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族恶斗晃动新加坡

●本报驻新加坡、德国特约记者 辛斌 青木 ●本报记者 吴志伟 ●汪析

“我们不会被一个家庭的琐碎纠纷拖垮！”面对震动新加坡的“李家内斗”，新加坡前总理吴作栋在刚过去的周末出手试图聚拢人心、驱散这场政治风暴。吴作栋是新加坡为数不多有资格介入的协调者，因为这场冲突的双方都来自该国第一家族，一方是新加坡现任总理李显龙，另一方是他的弟弟李显扬和妹妹李玮玲。在被质疑试图保留父亲李光耀的故居囤积政治资本、培养自己儿子接班搞“王朝政治”后，李显龙发表声明提出“九大疑问”，手撕弟媳，质疑其修改父亲遗嘱，第一家族内斗升温。连日来，新加坡副总理以及多名部长已被卷入这场冲突，冲突直指新加坡的政治制度、发展模式。在亚洲，特殊的战略位置以及意识形态使新加坡有着特殊的影响力，但现在，它多年来苦心打造的国际形象标签——政治稳定、现代、开放、清廉、任人唯贤——等都出现裂纹。新加坡能度过这场发源于政治顶层的危机吗？

拖垮新加坡？

“对我们许多人来说，父亲是我们成长过程中的第一位英雄，重要的榜样。”18日一早，李显龙在脸书上就父亲节发文，祝所有父亲以及将成为父亲的人节日快乐！在李家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当下，这个父亲节对新加坡人来说愈加特殊。《联合早报》网站上，有人回祝“总理父亲节快乐”，有人提醒“要履行父亲的遗愿，才是个孝敬的孩子，才会受人尊敬”，也有人称，“兄弟可以设计，遗言可以罔顾，祝语何等讽讥!”

新加坡《联合早报》18日载文称，新加坡人经历了“震惊、难过，甚至是愤怒的一周”。14日凌晨李玮玲和李显扬发出联合声明，针对欧思礼路38号的李光耀故居是否拆除公开指责大哥李显龙，指其要利用父亲的光环巩固自己的政治资本，所以滥用国家机器阻扰故居的拆除，这等同于抛出了震撼弹。“在我从事新闻工作这20年里，除了开国总理去世全国举丧那几天以及之前两场空难，没什么新闻让那么多新加坡人感到难过和关注”。香港《东方日报》称，第一家族陷入内讧，家事连着国事，新加坡的国运似乎开始出现颓势。

政坛大佬纷纷行动起来。新加坡前总理、荣誉国务资政吴作栋16日在脸书发文称：新加坡发展至今，战胜过重重危机和困境，李光耀孩子间的事情正在公之于众，但这些不代表我们；我们也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定义我们是谁……我们不会被一个家庭的琐碎纠纷拖垮。17日，他再度发声，表示支持副总理张志贤以及政府谨慎处理李光耀故居的方式，还表示“这些分歧再怎么严重，也不值得为了它们而毁了花一生时间建立的家庭联系。这不是他们的父亲想留下的家庭精神。新加坡人可促请他们私下友善解决纷争，或进行闭门磋商”。

新加坡副总理张志贤也在努力调解。他17日发声明称，已就事件与李家3位兄弟姐妹沟通，表明不会支持任何一个极端决定，既不应违背李光耀的遗愿、保留故居开放让公众参观，亦不认同把房子拆掉的建议。新加坡内政部长兼司法部长尚穆根在脸书上发文称，相信大多数新加坡人已经感到厌倦，希望政府把资源投放在更有意义的事上。

第一家族的成员会接受调解吗？几天来，李显扬已至少在脸书上15度发文论战，18日凌晨还怒怼张志贤。《联合早报》认为，李玮玲与李显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人打击李显龙的政治利益，也等于是把刀锋划向他们敬爱的父亲尽其一生建立和维护的人民行动党。

李显龙17日结束休假，周一上班。上班前，他通过律师发表一份声明，称父亲李光耀的最终遗嘱是在“极度令人不安的情况下拟定”，其中弟媳林学芬身为利害关系人直接参与遗嘱的订立“耐人寻味”，并且“似乎涉及利益冲突”，他对遗嘱提出九大疑问。李玮玲与李显扬则迅速展开反击，李玮玲批驳李显龙离间她与林学芬的关系，称李显龙及其妻子何晶“顽劣与不诚实”、制造“烟幕”，还亮出证据称林学芬曾帮她争取遗产。

“这个国家的灵魂已经出窍。”瑞士《新苏黎世报》评论道，习惯了成功的城市国家新加坡在沉睡中被撕裂，李显扬与李玮玲对新加坡的传统社会发起了正面进攻，事件将产生彻底的破坏性影响，这个国家的政治稳定和经济的吸引力似乎已经不足，“新加坡模式面临压力测试”，即使现在做出和解姿态也已为时过晚。德国“政治24”网站18日报道称，事件损害了李显龙的成功形象，也使另一个问题显露出来：谁是他的接班人？

李显龙的危机？

“未能齐家，何以治国？”17日，香港《东方日报》刊文报道新加坡的李家风云。文章写道，李氏家丑扬于人前，显然不仅是李光耀故居如何处理的分歧，而在于李家人对李显龙有无能力带领新加坡前进产生强烈疑问。李光耀生前掌舵时，新加坡经济腾飞，外交领域更是游刃有余，美国历任总统固然相信他，中国领导人也奉之为上宾，而在东盟内，新加坡俨然是运筹帷幄的大脑。新加坡利益得以最大化，在大国政治中扮演着与其国小民寡极不相称的角色。李显龙曾获父亲全力栽培，主政后处处模仿父亲，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令人颇有“将军一去，大树凋零”之叹。

新加坡反对党已经发动攻势。据新加坡《独立报》17日报道，“国人为先党”给新加坡总统写了公开信，强调应展开官方调查，尤其是李玮玲与李显扬所指的两个问题：一是李显龙总理滥用职权推动私人议程，二是李显龙夫人何晶没经过选举，在政府中也没官方职位，但影响力远超其目前的职务。他们称，这些关系到新加坡的核心价值，不能忽视。新加坡人民党成员张媛容将负责协商处理李光耀故居的部长委员会称为“可悲的玩笑”：就像一家公司的老板跟某人吵架，然后老板召集一批员工，授权他们决定谁对谁错：是老板还是“某人”。他反问：这样一个委员会真能做出反对自己老板的决定吗？此外，人民党还呼吁李显龙通过听证会清晰而透明地回应有关的忧虑，并敦促李显龙声明并证明自己在与兄弟姐妹以及新加坡普通人打交道时，不会动用国家权力。

“兄弟阋墙在新加坡引发政治风险”，香港“亚洲时报”在线17日称，新加坡的反对派已经发声明呼吁李显龙“采取决定性举措放弃威权统治和将新加坡引向民主之路，否则他当总理的余下任期将麻烦不断”。

“针对李显龙的指控很严重：滥用权力、搞裙带风、利益冲突、不诚实。”新加坡雅虎新闻网17日报道称，所有这些指控都不是出自异见人士、活动分子或反对派。这些是出自国父的亲骨肉，他们也是体系的产物。文章认为，李显龙不能只是否认指控，然后抛出更多指控反击。他要么把弟弟妹妹告到法庭，要么设立一个独立委员彻查丑闻。文章称，副总理张志贤说新加坡目前面临许多问题和挑战，需要集中解决。但没有比总理本人诚信更大的问题了，而质疑者正是他最亲密的家人中的两个。

广东国际战略研究院周边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周方银18日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李家兄弟反目事件，等于给了反对党和各种有想法的力量一个机会。“李家神话”因为家丑的外扬而逐渐失色，新加坡的政治走向平民化的速度将会加快，新加坡的民主化进程将逐渐脱离过去设置的轨道。就此而言，这件事可能改变新加坡的政治生态，因为看到李显龙的声势受到挫折，那些以前不敢说什么，但心里有想法的人会逐渐利用不同的机会出来说话、发声，有想法的人的数量会上升，这些人试图借助不同机会上位的可能性看上去也有所增大。

民众幻灭？

“新加坡第一家族冒出的家庭剧包括韩剧的所有特点，它是如此引人入胜，以至于想看一下最新一季的《纸牌屋》都抽不出时间”，新加坡“公民在线”的一篇文章如此描述李家内斗对新加坡人的冲击。18日，该网站最受欢迎的十则报道全部与李家内斗有关。

新加坡市民关先生18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新加坡给外界的印象是政治平淡无奇，国家按照既定的制度设计前行，哪个小区丢了只狗、哪里新建了小贩中心都能上新闻，可见这个国家市民的生活基本上是安静和平稳的。但这几天去大排档吃饭，大家聊的话题无一例外都是李家兄妹纷争。关先生说，这种家族矛盾带来的震撼令多数新加坡人一时难以消化。“平常只是看别国宫斗剧的热闹，这次落到了新加坡人的头上”。

“一位国家总理受到直系家族成员的批评是罕见之事。特别是对批评领导人会被严管的国家，这无异于一场地震。”马来西亚《马来邮报》18日载文道，每个新加坡人的成长都伴随着这样的信条：“我们的国家运转良好，由最好的领导层领导，他们都是在精英治国理念的基础上选拔出来的。”但突然之间，新加坡精英阶层的最顶端告诉普通新加坡人，情况并非如此。同日，新加坡《独立报》写道，新加坡的亚瑟王宫殿已经倒掉，我们已经来到后李光耀时代。李氏兄妹的争吵，揭露了新加坡主流媒体竭力想植入新加坡人内心的一个秘密：李光耀的子女天生就有“贵族权力”延续李光耀的事业。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并非如此。新加坡政府通过数不清的文献和大众媒体报道，将李氏家族的形象刻画到新加坡人的心里，这个家庭不同凡响，不可能犯错。

香港城市大学的研究员史蒂芬17日对“亚洲时报”在线表示：“眼下许多新加坡人似乎从李家是特殊的、优于普通人的这种幻觉中醒悟过来了。这将影响执政话语，如果处理不当，会产生潜在的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