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山月
2017-06-14梁彦彬
梁彦彬
一
风雪肆虐了一天,竟毫无去意,傍晚,天色愈发阴暗了,山风裹挟着雪花漫天狂舞,河流、树木、房屋早已变作白茫茫的一片,不远处,乌孙山淡淡的影子也在狂风暴雪中渐渐消没无踪。放眼望去,天地一色,混沌一片。
虽然已是立春时节,但特克斯这座山区小城却似寒冬乍来,依然是千里冰封,风雪肆虐。
办公室里供了暖气,融融如春,与窗外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打印完最后一沓文件,我已有了些许倦意。起身沏杯茶,杯口热气袅袅升起,缭绕着而后缓缓散去。啜几口,身上顿时热乎乎的,让我感到精神振作了些。蓦地,窗外的风一阵低吼,窗户便战栗着发出几声闷响,我悚然一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沉沉的夜幕已悄然落下。一时间,回家的念头便强烈起来,犹如倦鸟急切地想要归巢一般。
伸手从衣帽钩上取下外衣,我一面穿一面向楼下走去。
楼下静悄悄的,早已空无一人。
推开门,一股冷风卷着雪粒儿扑面而来,我顿觉呼吸一窒,脸也被打的生疼。正欲出门,那门扇却被风猛地一吹倒了回來,推得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连忙站稳脚跟,又用力将门缓缓地推开了。外面的雪得的正急,霎时,数不清的雪粒儿随风钻入衣领,我打了个激灵,赶忙竖起衣领将大门锁了,匆匆往家走去。
路两旁的灯已经亮了,风在树梢呜呜地低吼着,盘旋着。不时吹落树枝上的积雪,在黯淡的灯光下翩然起舞。
路上行人廖廖,两旁的店铺也大多关了门,只有线杆上的广播里传来单调的冬不拉声,让冬夜的小城更增添了几分寂寥。
前方不远处,一个头戴狐皮帽,身穿羊皮大衣的哈萨克老人正骑着马缓缓而来,老人的须眉早已被大雪染白,身上也落了厚厚一层雪,乍一看,宛如雪人一般。但那老人却不时悠然望一眼天空,好似浑不在意这愁煞人的天气。
雪愈下愈大,鹅毛般的雪片儿随风而来,打的睁不开眼,我只能低垂着头匆匆而行。
过了两个路口后便没了路灯,只有路边得人家闪着一丝微弱的亮光。这条路偏僻,稍晚些便看不到人影儿了。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巷,我便住在小巷里。
这时,黑黢黢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在大雪中渐行渐近。
小城地处塞外,民风嗜酒。如此天气醉汉更是随处可见。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我并未在意。
离还有七八步远时,那人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一声,重重地仆倒在了雪地上。我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将他扶起。
走近看时,只见雪地上模模糊糊地蜷缩着一个人影儿,浑身还散发着浓浓的酒味。看来果真是个醉汉。让人好笑的是,那人居然还发出一阵阵细微的鼾声,竟像是睡着了。我不禁摇了摇头,又继续往家走去。
走了几步我不禁有些担心,倘若这醉汉真睡着了,不消多久便会被冻僵的。如此思忖着,脚步便有些犹豫,回头看时,那醉汉仍是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雪地上,身上却已落了一层雪。
踌躇片刻,我又转身走了回去。
我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醉汉只是动了一下,便又呼呼大睡起来。我又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大声喊道:“喂!”,风吹过,霎时湮没了我的声音。那醉汉却是动也不动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伸到他腋下,用力将他托了起来。那醉汉被我托起后,软绵绵地靠在了我身上,脑袋也无力地在我肩膀上耷拉着。
这时,一阵风吹来,似有一缕长发从我脸上拂过,继而,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味儿,我顿时愣住了,正在飞快地思索时,那醉汉耷拉在我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哇”的一声,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我颈部一热,一股黏糊糊的液体顺着脖子流进了我的衣服里,我顿时心里叫苦不迭,下意识地一松手,那人“嗯”了一声,如一滩泥似得倒在了雪地上。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我却听得真切,这分明是个女人!
我一时不知所措,怔怔地站在大雪中,四处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雪片儿簌簌落下的声音。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这时才感到自己已是又饿又累,最难捱的是怀里湿乎乎的,冷风一吹,冰凉的身体便止不住地打哆嗦。
望着不远处的巷口,我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将心一横,又俯身将那女人扶了起来,转身一个半蹲便将她背起,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去……。
洗罢澡,我煮了袋方便面。坐在小凳上一面吃一面打量着侧身躺在沙发上酣睡的“女人”——这时我才看清,喝醉酒的原来是个姑娘。
那姑娘约摸二十五六岁,鹅蛋脸儿,小麦肤色。黑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虽然紧紧地闭着。却仍被长长的睫毛衬托得异常动人。她的嘴唇很薄,微微翘起的嘴角透着一股不羁和倔强。这时她头上的雪早已融化,几绺湿漉漉的头发,如墨玉一般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当目光落在她略略有些高的颧骨上时,我暗想,这多半是个蒙古族姑娘。
虽说屋里的暖气很热,但那姑娘似乎仍然有些冷,迷迷糊糊中“嗯”了一声,将身体蜷的更紧了。我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从柜子里找了块毛毯给她盖上了。那姑娘一翻身,将毛毯紧紧地裹在了身上,又沉沉地睡去了。
吃完热乎乎的方便面,顿觉困意袭来。我几乎是闭着眼睛走进了卧室。倒在床上便打起了呼噜。
二
翌日,天还未亮,屋后清真寺的邦克塔上便传来了清越悠长的唤礼声(穆斯林习俗,意在唤醒沉睡的穆斯林做礼拜),我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见时间尚早,便又闭上了眼睛,想要再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了。我一翻身便跳下了床。穿过客厅去卫生间时,房间里淡淡的酒味和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毯才让我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也不知那姑娘是几时走的?我一面想着,一面匆匆洗了把脸。
外面的空气冷冽而纯净,吸一口,心肺都像是被乌孙山的雪水洗涤了一番。院里的小径早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只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伸向大门,自是那姑娘走时留下的。
我顺着脚印往大门外走去……
听到响动,门外杨树上的一群麻雀倏然惊起,扑扑棱棱地飞向了远处,积雪便从颤动的树枝上落下,纷纷扬扬的煞是好看。
虽然时间并不算早,但小巷却仍是一片寂然,仿佛还在沉睡中。只有一个维吾尔族妇女正拿着笤帚在门前的雪地上拍打着地毯。见我走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出了小巷,天地一宽。放眼望去,只觉天地的色彩忽然变的如此简单,湛蓝的是天空,洁白的是大地。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别的颜色。不远处,起起伏伏连绵无边的乌孙山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分外剔透,天际为纱,飞雪为衣,宛似冰清玉洁的少女。
在雪地上行走颇为费力,当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太极坛”下时,已是气喘吁吁了。
小城是依照八卦图形所建,布局呈放射状。由中心“太极坛”向外辐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条主街和四条环路。一环八条街,二环十六条街,三环三十二条街,四环六十四条街,与周易六十四卦极为相似。故名八卦城。
说起这八卦城,是有些历史源流的。
据说特克斯八卦城最早出现在南宋年间,道教全真七子之 “长春真人”丘处机应成吉思汗的邀请前往西域。游历天山时途经特克斯河谷,被河谷的山势、川势、水势所动,取“天地相融、东西相通、天人和一、人杰地灵”之龙脉,以周文王姬昌推演的“后天”八卦确定了坎北、离南、震东、兑西四个方位。
七百余年后的1936年,精通“易”理的伊犁屯垦使丘宗浚来到特克斯,发现了八卦城的“风水龙脉”,再次开始修建。
当时由于没有足够长的的绳子,施工人员就从店铺中购来成捆的布匹,撕成布条连接成长绳,用20头牛拉犁犁出了八卦城街道的雏形。
我站在“太极坛”下环视四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走路的,骑马的,驾车的……,哈萨克人、维吾尔人、蒙古人、柯尔克孜人……,长相不同,穿戴各异,渐渐由八条街向小城中心汇聚而来……
三
我推门走进办公室时,苏琳正拿着手机踱来踱去地跟谁说着什么,见我进来,摆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我往自己的办公桌走时,听到她似乎在跟对方聊房价什么的,声音透着兴奋,一迭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我和苏琳同在一间办公室已经有几年了,如此情景最是常见。她似乎总有打不完的电话,大到房价,小到葱价,她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聊。总之,只要是有可能赚钱的事儿,她统统都很感兴趣。
苏琳的电话打了足足有半个钟头。挂了电话后,苏琳慢悠悠地从包里掏了个苹果放在了我桌上。
我看了看桌上的苹果,又看了看苏琳。这才注意到,一向着妆淡雅的苏琳今天却很是夸张。浓妆艳抹紫眉绿眼的。脸上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看上去透着亮儿。原本就乌黑浓密的长发像是焗了油,瀑布似地倾泻在肩头。颇有些艳光照人的味道。
我开玩笑地说,总是蹭吃蹭喝,让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苏琳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仨瓜俩枣的的还值得一提?再说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姐多照顾你点儿不应该啊?我说,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儿?
其实苏琳只比我大了不到一个月,但她却总爱在我面前以大姐自居。有一回我说,咱俩可是一般大,你别总是姐啊姐的。蘇琳撇撇嘴说,大一天也是姐,何况一个月?我一时语塞,笑了笑没吭声。
苏琳和我的父母都在外地,或许是境况相似的缘故,她平日对我蛮照顾的,在家里做了好吃的总会给我带上一份,包里也常装几个苹果或桔子,不声不响地放在我桌上,有时甚至还会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要洗的衣服。我虽从未让她洗过衣服,但感激之情还是有的。无以为报,那些让苏琳头疼的琐碎工作我也就顺手代劳了。
我正在大嚼着苹果,苏琳喜滋滋地说道,林木,房价又涨了。
我说,是么?那就再次恭喜你了。
早在两年前,房价刚刚露出上涨的苗头时,苏琳便倾尽所有外加东挪西借买了两套房,当时我还对她的做法很是不解,问她,你不是有住房么?干嘛还要买?还一气儿买两套!苏琳笑而未答。
现在看来,苏琳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
短短两年的时间,房价已是一飞冲天了,原本平静的小城顿时沸腾起来。一时间,街谈巷议的几乎全是关于房子的话题,人们从难以置信到犹豫观望再到争先恐后一拥而上。更是将房价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牛顿曾说过,我能算准天体运行的轨迹,却无法计算人性的疯狂。几百年过去了,人性似乎毫无改变。如果说有什么不同,我想,那就是变得更加疯狂了——仅此而已。
我正胡思乱想时,苏琳却蹙着眉自言自语道,这房价一个劲儿地往上涨,也忒吓人了吧?我被苏琳的话逗乐了,开玩笑地说,莫非你都赚得都不好意思了?苏琳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可这涨法也有些太疯狂了!我……我是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了。我想了想说,那倒也是。
苏琳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林木,你说……我是不是该把房子卖掉?我挠了挠头说,这个……我可说不好。但是……苏琳白了我一眼,说,怎么说个话吞吞吐吐的!但是什么?我笑了笑说,对冲基金大鳄索罗斯曾说过一段话,也许你能够从中得到启发。
哦?哪段话?苏琳将身体往前挪了挪,很感兴趣地问。
我仰起脸看着房顶,在脑海里搜索着那段话,缓缓地说道,世界经济史是一部基于假象和谎言的连续剧。要获得财富,做法就是认清其假象,投入其中,然后在假象被公众认识之前退出游戏……
听罢,苏琳低头不语,似乎在玩味这段话。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了句,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吐主任走了进来。
我和苏琳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叫了声,吐主任!
吐主任出奇地胖,硕大无比的肚子走起路来便一颤一颤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掉下来。他的脸更像是充了气似得,滚圆而红润。我一直觉得“珠圆玉润”是形容女人的,但每次见到吐主任,我都觉得这个词儿对他来说倒是更贴切些。
苏琳连忙将椅子推了过去,说,吐主任,您坐!吐主任微微喘息着坐了下来,问,苏冷,材料搞完了没?检查组可今天就要到了。吐主任是哈萨克人,“琳”字的音发不准,一直称苏琳为“苏冷”,苏琳笑着纠正了几次,吐主任依然如故,苏琳也就默认了。
苏琳笑道,主任吩咐的事,我怎敢耽搁?说着,从我桌上拿过我昨晚加班搞出来的材料递给了吐主任。
吐主任很细心地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材料,过了好一会儿,大手一挥说道,嗯,不错,好!又用手指着结尾处说,这里应该加上几句嘛,开拓创新、与时俱进、工作扎实、成效显著!
作为领导,吐主任向来是对这类词儿既谙熟又青睐的,在他看来,不管是计划还是总结抑或报告什么的,若是没有这些词儿的点缀。简直是太黯淡太寒酸了。
苏琳一脸谦逊地说,对对,这几句加的好,简直是点睛之笔嘛!
这个马屁拍得有些肉麻,我身上顿时泛起鸡皮疙瘩,想笑,但生生地忍住了。
吐主任一脸茫然,问苏琳,什么是点睛之笔?吐主任虽然通晓汉语,但对成语、典故之类的还是不甚明了。
苏琳把这个成语的来龙去脉简单地对吐主任说了一下。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吐主任听了果然很受用,笑呵呵地说,好,好!说罢,肚皮一挺,带着满脸的笑意出去了。
吐主任走后。苏琳屈指敲了敲桌子,问,喝茶了没?
我摇了摇头。
苏琳说,走,到对面喝茶去。
“对面”是指单位斜对面吐汗大妈开的哈萨克奶茶馆,那里有小城里最可口的奶茶和最温暖的小火炉。
今天我们来得晚了些,奶茶馆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烧的正旺小火炉不时发出“呼呼”的响声。我和苏琳用炉旁净手的铁皮壶相互浇着洗了手后,便坐在炉边闲聊着。
昨晚的严寒早已使窗户玻璃上结满了晶莹的冰凌,如花,如叶,如飞鸟,如蝴蝶,看上去是那样的巧夺天工。阳光透过冰凌照进来,这简陋的奶茶馆里便多了几分朦胧和温馨。
没多大会儿,胖乎乎的吐汗大妈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奶茶和一盘切成块的馕,稍后,又端来一碟酥油和几碟凉拌小菜:萝卜丝、土豆丝和皮辣红。
苏琳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奶茶,油然赞道,味道咋就这么好呢?又开玩笑地说,只要端起这奶茶碗,我这心里就只有满满的幸福感了!我说,何止你啊,一碗奶茶下肚,只怕满城人的幸福指数都会直线飙升滴!苏琳大笑。
我们俩一面喝着热腾腾的奶茶一面扯着闲话儿,从单位的趣事到小城逸闻再到电视里的新鲜事儿。直到茶足饭饱,我和苏琳才慢悠悠地往单位走去。
或是因为天冷路滑的缘故,快到傍晚时,检查组才姗姗来迟。一路劳顿,几个检查组的成员早已疲惫不堪,只是象征性地在单位里转了一圈儿,又翻看了一下档案资料,便匆匆离去了。
检查组对单位的工作评价还不错,吐主任的心情也不错,隔着墙,我仍能听见他在办公室里愉快地哼着歌儿。坐在对面的苏琳则不知在跟谁通电话,东一句西一句地海侃神聊着。
昨晚没休息好,这时我已有些倦了,想想手头也没什么活儿了,便穿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楼外,苍茫的暮色已悄然落下,路邊干枯的老榆树上有寒鸦数点,扯着嗓子聒噪。再往远处看,更是千山暮雪,万般冷清。霎时间,我的心也萧索起来。下意识地拉了下衣服上的拉链,匆匆往家走去。
四
昨夜睡得香甜,清晨醒来顿觉神清气爽,一洗昨日的疲惫。
可冬天温暖的被窝总是那样让人留恋,我虽然醒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起床。后来索性又闭上眼睛,将身体完全舒展开,惬意地躺在床上。我心想,天亮还得一会儿呢,且躺着吧。
又在床上赖了好一阵,我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床,洗漱罢,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到了办公室,苏琳还没来。我泡了杯茶,一面吹着浮在水面的茶叶,一面望着窗外。
太阳已经升起,暖暖地照在乌孙山上,在万道霞光的笼罩下,乌孙山仿佛披上了金色的衣裳。
据说乌孙山是因乌孙人而得名。
两千多年前,乌孙人在强大的匈奴人的攻击下,不得已而西迁,他们的首领在交战中被匈奴人所杀,头颅被匈奴王制成器皿,用来喝酒,余众惊恐,西迁到了伊犁河流域,在这里建国并渐渐强盛起来。
如今,过往的一切都被时间无声无息地抹去了,征伐与杀戮,辉煌与屈辱,似乎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只有乌孙山依然静静地屹立在时间的河流中。
我正沉浸在遐想中时,苏琳推开门走了进来。
想必是不想让隔壁的吐主任听到动静,苏琳进来时轻手轻脚的。我说,看来睡得还不错。苏琳将门关上后说道,不错个鬼!一宿都没睡着觉,天快亮时才眯了会儿。我问,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苏琳说,还不是让昨天那些话闹的!我问,哪些话?苏琳说,就那个索什么斯的话。我说,索罗斯?苏琳说,对对,索罗斯。想了想又说,不过,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我说,如此说来,你是倾向于卖掉房子了?苏琳说,不是倾向,是决定!一会儿我就去办这件事儿。我说,是不是仓促了些?再考虑考虑嘛。苏琳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兵贵神速!我摇了摇头,你可真够神速的!
苏琳性子急,没坐几分钟就拎着包风风火火地出门了,出门时说,如果吐主任问起我,你知道该怎么说吧?我说,那还用问?苏琳一笑,转身走了。
苏琳不在,办公室里便很安静,我心无旁骛地埋头于一大堆文件之中。快到下班时,已将手头的工作一扫而光,看着桌面一叠叠打印好的资料,心里便多了几分成就感。我揉了揉眼睛,心想,今天可以早些回家了。
我正在下楼时,艾迪推开大楼的门走了进来——艾迪既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发小儿。
我们俩从小便住在一条巷子里,离得不过百十米远。打髀石,掏鸟窝,下河游泳,上树摘果,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如今我们虽然都已年近三十,但却依然亲密无间,友情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