割不开流水的莫逆亲情。我们可以没衣穿没饭吃,但不能没水喝,没有水,我们就不能活。因此,让我们热爱流水,珍惜流水,让流水的光华,世世代代,与人相伴。听!流水的歌声,正从我们面前奔跑而过。
(节选自“中国作家网”,有删改)
赏析
本文以“流水写意”为题,描绘了流水从山谷出发,流经青山大地的图景;语言生动简明,层次感强。作者从“步态”“表情”“腰肢”三个方面为我们刻画了流水“妩媚”“清亮秀美”“柔弱坚韧”的特点,表达了对生生不息的流水的喜爱之情,对流水哺育水乡百姓的感激之情和对流水承载着历史意蕴的深刻反思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