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两夜,与孟车长同行
2017-06-21逄春阶
逄春阶
5月19日7时40分,济南至重庆K15次普通快速旅客列车自济南火车站出发,这是济南客运段重庆车队第五包乘组自5月15日全国开始实行新列车运行图以来的首发。列车往返运行4128公里,呼啸着穿越370多个隧道,途经山东、江苏、安徽、河南、湖北、陕西、四川、重庆等七省一市。记者全程与乘务人员同行,观摩列车长角色,真切体验到了“视自己的职业为神圣、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为神圣”的敬业精神。
5月18日下午4时许,我来到济南铁路局济南客运段重庆车队,车队书记汪杨把一个1米85的大个子推给我:“这是济南客运段重庆车队第五包乘组列车长孟铁军,入路前是野战軍重机枪手。”我站起来,个头比孟车长矮半截。汪书记又介绍一位:“这是徐杰,副列车长。入路比孟车长还早。”徐杰个子跟我差不多。我心里稍微平静了些。孟徐二位车长上来与我握手,郑重其事地说:“逄车长好!”我急出了汗,难道体验开始了?不是明天吗?“下午是领任务。”孟车长说。我问,明天几点到?孟车长说:“5点20分前必须到场点名。”“火车不是7点40分开吗?”“我们要提前两小时准备。”“这么紧张!”两位车长笑了。
要像打扮新娘出嫁
5月19日早晨4点10分起床。穿列车长服,整理行李,吃饭。匆匆赶到济南客运段二楼派班室时,恰好5点20分,天刚亮。我看到所有乘务人员都到齐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点名,列队去车库,在车厢里开列车出乘会,明确任务;分头打扫、整理。有一人负责一个车厢的,有三人负责两个车厢的。
我随孟车长检查细节。硬座车厢座套定型,窗帘定型,卧铺车厢卧具定型。车厢连接处有两个烟灰缸,大烟灰缸要放少量的水,用来熄灭烟头。灭火器要用塑料袋粘起来,以免旅客随意乱扭,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可以随时揭开就用。蓝色小抹布叠得四四方方、黄色安全警示链缠紧放平、橙色安全踏板竖立门侧……
打开12号餐车的储藏室,里面放着十几袋大米、食用油、成包的纯净水等。孟车长说:“这是防洪的应急粮油。”他对我讲起自己2008年在跑济南到广州线时,碰到南方百年一遇的大雪,铁路电线被压断,电力机车不能跑,在岳阳长沙一带停了两天,最后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有的旅客不耐烦地骂骂咧咧。“我们下车,踏着积雪,到很远村里的老百姓家去买菜。放眼望去,满眼是白,人生地不熟,我们硬着头皮往前走着打听。”跑广州时,遇到大水,线路全部被淹没,在郴州衡阳一带,线路地基都掏空了,滞留一天一夜。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防洪粮油一般用不上,但每次都不能少一两。
7点钟,乘务员开始清理车厢外的污垢,擦拭车门把手、玻璃、车体尘土。孟车长说:“每次出车,我们都会擦,因为走一趟,肯定落满了灰尘。我们出发了,就要干干净净的。我们的心情就像打扮新娘出嫁。”干活干出审美价值,了得!
7点10分,所有乘务员站立在门外,迎接旅客。验票。旅客呼啦一下涌入,站台上一片忙碌。
7时38分,站台上的旅客都上了车,孟车长拿起对讲机,发布命令:“所有乘务员都有了,撤除安全警示链,站白线,上车。”乘务员遵命行事。
7点40分,车缓缓启动。所有乘务员面朝门口,向车站行注目礼。孟车长、徐副车长开始第二次检查,对讲机里传来:“13号车厢,四门检查完毕,无扒乘人员”“14号车厢,四门检查完毕,无扒乘人员”……一次次汇报,车长一次次答复。我问:“什么是无扒乘人员?”孟车长说:“就是车厢外面的车梯和门把手上没有乘客拽拉,我们担心列车开动后有没赶上车的人扒在列车外面。那很危险。”
我算了一下,26.6米一节车厢,总共18节,巡视一次是478.8米,巡视时,几乎每节车厢都有旅客的诉求。
难忘那个大年夜
乘务人员上车吃早饭。没酒吗?孟车长说:“任何人不得饮酒,这是红线。”自己带酒也不行吗?“不行。”孟车长回答得干脆。我包里带了瓶白酒,没敢拿出来。
5分钟吃饭时间,分组,第一组由孟车长带队值乘,第二组由徐杰副车长带队去休息。下午一点换班。“我们的节奏,就是吃饭,当班,睡觉;睡觉,当班,吃饭。吃了睡,睡了吃。”孟车长说。
跟着孟车长巡视完,有点累。坐在餐车跟他聊天。孟车长今年41岁,在原20集团军58师当了4年重机枪手。1998年转业分配到济南客运段,跑过北京、广州、乌鲁木齐等线。2004年3月干副列车长;2013年干列车长,跑重庆。
孟车长妻子也是铁路人,结婚时,连蜜月都没过。18年来,几乎没在家过个完整的春节,最难忘的是2010年的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乘务人员心情都不错,餐车张罗着包饺子,炒菜。车上人比往日少了很多,时任副车长的孟铁军例行巡查。在从乌鲁木齐到天水站前,有人反映,厕所有个50多岁的妇女进去,好长时间没出来。孟铁军赶紧敲门,怎么敲也没有声音。“我打开厕所门,一看那个妇女挂在窗子上的铁栏杆上,上吊自杀了,身体都凉了。那场面太瘆人了!她用的是手机充电电线。车厢一下子炸了营。我冲进去,亲手把那个妇女脖子上的手机线解下来,把遗体移出厕所。乘警过来询问,走访死者的邻座,反映说是这个女子跟丈夫闹离婚,想不开,上车就哭,一直哭,最后反锁在厕所内上吊自杀。等到下一站,我下车将那个女子的遗体移交完,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孟铁军说。当时他踏着爆竹的红碎屑,嗅着火药香,给家人拜年,眼睛湿润,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问害怕吗?孟车长微笑着说:“有点儿,但是咱是列车长啊,咱不上谁上!”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徐杰副车长身上。去年7月1号,在湖北十堰站,刚开车,乘务员说15号车厢有个50多岁的男子病了,徐杰一看旅客躺在座席上,没反应,赶紧广播找大夫,大夫把脉一看,说瞳孔已经扩散,希望不是很大,需要胸腔按压,心脏复苏,做人工呼吸。徐杰当即说:“我来。”他没做过人工呼吸,但是学过紧急抢救的知识。嘴对嘴,做了40分钟。一直到襄阳站前面的谷城站,临时停车,把病人送下去。早有救护车等在站台。病人已经不行了。当时患者有两个人陪同,他们亲眼看到徐杰给做人工呼吸,有旅客还拍照。他们对徐杰的举动很赞赏。
人是需要被人需要的
泰山、兖州、邹城、滕州、枣庄西……孟车长到硬座车厢巡查。我自己去卧铺车厢转,转到3号车厢头,一位中年妇女喊:“列车长,厕所堵了,你看怎么办?”我不敢说自己是“赝品”,看看车厢里,乘务员正忙着核对车票,我硬着头皮过去,厕所便盆飘满了污秽之物,我弯腰使劲摁阀门不行,再摁,还不行。缩回来,门口那中年妇女盯着我。我脸上火辣辣的,又弯下腰去,用手抠开堵塞物,当污秽物被冲走干净时,旅客说了声“谢谢列车长”。那一刻,我特高兴,整整左胳膊上挂的“列车长”牌,整整大盖帽,昂首挺胸穿过车厢。
回来兴奋地汇报给孟车长,孟车长说:“找到感觉了吧?!”
旅客對列车长有着一种托付,他们一般不会再次谋面,但这“托付”就摆在你面前,你完成了“托付”,也就有了快乐。我想起了铁凝小说《伊琳娜的礼帽》中的一句话:“人是需要被人需要的。”
孟车长说,目前,K15次厕所正处于改造中,有11节厕所是集便厕,而还有4节是直排厕。“ 火车有两根管子,一根管抽生活用风,抽便。一根管子管火车制动。如果都用来抽便,那么火车制动就受影响,所以,他们也只能选择性关闭几个厕所。旅客就埋怨厕所不开,我们只好耐心解释。但是抱怨很多。”
说着厕所,我也来了尿急。去几个车厢看,都显示有人,看着我这个“列车长”来了,好几个旅客大着嗓门喊憋死了。
硬座车厢人挤人。有个老者从这个车厢挤到另一个车厢,满头大汗找不到厕所,吼道:“你们这什么车!你这列车长怎么干的?”我微笑着,说:”我也憋不住了。真对不起。”一句话,说得老者笑了。
继续往前走,几个人围在厕所前,有个男子喊,有个人进去一个小时了,你们也不管?13号车厢乘务员孟祥宾赶紧过去,使劲敲门,里面有个女子答应。小孟指着围在厕所门边的人说:“你们陷我于不义啊,叫我开门?这能乱开吗?”
耐烦,耐烦,还是耐烦
下午5点20分,列车跑了12站,到达河南巩义,这是全国列车调图后新加的站。孟车长在发车时就特别强调,提前跟旅客宣传,别坐过站。这个站下车的有200多人。
隧道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耳膜鼓得难受。徐杰副车长轮值,他感慨,人与人之间,本无联系,因为一列火车而临时组成一个矛盾体,一起在颠簸中远行。“乘客只要找你,肯定有什么没有满足他。”
他讲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卧铺车厢内,一个醉酒者,猥亵邻床的妇女,发生争执,女士家属的褂子都被撕破了。发现吵架时,已经凌晨2点钟,孟车长将醉酒者弄到餐车里来,餐车长陈顺当时在现场,他回忆说:“那个喝酒的,比较狂躁,又拍桌子,又摔东西,又把自己的褂子扣子撕下来。耍无赖,孟车长见劝导无效,就先让他醒一醒酒。然后再去卧铺车厢劝导女士和家属。孟车长来来回回跑,最后醉酒者冷静下来了。给女士和女士家属正式赔礼道歉。”
一个车长,是万能的润滑油,面对乘务员,你是指挥员;面对乘客的纠纷,你是调解员;面对乘客患病,你还是卫生员;面对旅客的餐饮,你还是炊事员。火车上的任何事情,都要介入,都要管。
一团乱麻慢慢理,总能理出个头绪,靠什么呢?孟车长说靠的是“耐烦,耐烦,还是耐烦”。
景点路过,但没去过
孟车长说,2010年5月,他跑乌鲁木齐线,遇到12级大风,吹得车来回晃动,就像坐船一样。戈壁滩上的石头都吹起来,把列车玻璃打碎了,他们用被子将窗玻璃堵上。火车不能动,乘客着急,孟车长他们就耐心疏导。“跑乌鲁木齐线5年,经过好多景点,比如天山、比如吐鲁番,都路过,但都没去欣赏过。有公休,但没有时间休。乘务员可以休,车长没人替你。我母亲住院时,我那时刚参加工作,我都是回来伺候两天,然后再上岗。母亲去世了,回忆起来,总是觉得欠她老人家的。”
下午3点,徐副车长换班,孟车长休息。
K15次列车,济南到重庆北,但有意思的是,车组所有乘务员,大都没去过重庆城里,他们到终点,连出站的时间都没有。徐杰说:“在这条线上跑,靠近洛阳了,天好的时候,能看到洛阳龙门石窟,但看不到佛。还有,我跑其他线的时候,黄山、庐山都路过,远远地看,但没攀登过。只是听景,没有看景。”徐杰说。
晚9点,孟车长那一组开始上岗,吃饭前,孟车长在餐车开会,大家站成一排。孟车长说:“已经进入夜间,大家要打起精神。注意车门,6号和16号车厢车门属于塞拉门,容易出问题,‘车门口,老虎口。大家千万注意,别让门伤着乘客。另外,多提醒旅客别坐过站。”为什么要列队开会?孟车长说:“都刚睡醒,不站起来提醒不行。就像上阵打仗,先列队。”
20分钟后,车到南阳站。在南阳车站站台上。孟车长对我说:“南阳有好多历史名人,也有好多古迹,但都没去过……”
灯光下,一个个车门前,乘务员笔直站立,紧盯着车门。周围是一片黑,他们站成一道独特风景。
让快乐变成习惯
济南铁路局有个模范叫赵侦峰,他发明了一个快乐工作法,就是对工作要发自内心地喜欢,真诚地投入,团结与协作。而孟车长对快乐工作法的理解是,它不光是微笑服务,而是用快乐的心态服务,传递快乐。比如同样是扫地,你用笑脸和用冷脸,效果是不一样的。自己内心得到了放松,细致周到的,一趟班,跟旅客生活3天,就得快快乐乐。重复干一项工作,没有激情了但让快乐变成习惯,就有了激情。
深夜11点40分,车到第16站——襄阳,下起雨来。我和孟车长下车站台服务。上来一个青年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拖着沉重行李。我们帮着把母子和行李运上车。一会儿,那青年妇女又回来,找到孟车长,说自己是上铺,抱着孩子很不得劲儿,能否帮着换个下铺。孟车长耐心跟女士协调,帮着旅客之间调换,深夜里的旅客,都睡着了,不好打搅,这时孩子大哭。来回几趟,孟车长终于帮着调到下铺。
“我们这趟车,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多,拖家带口,每个车厢十五六个孩子,你得挨个嘱咐。稍有不慎,孩子烫着手,挤着脚,就很麻烦。而好多民工在家待惯了,有时嗑瓜子,嗑地上,你去劝阻,他就是看着你继续嗑到地上,你怎么办?一些山区的老年旅客,也就出过一两次门,他就坐在座位上抽烟,你制止了,他说好好不抽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捻,拿手里了。你再一回头,他又点上了。你怎么说他呢,那就不能生气啊。跟他们说说话,沟通一下。人心都是肉长的。”孟车长说。
一年一半时间在晃动中
“一开始干乘务,睡觉不踏实。可是干长了,晃晃悠悠就睡着了。回家,睡在床上,觉得床不动,又睡不着了。现在躺在家里的床上,也觉得在车上。”孟车长说。他们一年一半时间是在晃动中度过的。
18年跑了多少公里?“没算过,18年,几十万公里是有了吧?跑了5年乌鲁木齐,一个月跑三趟,一趟7千多公里,一年四十多趟,一年28万公里,5年跑了140万公里。广州跑了5年,北京跑了5年,重庆3年……”乘务员帮着孟车长一算,是370多万公里。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绕地球100多圈。“关键是无事故,这是本。”54岁的检车长刘建军说,他喜欢莫言的小说,比如《檀香刑》。
“徐车长1989年上班,他得绕地球150多圈呢。”孟车长笑着说。
在行李车,我见到了53岁的行李員张玉坤,也是老铁路了。1981年上班,先干运转车长,后干了客运乘务员,最后干了17年行李员。
一开始最难受的是钻隧道。“我乍上线时不适应,耳鸣,头胀。隧道内外,压差不一样,噪音非常大,得大声说话。时间长了,说话比别人声就大。在家看电视,我打开,老太太不愿意,说声音打这么大干吗。你看看,我的耳朵还不如老太太的耳朵了。”张玉坤笑着说。
一站一站,乘务员笑着接送旅客,而张玉坤则是默默地接送行李货物,不敢稍有差池。
20日零点,孟车长让我去休息。他继续值守。我到了睡觉的二号车厢,外面一个个隧道穿过,轰隆轰隆声音很大,有耳鸣,几乎无法入睡。
坚持到五点半,起来到旅客车厢转,徐杰副车长在值守。他说:“我们都习惯了,倒下就睡,你不睡,起来值班没精神。”
孟车长是个“好车头”
20日6时许,车到万源站,万源山雾弥漫。一分钟或两分钟就有一个隧道,手机没信号。耳鸣。
上午10点49分,到达本次列车终点站——重庆北。孟车长组织乘务人员又开始整理打扫,其实早在进站前,乘务员就开始打扫了。
我也算是“来”了一次重庆。
12点20分,K15次,换成K16次,又拉着乘客往回返。
我转着来到5号车厢,乘务员是刘勇,他是1980年12月份入路,已53岁,孙子两岁了。“三天出发回家后,小孙子逮着我的箱子又拉又拽,又蹬又踹的。我说,你也要干列车啊。那一刻,我很幸福。说到孟车长,跟他干,心情舒坦。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孟车长是个好车头。”
今年3月份,刘勇做了一个手术。一周不能动。“在我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孟车长出现了,端屎端尿,值夜班,弄得我心里很感动。互相配合,这一辈子,能摊个好车长,值了。俺组的人都去看我,这辈子跑车没跑够,下辈子继续跑。”刘勇说起这件事来,心情依然很激动。
早晨6点半左右,车到郑州。一个小伙子匆匆跑来找我这个“列车长”,说自己的电脑丢了,我束手无策,眼看着孟车长,孟车长端起对讲机,联系乘警长李伟……
乘务、乘警、检车、餐车分属不同的单位,但是上了列车,由列车长负全责,列车长是第一责任人,协调乘警长、检车长、餐车长等。孟车长还是重庆五组第五党支部书记呢。
1983年出生的陈顺是餐车长,他对孟车长很佩服。他说孟车就像大家庭的家长,事无巨细,都得考虑到。列车长是婆婆嘴,就得不停唠叨,装了一火车话。“我也向孟车学习啊。从事餐饮服务,特别有荣誉感,碰到特殊旅客,我就垫钱送给他一份。有一次,碰到一个老太太,眼睛也看不见。她的邻座说,你从中午就没吃饭,我给你买一份吧。我正推着快餐车过来。我说,大娘,我给你一份吧。我说你拿着吃吧。老人一开始不要。后来接下来。乘客都给我投来赞许的目光。结果你猜怎么着,在那一个车厢,门都没走出去,一车子盒饭下去了大半。我的小小举动,还带来了经济效益,这都是跟孟车长学的。”
乘务室很小,有一平方米。在墙上,都挂有乘务员的全家福,把全家福摆在乘务员室里。这是很温馨的氛围营造。
下午3点半到站。将乘客送下车。所有乘务人员都忙活着清扫。乘务员赵强是个乐天派,他是光头,远看像京剧名角尚长荣。我跟他聊天最多,而他清理起车厢来,却像个熟练的月嫂。
餐车需要更换,餐车人员都忙着把锅碗瓢盆往另一节车厢搬,我想帮,但插不上手,他们干活实在麻利。
下午4点半,列车入库。4点40分,所有乘务员坐在硬座车厢里。孟车长点评。主要是讲问题。末了,孟车长说:“最后,请逄车长点评。”
我站起来,看着乘务员疲惫的面庞,我眼睛一热,说:“三天两夜,我感觉我在重新做人。我发现了当乘客时没有发现的细节,我发现了乘务人员的付出。我体味到了什么是敬业和乐业。”
我只是跟了三天两夜,而孟车长他们是周而复始,看到他们离去的身影,我默默地献上我的祝福!
晃动中的春节
大年三十上午,列车长孟铁军给我发微信:“逄哥逄车长,跟我们一起过年吧。叫上嫂子。”一听到老孟喊我“逄车长”,我就坐不住了。
初一早晨5点20分,在车上见到了我的“老同事”,列队点名,一声“逄车长过年好”,喊得我心头一热。
梦着车跑了
我怎么能当列车长呢?是山东省作协让作家到铁路上体验生活,我选了这个角色。去年5月19日,我第一次穿上配有“列车长”臂章的制服,跟孟车长一起跑了三天两夜,我们所在的济南至重庆K15/K16次快速列车,来回是4116公里,要过664个隧道,途经山东、江苏、安徽、河南、湖北、陕西、四川、重庆7省1市。
这次一上车,我就后悔穿少了,车厢内温度是7℃。老伴让我多穿件毛衣,我怕列车长服套毛衣鼓鼓囊囊,不好看,就没穿。
检车长刘建军说,火车在露天冻一夜,能不冷吗?车厢里只有应急照明灯,两小时后,挂上车头,才能给空调供电。
乘务员忙碌如常,小伙子何龙都出汗了。
6点10分,开始在餐车车壁上贴春联。餐车长陈顺踮脚贴横批,怎么也贴不正,孟车长个子大,一巴掌,糊上了。
老伴也凑上来,帮着挂“福”字纸花球灯笼、彩带、花链。各车厢的玻璃上,也分别贴上了圆圆的红窗花。
孟车长说:“春晚没敢看完,就早早睡下了,定了4点半的闹钟,老婆也帮着定了一个,其实到点就能醒,但不能不定。夜里两点被惊醒了,梦着正吃年夜饭呢,车跑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干了快20年列车,依然如一个新兵,如箭在弦,枕戈待旦。
7点钟,乘务员开始清理车厢外的污垢,擦拭车门把手、玻璃、车体。我也拿着抹布擦,擦两下,就得到水桶里涮洗一次,手伸进冰凉的水里,冻得钻心疼。孟车长说:“出发就要干干净净的,心情像打扮新娘。”
7点10分,所有乘务员站立在门外,面东迎客。大年初一,旅客明显少,站台上没有往日的忙碌。站车是30分钟,一动不动,一会儿脚就冻麻了。
7点40分列车启动后,我跟着孟车长到车厢里给旅客拜年,晃动中的祝福声,别有滋味。
最后三节车厢,空着。要在平时,早已客满。但三位乘务员站在空荡荡的车厢里,依然做着客满的工序,他们眼里,车厢里“乘客”是满的。
咣当……咣当……咣当……好像火车在不停地说,出发……出发……出发……
咣当……咣当……咣当……又像火车在说,回家……回家……回家……
车过家门
8点10分,列车员早餐,今天客运段领导专门送来了两个大蛋糕。女餐车员刘伯莉把分到的一小块蛋糕托在手里,坐到餐桌前,嘴角一弯,眼泪吧嗒滴在餐巾纸上。餐车长陈顺悄悄跟我耳语:“小刘是90后,头一年在车上过年呢。咱别瞅她。”
乘务员的手机一上车就都上交了,只有车长手机畅通。“没有手机,微信拜年也省了,手机吱吱响着拜年,说实在的,很烦人。”乘务员赵强说。
孟车长分完蛋糕,给我看微信,一个贺年卡图片,是歪歪扭扭写的小孩体:“献给可爱的人:我叫杭行,今年十岁了,我老爸是一名列车乘务员。今天爸爸说年三十能在家过春节,初一早上‘出乘,我听后很高兴。从我记事起,我爸爸就没在家过一次年。每次过年都是在外地跑车,今年终于全家过团圆年了!”
这是乘务员杭瑞的儿子写的,说曹操曹操到。杭瑞过来了,接过蛋糕,听到孟车长念儿子的贺卡。他笑着说:“熊孩子写着玩……”杭瑞笑出了泪。
他们重庆五组K15次列车,本来年三十出乘,因为线路维修,延迟一天,调在了初一。于是有了杭瑞儿子的感慨。
8点半,泰山站到了,停车5分钟。站在车下,副车长李伟指着隐约的泰山说:“我家在山后面。”
为了出车,李伟提前一天从泰安赶到济南,年夜饭是在单身宿舍吃的。
我说:“何不过完年,在泰安上车呢?”
李伟说:“要都那样,不就乱套了。”
乘警長也叫李伟,他说:“大年夜的12点,我从老家临沂开车正好到泰安。我还发了条微信呢。一路走了两年。赶到济南时,是今天早晨2点。”
春节下,成千上万的人,大包小包地,急切切地,要回家,回家,回家。而他们,却告别家人,匆匆往家外走,他们要送渴望回家的人回家。
没在家吃年夜饭的太多了,孟车长说,乘务员马本勇提前一天从章丘赶回单位,妻子和儿子也是铁路职工,一个在贵州,一个在青岛,都值班。在家也是守空房,不如在车上忙。“老马跟老婆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大年三十泡了一碗方便面,发图给老婆,老婆回信息:懒虫一个。”
乘务员王涛过来换班,孟车长说:“你有急事用电话,就说啊。”王涛的妈妈除夕夜因患严重肺炎住了院,他陪床到今天凌晨4点。
咣当……咣当……咣当……目送着晃动中的泰山,两个李伟笔直地站着。
那对老姊妹
在10车值勤的杨增龙,如餐车服务员刘伯莉一样,也是第一次车上过节,24岁。他是前年西南交大桥隧专业的毕业生,分配到工务段,这次是抽调担任客运段春运的助勤。
小杨老家是聊城莘县的,年三十上午8点出门,一问,到济南的客车停运,他只好先坐车到聊城,再倒火车,晚上8点才到济南。在单身宿舍里,春晚看到10点就不敢看了,赶紧睡觉。
小杨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节前最后一个班,在重庆北站,一对老姐妹抱着哭,妹妹送姐姐上车。“我催促妹妹,车快开了,赶紧下吧。她不想下,抱着姐姐直跺脚。好容易劝下车,我看到她追着车跑了一百多米,实在追不上了,才停下来,捂着脸,弯腰蹲在了地上。站在我旁边的姐姐一直哭着挥手。车早已出站了,她还痴痴地站着抹泪。她有五十多岁了,她说,老家在重庆山区,后来出去打工,嫁了人,一直没回去。现在回去,父母也不在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镜头,以前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觉得是假的。”
大过年的,吵啥呀
车到徐州,调向,换了火车头,继续前行。这是大年初一的中午,走亲戚的高峰期,去安徽砀山、河南商丘的短途旅客上了三百多个,预留的13号车厢硬座满了,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突然听到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中年女子用指头去剜男子的脸,男子歪着头,横眉冷对。
我一时手足无措,亏得孟车长及时赶到。吵架原因是,刚上来的旅客行李太大,将原先女旅客的礼品盒压着了,女旅客不愿意了,就破口大骂。孟车长拍拍女士丈夫的肩膀,说:“她是你媳妇吧?求你替我劝劝她,大过年的,吵啥呀?”女人的丈夫涨红着脸,把女人拉到自己身边,但那女士依然不依不饶,孟车长只好说:“大姐,我给你道个歉,行了吧。”
孟车长三摆弄两摆弄,行李都很合适地放下了。
小女孩烫伤了
乘务员5分钟吃饭时间,第一组值乘,第二组休息。8小时换一次班。他们的节奏,就是吃饭,当班,睡觉;睡觉,当班,吃饭。就这么周而复始。
“我们这趟车,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多,拖家带口,每个车厢十五六个孩子,你得挨个儿嘱咐。稍有不慎,孩子烫着手,挤着脚,就很麻烦。而好多民工在家待惯了,有时嗑瓜子,嗑地上,你去劝阻,他就是看着你继续嗑到地上,你说怎么办?一些山区的老年旅客,也就出过一两次门,他就坐在座位上抽烟,你制止他,他说好好不抽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捻,拿手里了。你再一回头,他又点上了。你怎么说他呢,只能笑着跟他们沟通。”孟车长说,“你不能生气,同样是扫地,你用笑脸和用冷脸,效果是不一样的。一趟班,跟旅客生活3天,就得快快乐乐。重复干一项工作,没有激情了,但让快乐变成习惯,就有了激情。”
正说着,有个中年妇女领着小女孩匆匆赶到餐车,说是孩子接水烫伤了,孟车长让乘务员去找京万红烫伤药给小女孩细心涂抹。中年妇女说,这孩子也是她给工友捎带的,你看看,还没到地方,倒把孩子给烫伤了。她还在电话里,大声吼着给工友汇报,急着撇清自己。
孟车长把中年妇女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给人家带孩子,你有监护责任啊。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电话里一打,你工友多担心啊。在爹妈眼里,孩子的一点伤,就成了风暴啊。你得报喜不报忧啊。到了目的地,再简单解释不就完了吗?”
中年妇女羞赧地笑着问:“烫伤药多少钱?”
孟车长答:“要什么钱,看好孩子啊。”
老韩的《晃动畅想曲》
初二上午10点49分,列车到达终点站——重庆北。乘务员又开始整理打扫。赵强,一脸霸气,而他清理起车厢来,却像个熟练的月嫂。他开口就笑,他摸着光头说:“原来我性子急,干事粗粗拉拉,在车上晃了快三十年,把头发和脾气也晃没了。”
到重庆的次数数不清,但仅仅是到“重庆北站”,太紧张,连出站的时间都没有。重庆的白公馆、渣滓洞、歌乐山,在他们眼里都是传说,重庆的麻辣火锅和小吃,也仅仅是听说,从没尝过。
我看到他们在站台上买了点血橙和火锅底料等。
乘务员徐杰说:“在这条线上跑,靠近洛阳了,天好的时候,能看到洛阳龙门石窟,但看不到佛。”
初二中午12点20分,在重庆停留了一个半小时的K15次,摇身变成K16次回返。
盯着渐渐远去的“重庆北”的指示牌,安全员韩玉忠说,等我退休了,领着老伴好好逛逛重庆。车过四川广安,老韩又说,这里是邓小平的故里,等我退休了,领着老伴来看看。返回时,华蓥站不停,老韩也没忽略,说,这里是“双枪老太婆”形象诞生地,等我退休了,领着老伴来看看。
车到安康站,已是正月初二晚6点半,老韩为火车司机送上热乎乎的晚餐。我陪同他去送的,往回走时,他说,等我退休了,我陪老伴到安康听听汉剧。还有湖北的襄阳,河南的南阳、洛阳、开封……
老韩今年47岁,不到15岁就成了铁路人,三十多年跑的地方很多,但景点几乎没去过,他这样在晃动中畅想着。
我想,老韩啊,你这是在作《晃动畅想曲》呢。
我的老毛病差点又犯了
我干媒体25年,落下一个老毛病,就是經常刻意挖掘深度,以使被访者达到我需要的高度。
比如,我听到乘务员刘勇34年没在家过年了,我就试图启发他,讲讲如何舍小家顾大家,没想到刘勇说,我哪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就是想躲年,躲越来越麻烦、越来越变味的年。在家里过年,老规矩太多。比如今年回家,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原来都是老伴操心,今年老伴让我管,我头都大了。我家族大,亲戚多,哪家都要走到,满满一车年货,最后分着分着不够了。光压岁钱就分了一万多。太累了,心累。我喜欢集体生活,简单生活。”
他还说,社会上,老同学,老街坊,要比呀,你是科级,他是处级;你赚了几百万,他赚了几千万;你买了别墅,他买了豪车。咱不比,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刘勇说的“躲年”,说得很实在。
广播员巩丽华很难见到,她就在不足一平方米的广播室里操作。趁着她到餐车吃饭的功夫,我跟她聊了起来。她也有30年没在家过年了。她说:“我觉得我们是累点,但是很愉快啊。你看,在车上是跟大家一起过,回家我们再跟家人重新过一次,比如春晚啊,我们看重播,年夜饭啊,家人给我们重做。我们等于过了俩年,一个是车上的年,一个是车下的年。在车上与同事、旅客乐;在车下,与家人乐。”
巩丽华说的“重过一次年”,也很实在。
乘务员王连升,生日比刘勇大四天,是车上最年长的人,也是三十多年的老铁路,他不善言谈,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看着车外晃动的山水,他慢悠悠地说:“爹呀,娘呀,家呀,晃呀!车呀,年呀,心呀,晃呀!大千世界,茫茫人海。素昧平生的人,在新旧交替的春节,聚于某一节车厢,且同吃同住同行,三天两夜,如此这般,一个人一生能遇到几次?不是缘又是什么!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我珍惜生命之旅的这段旅程。因为车厢缘分,让寒冷的日子有了温暖,让拥挤的环境有了次序。孤立无援的时候,忽然伸来只帮你一把的手,虽然在车厢的某个角落,也有阴暗,但更多的是亮光,虽然乘客之间,也起争执与摩擦,但更多的是宽容与谅解!”
王连升的“车厢缘分年”,说得更实在。
一群晃动的实在人。一群晃动的自在人。
卖饭的细节
我想跟着餐车长陈顺去卖卖盒饭,陈顺看了我一眼:“你这身打扮不行。列车长推餐车,那是越俎代庖。”没找到合身的衣服,我就穿着便装跟在陈顺后面。
卧铺车厢还好一些,最难的是,在硬座车厢,人挤人。推着餐车得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稍有不慎,就招来白眼。
我发现陈顺卖盒饭有个小细节,顾客要买盒饭了,把钱递过来,而陈顺则是先把盒饭双手递上去,然后鞠躬致谢,最后才将钱接过来。我跟了一路,陈顺都是这样做的。陈顺说,这也是多年摸索出来的,先收钱,也可以,但总觉得缺了人情味,先送上饭呢,送上的是一份心意。再加上鞠个躬,一个谢谢,可能就会卸下旅客的一丝疲惫呢。人与人之间,本无联系,因为一列火车而临时组成一个矛盾体,一起在颠簸中远行,路途遥远,隧道又多,何不让颠簸的幅度在心理上减轻一些呢。
陈顺说:“有一次,碰到一个老太太,眼睛也看不见了。她的邻座说,你从中午就没吃饭,我给你买一份吧。我正推着快餐车过来。我说,大娘,我给你一份吧。我说你拿着吃吧。老人一开始不要。后来接了过去。乘客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结果你猜怎么着,在那一个车厢,门都没走出去,一车子盒饭卖出去了大半。我的小小举动,还带来了经济效益。”
盒饭要端稳了,车晃,人不能晃,手不能晃,心更不能晃。陈顺经常叮嘱他的同事。
妈妈在阳台上朝列车招手
90后列车员阮亚娜入职5年,没在家过一个春节。小阮的家就在滕州站宿舍的四楼,如果火车停在一站台,小阮就能看到妈妈在阳台上招手,说话都能听见。小阮刚当乘务员时,妈妈不放心,每次车来,都守候在阳台上,时间是固定的,K15次到滕州是10点23分,停车两分。返回的K16次,是次日的中午 12点29分,停车3分。
大年初一出发的K15次列车缓缓驶入滕州站,恰好是一站台,小阮很激动。她把目光扫向自家的阳台,没有妈妈的身影。她努努嘴,但那丝失望,瞬间被涌上来的旅客冲掉了。
车开后,我问她,想妈妈了。她不情愿地说:“才不想呢……”把头扭向窗外,默默不语。
小阮感冒20多天了,一直咳嗽。我问她过年想家吗?她嘻嘻笑着说:“不想。我爸爸也是铁路人,弟弟是特警,都不歇班。”
小阮说,女乘务员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有一次碰到一个醉汉,脱光了衣服,对着乘务室撒尿。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喊车长了。
她还说:“有一次,有位女乘客精神错乱,只要我当班,她就在乘务门口站着,拿出化妆品给我抹来抹去,我不让,她就使劲闹。还拿着我的手表玩儿,手表要不回来,也不值钱,就让她拿走了……”
初三的12点29分,列车缓缓地驶入滕州站的第二站台。在第二站台,刚能看到一点她家的阳台。小阮说,看到妈妈招手了。
小阮说:“在车上的晃动,是轻微的,它像晃动的摇篮。当然,我也不愿意晃,既然选择了晃,就要晃出樂趣,我把在车上的晃动,当成锻炼,当成瘦身。”
好一个乐观的女子。
重庆五组帅哥美女,我爱你们
“伟大的重庆五组老中青帅哥美女”是孟车长手机上建的微信群,他是年前把我拉进群的。我很喜欢他们使用的“伟大”这个词,这个词用在这里特别带劲,特别提神。
微信群里平时很热闹。可是在春节的头三天是静寂的,只有我知道,在晃动中,他们不开手机。
初三下午3点半,列车到达济南站。下午4点,列车入库。所有列车员可休息3天,但31岁的餐厅厨师颜廷连却接到命令,初四早晨不休息,因下一班厨师妻子生产,小颜顶班,继续出发原路线,又是三天两夜,等他回来,再跟五组的同事们一起走。也就是说,他将连续干九天。他说,想才10个月大的儿子……
下午4点40分,所有乘务员坐在硬座车厢里。孟车长点评完,说:“请逄车长点评。”
我这个编外的挂名车长站起来,看着乘务员疲惫的面庞,我眼睛湿润了:“三天两夜,我见证了一种精神:视自己的职业为神圣,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为神圣。我感觉我在重新做人。你们说,在家里睡不着了,在车上睡得香。你们说,在家里吃着没有味道的东西,在车上吃着香。为何?车上睡得着是习惯。而在车上吃着香,是分享。小家不如大家有吸引力。习惯与分享,也是习惯于分享。列车人,在晃动中度过,晃动是被动的运动,晃去了年轻的冲动,晃出了感动。晃没了脾气,三晃两晃,晃走了青年,晃白了或晃没了头发,晃成了中年,老年。但你们无怨无悔,因为你们充实。三天两夜,在晃动中,我收获最多,我收获的是感动,我的心灵得到净化。我们都在时代的列车上前进,在这个列车上,谁都不是客人,我们是一个共同体。伟大的重庆五组老中青帅哥美女,我爱你们!”
我在人间晃荡了五十二年,头五年不记事,不知道年是怎么过的,后来的年,特别是近二十年,一晃就过来了,一点年的痕迹都没有。而唯独今年的春节我会记住,因为是在车上,在晃动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