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与女人

王永山

女人在家是娇妻，啥也不操心。男人是小老板，对女人疼爱有加。他觉得男人奔波拼命天经地义，女人就该在家享清福。他把大把的钞票带回家，女人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时间一长，女人觉得在家有点憋，有点腻，更想证明，自己还能养活自己。于是，就想出去干点什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天，她看到一则广告，一画家新开一画廊，画画，展画，卖画，要招聘一名助手兼内勤。于是她有一搭无一搭地报名参加了招聘。

画家慧眼，在十几位应聘者中选中了她。女人虽无珠光宝气，但气质有加。画家说，知道为什么选你？女人摇摇头。画家说，因为你属龙，属龙的是我贵人。女人就笑，细细的眉毛和微微翘起的小嘴一起微笑。

女人的工作是沏茶倒水，接待客人。偶尔帮画家收拾一下画作。

这天，画家累了，打开音响，开始手足舞蹈。他说是在寻找灵感。

画家伸出一只手，说，来，跳一个？

女人站起来，细细的眉毛和微微翘起的小嘴一起微笑。

女人说，俺不会。

画家说，我教你。

女人又说，不行，俺脚崴了。

画家的脸就有点长。

其实女人对奇葩的画家早有耳闻，有的好酒，边嘬边画，酒至笔颤便是画之高潮。有的好脱，赤条条才能发挥极致……所以女人便见怪不怪了。

画家踩着音乐，很郑重其事地说，知道今天我画的画市值多少吗？

女人摇摇头。

两百万。画家打个响指，身子在女人身边飘来飘去。

两百万，够一个人生活一辈子。画家说着飘着离女人越来越近。中午请你吃饭吧。语气柔软又不容置疑。

女人就笑，细细的眉毛和微微翘起的小嘴一起微笑。

这时，女人的手机响了，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

老公，我上班呢！要不要过来？来添点人气嘛！中午画家要请吃饭！

不一会儿，男人真的来了。女人便向画家介绍，这是俺老公。

画家一脸漠然，瞥一眼男人。男人毕恭毕敬，向画家伸出了手。

男人个不高，一脸诚实。但画家凭他敏锐的观察力，似乎看到了男人瓶底样的镜片后，有一束光很辣眼。

画家不很情愿地伸出手，但还是客气一番，便带着男人参观他的画作。

画家两百万的新作是一组山水画。其中一幅是逶迤的山峰，一棵千年古松俯身探海。

男人说，好，此画虽为山水，但寓意深刻，意境深邃。

画家点燃一支烟，说你懂画？画家微微一笑，继而鼻孔里飞出两条青龙似的烟雾。

男人不语，指指古松，说此树画活了，给人死而復生的感觉。

画家心生敬佩，给男人敬烟。男人看一眼画家，抱着胳膊，又挠挠头，自语道，咋细看像一老者在掩面哭泣？你看，这山，有缺口。松，像一老者抱臂而泣，是后悔生错了地方，选错了靠山，泪洒成河啊！

画家猛抽一口烟，猛吐一口气，腆起的肚子瞬间瘪了下去。

画家电话没响没震，却接了个电话。画家有事，自然午餐就取消了。

后来，画家约过几次女人，都因女人要携带老公而泡汤。

画家要外出写生。临走前对女人说，我加你微信吧，有事好联系。女人说，有事还是打电话吧。我流量少。画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几天后，女人的手机突然短信提醒，500元话费充值成功。女人赶紧给老公打电话，说你给我缴话费了吗？男人说没有。女人赶紧说，没事，话费可能不多了，我自己微信充值吧。女人正在瞎猜乱想的时候，画家发来了一条短信。画家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女人不以为然，随手删掉了。

画家又发来一条短信，说你老公好像不懂画哎。

女人红了一下脸，马上回复说，您画的是山水，是超越大自然的精灵。俺老公他不懂山水，所以把什么东西都看成人。

画家转移了话题，又说，我喜欢你。

女人说，可我不喜欢你。

画家说，你喜欢我的画吗？

女人笑笑，说你喜欢狗嘴里的象牙吗？

画家又说，我一幅画能让你享用几十年。

女人回个“恶心”的图片。

画家又发个“赞”，有个性！喜欢！你永远是我的贵人。紧接着又发了两个表情，一个“傲慢”，一个“惋惜”。

女人没再说什么，微微一笑，把画家拉黑了。

后来，画家那组《山水图》挂在了墙上。可是女人发现，没有男人评论过的那幅《古松探海》。

再后来，画廊里就经常有花花绿绿的女人飘来飘去，女人飘去的时候，画家总会说，请加我微信。

这天，在小镇开面馆的男人回家说，面馆来过一帮子女人，听说每人求得一组《山水图》。我看了，虽称一组，咋没有那幅《古松探海》呢？

女人不屑，细细的眉毛和微微翘起的小嘴一起微笑。

女人说，我辞职了，明天跟你去擀面条。

男人说，你不是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女人使劲拧一把男人，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好！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