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钓鱼单线拽”之 提线钓法
2017-06-15黑龙江苏群
文/黑龙江·苏群
“冰上钓鱼单线拽”之 提线钓法
文/黑龙江·苏群
老东北有“十八怪”,其中一“怪”叫“冰上钓鱼单线拽”。
说起过去老东北的“十八怪”,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可能鲜有人知道都有哪些,又怪在哪儿。单说这“冰上钓鱼单线拽”就很怪——谁钓鱼不是单线拽啊?那么它到底怪在哪儿呢?
我接触“单线拽钓法”是在少年时期的某年冬天。记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刚进“大雪”节气,我家院外大道两旁的积雪就堆得快有一人高了。
正放寒假,又有如此大雪,正是下套子捕野鸡的好时机,我就缠着何叔,让他快些做好钢丝套儿,好去捉那些在雪地里刨食儿的肥大的山鸡。毕竟在那年头,不施用点儿非常手段是很难尝到荤星儿的。
在他休班的那天早上,何叔腋下夹着捆儿老旱烟叶(关东烟)进了我家门,嬉皮笑脸地冲着奶奶曲了一下膝说:“给格格您请安啦!”奶奶用她那大烟袋锅儿敲了下何叔的脑袋说:“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儿!还带着烟叶子,又想拽我孙子出门?”那年月烟叶金贵,不是什么人都能抽得起。奶奶抽了几十年的大烟袋,见了这金灿灿的烟叶子,脸上乐开了花儿。何叔递上烟叶说:“前个儿我来,见您老都砸上烟梗子啦(把烟梗子捣碎当烟叶子吸),我寻思着上哪儿给您弄点儿去。这不,昨个儿跑车,到三道河下车,去屯子里给您弄了一捆儿。”奶奶知道那年头地里只让种粮食,不准种别的。她知道何叔的辛苦,没再说什么。何叔乘机问:“那我领您家大阿哥出去转转?”奶奶笑骂道:“要滚都快滚!别碍我过烟瘾!”
出了门拐进何叔家,何婶递给我一个在炭火上烤熟了的土豆,我边吃边往腿上缠着腿绷。腿绷是用薄帆布做的,4指宽,有我5条胳臂那么长。将腿绷从鞋帮处缠起,一直裹到膝盖,再深的积雪也不怕进到鞋里。吃过土豆,我背上何叔给我准备的布袋,系上围脖,接过何婶递过来的狗皮帽子扣到头上。何叔笑呵呵地瞅着我说:“行!像咱东北的渔猎人!”
出了门,我拉着爬犁上了大路,爷儿俩越过铁路线钻进河套向北行进。我和何叔沿着冰面上马拉爬犁的辙印走着,何叔告诫我说,这么大的雪,把河面上冻得薄的冰层都盖上了,千万别离开辙印,否则落水他不管。
老东北“十八怪”当中还有这一“怪”——“女人叼个大烟袋”
冬日的太阳从很低的角度照射在河面上,河面上白雪皑皑,炫光刺目,何叔从衣袋里掏出副雪镜戴上。正当我仰慕地瞧着他时,他又从衣袋内取出另一副架在我耳朵上。戴上雪镜,眼前的景物立即清楚起来,双目也变得清爽。雪镜是机务段专门为跑车的司机配发的,我记得那是一副水银镜面的墨镜,正面是银白色的镜面,能照得出很清晰的人影,背面却是灰黑色的。我好奇地将雪镜翻过来掉过去地瞅了一遍,问何叔:“这镜片怎么一片色深一片色浅?”何叔哈哈大笑说:“正因为这样才没人要,才让你小子捡了漏儿!”
套野鸡不去林子上河滩,不用想我都知道这老小子又想“搂草打兔子”,捎带脚儿弄点儿鱼。一老一少在宽阔的河面上走着,直到呼出的热气在狗皮帽子上结了很厚的一层霜,何叔才停下脚步说了句:“咱就在这儿玩吧!”
我打量着周围的地势——右侧,河床紧贴着数百米高的花岗石崖壁,左侧则是生长着大片低矮柳毛子的沙滩。这正是这段河面最狭窄的河道。河床狭窄,鱼儿活动集中,柳毛趟子内倒伏的茅草下面隐藏着飞禽走兽,这的确是个鱼和熊掌兼得的场所。
何叔四下看了看,解开布袋口取出铁锹,在贴近崖壁的位置清理积雪,完事后他让我拿镐开冰眼。
凿冰窟窿、开冰槽、钩鱼、捞鱼,用鱼篓子拿鱼,这些把戏我都玩够了,所以我没搭理他,伸手从袋子里拽出几副钢丝套来,瞧都没瞧他一眼就走向柳毛趟子。身后何叔喊:“好!小子你可别后悔啊!”
下套子这活儿得有点儿技术含量,得码着野鸡的“溜子”(爪印)把套子下在它常走的窄径上。这下套子讲究白天下或夜间下,白天下套得选在柳毛丛密实的地方,光线必须得暗。新套子还得用煤火烧一下,使其变变色,以免钢丝的亮色让野鸡瞅出来。夜间下套得分圆月和新月,月亮大的夜间光线充足,野鸡出来觅食头抬得高,套子就要下得高,反之则下得低一些。白天下套也得讲究高低,被动等野鸡钻套就下得高一些,撵野鸡就要下得低一些,因为野鸡被撵着跑,头要低许多。
为了急于见到结果,我下的是撵野鸡的套子。下完几副套子,抹平附近的脚印儿,我就钻进柳毛趟子里,张牙舞爪地撵起野鸡来。不大一会儿,一只色彩斑斓的大山鸡就被我赶了出来。这山鸡沿着我下套的小径一头扎了下去,我信心满满地跟在它后面。撵到套子处,那山鸡竟然一个跟头翻了过去又往前跑!我去!这足有4斤的大家伙成精了!连着撵过几个套子都是这样,山鸡也跑得没影了。我累得够呛,索性放弃,寻思着何叔这会儿早凿完冰窟窿了,得!还是回去钩鱼吧。
见我回来,何叔一脸坏笑,听我说了过程,何叔说:“那应该是鸡头儿,它把那窝鸡都藏了起来,自个儿跑出来逗你玩儿哪!”何叔又说:“那鸡脖子的确是钻套子里啦,只不过那鸡身经百战,脖子刚一搭套就感觉出来了,顺势一翻身就脱套!要对付它你还嫩着呢!”
嫩就嫩吧,俺还是对付鱼吧!可一瞧何叔手里的家什,却不是钩鱼用的竹梢子,而是一截柳条棍。柳条棍约有1尺2长短,头上用刀刃开了皮,裸露出里面白色的木质,上面系着很长的一段棉线绳,绳头上绑着把鱼钩,鱼钩上明显挂着一点儿血肉模糊的东西。我瞧见脸盆大小的冰窟窿旁边,躺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耗子。我明白了:何叔不是要钩鱼而是要钓鱼啊。
狗皮帽子、羊皮袄是过冬的标配
赫哲族渔民单线钓鱼
何叔说:“你不是总想玩提线钓法吗?这就是提线钓鱼!”说着话,何叔把手里提溜着的钩饵扔进水里,钩饵下沉了一段时间棉线不再动弹,漂浮在水面。何叔说:“瞅清楚了,浮在水面的棉线再往下沉,那就是水下鱼上钩的讯号!就可以提竿儿(棍)了!”
瞧了半天也不见水面上的棉线动弹,我问何叔是不是冰眼儿位置打得不对?或者这儿压根没鱼?何叔说:“不能够啊!小雪降河,大雪归汀儿,现在正在大雪节气上,鱼群往下游深水归汀越冬,它不走这窄河道走哪儿啊?打洞啊?”何叔说话总爱抬扛,我也不输他,回嘴说:“这还真得看是什么鱼!要是泥鳅,它真得打洞过去。”何叔说:“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
冰上钓鱼不像亮水面钓鱼,砸开冰窟窿眼儿你得守在那儿。守株待兔我还真没那耐心。打不着野鸡我不会去撵兔子啊?于是扭身又去了柳毛趟子。
转了一圈儿什么也没见着,我悻悻地回到冰窟窿那儿,见何叔真的钓上两尾鱼,是两尾2斤左右的山鲇鱼。山鲇鱼的个头比土鲇鱼要小许多,2斤的已经是很大个儿的了。此鱼多栖息于崖壁之下的缝隙中,身上的保护色一块儿黑一块儿土黄的,很像现在的迷彩。
何叔说鱼刚开始咬钩,可能是别的鱼群还没经过这儿,或者早就游过去了,水底下没别的鱼,只有这坐地户。
“快看!”忽听何叔叫,我向冰窟窿瞧过去,见水面的线绳正一点点儿被拖下水。何叔抬起手臂,举棍遛了会儿鱼,伸手抓住棉线,然后扔掉柳条棍儿,两只手捯着线把鱼拖出水面撂到冰上。呵!原来是这么个“冰上钓鱼单线拽”啊!
见到上鱼了,我撵何叔去套野鸡。何叔还想多玩会儿,我激他说:”您要打不够一个正月里的野味儿,何婶不拿刀把你剁了当肉?”
见何叔钻进了柳毛趟子,我转过身来专心对付鱼。说起“冰上钓鱼单线拽”的钓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将钩挂上饵,随便什么肉食饵都行,把钩下到冰窟窿里去,等鱼来吃饵就行了。
可能是何叔带走了好运,他走了10多分钟一直无鱼咬钩。冰窟窿下面的水有点深,有2米多,但冰层却不厚,仅有半尺。我提上饵见它还好好地挂在钩上,就又扔了下去。没想到线刚抻直,水面上的浮线就开始往下走,我抓住柳条往上提,捯了几圈,钩上之物扭捏着被拽了上来,原来是一尾超过2斤的山鲇鱼。
何叔临走时说过,鱼的活性不大,不爱咬钩时多提提线,没想到这法儿还真行!
我见提线的钓法好用,就将钓线提上来再扔下去,时不时地有鱼上钩,没饵了就挂上何叔切好放在报纸上的山鼠肉。正玩得高兴,何叔提着几只扭断脖子的山鸡回来了。我问他抓到那只大山鸡了没?何叔说那鸡贼着呢!早不知跑哪儿窝着不出来了,这几只母的还是寻了它的老窝才逮到的。
何叔见冰面上横七竖八地卧着七八条山鲇鱼,埋怨我为什么不把它们捋直了,这样子不好装袋。他抬头看看天,说快晌午了,让我收拾家什回家。
“冰上钓鱼单线拽”在东北有着悠久的历史,相传最早用它钓鱼的是那些生活在乌苏里江畔的赫哲族渔民。由于每到冬季,乌苏里江就冻上厚厚的冰层,致使渔网无法下江,迫于生计,赫哲族渔民就用这种凿冰窟窿手提单线钓鱼的方法来获得食物。
这种钓法不用浮标,上鱼的讯号是通过观察线的动静来把握的。由于东北的满族人和赫哲人混居,赫哲人的这种钓鱼方式也就被满族人全盘接受下来。这种单线拽钓法后来被聪慧的满人演绎出多种版本,像冰上的“叭哒竿”钓法、“撅达竿”钓法都是源于这种提线钓法。
提线拽钓法上鱼好不好,完全取决于渔人的经验。就像何叔选的这个钓点,包含了季节和地势条件。东北地区冬季天寒地冻,河封冻以后犹如盖了床被子,鱼体经过最初的僵硬后逐渐缓了过来,鱼群会先游到浅滩冰层下晒太阳,到了“大雪”时节才集中向大汀儿的深水区迁徙,何叔卡住的正是鱼群游动迁徙的通道。
1尺多长的柳树棍缠上很长的棉线绳,绳头挂钩,挂鼠肉。钩饵扔进水里之后下沉了一段时间,棉线就不再动弹,漂浮在水面。若棉线绳再往下沉,则是鱼上钩的信号。此时抬起手臂,举棍遛鱼,再伸手抓住棉线,扔掉柳条棍,两只手到着线把鱼拖出水面撂到冰上。这就是“冰上钓鱼单线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