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伦理的现代反思及中国启示
2017-06-11张彭松陈洋
张彭松 陈洋
[摘要]一般而论,资本主义就是获取财富的欲望,追求炫耀、奢侈、时尚的消费主义。但是,这种对资本主义的论断似乎并不全面,遮蔽了资本主义精神产生的宗教根源,对克服消费主义的意识形态泛滥没有益处。作为西方宗教社会学的代表作之一,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着重论述了基督新教伦理对资本主义兴起的因果关系,提倡自我奋斗、節制有度的宗教伦理为财富积累进而转化成资本提供了宗教支撑,使得独特的资本主义理性经济发展起来。而随着资本主义的无限发展的同时,带来了对新教伦理的挑战,宗教精神日渐衰落,对资本主义行为道德约束力式微,在这种境遇下,资本主义的理性力量愈演愈烈,追求纯功利的计算、无节制的物质享受与消遣,20世纪的西方社会最终迈入了消费时代。现代文化也成为无深度的文化,现代的人则成为无思考的人。回归“韦伯命题”的主旨、启示和意义,重温新教伦理,对于反思和批判现代社会的消费主义有所裨益。韦伯作为全新时代的诊断者给后人提出了一个重新思考和审视精神文化与社会发展、精神文化与现代化关系的深刻历史命题。研究韦伯提出的问题可以为解决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实践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提供重要的思想启迪。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带来物质文明极大丰富的同时也引发了社会道德生活“价值缺失”的精神困境。由此,重构文化精神,为市场经济寻求伦理上的正当合理的价值支撑成了关键。构建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社会主义道德体系和基本价值原则,以范导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为社会建立精神的家园。
[关键词]新教伦理 ;资本主义精神;天职观;消费主义
[中图分类号]B9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8284(2017)09-0156-05
生活在“现代性”道德的伦理话语中,自诩为“自由”的现代人享受着现代生活的便利与舒适,却又面临不得不担负“现代性的后果”。在现代社会“资本的逻辑”蛊惑下,人们不限于满足自己的生存,而是“豁出生存搞发展”,从属消费主义,在“消费的结构”[1]71中不能自制,追逐物欲的快感,既耗费大量的自然资源,又使人的身心不和谐,陷入精神上无名空虚、焦虑的恶性循环。其实,“现代性”道德价值观的载体即资本主义,在它产生之初,并不等同于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对物欲的贪婪和攫取,而是包含了宗教文化因素,使一个社会的精神文化气质与经济社会发展密切关联,既促进经济发展,又存在着对消费主义的内在限制。德国社会学家、宗教学家马克斯·韦伯就曾深入研究宗教精神因素对经济社会体系的影响。他看到了新教伦理促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过程中所释放的积极力量,有力地证实了新教伦理尽管不能“取消”这一“羊吃人”的“自然的发展阶段”,但却可以起到“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的双重作用,推动历史的发展。
从目前的现代伦理话语体系来看,宗教与经济的关系似乎不大,就像今天的大部分经济学家在谈论经济指标时,通常不会去考虑宗教可以扮演什么角色,宗教与经济像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太相干,如果有关系,那也是经济决定宗教,而非相反。在探讨现代资本主义在西方兴起的原因时,马克思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强调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以及阶级斗争的重要性,而韦伯却独树一帜,提出了一个颇具启发性的观点,表明任何一个国家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都与一定的文化伦理、精神气质结合在一起。中国研究韦伯思想最早的学者苏国勋对韦伯思想做出一个客观的评述。“透过任何一项事业的表象,可以在其背后发现有一种无形的、支撑这一事业的时代精神力量;这种以社会精神气质为表现的时代精神,与特定社会的文化背景有着某种内在的渊源关系;在一定条件下,这种精神力量决定着这项事业的成败。”[2]2韦伯从全新的宗教视角出发,进而发现“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有着高度的“亲和性”,由新教伦理孕育的资本主义精神推动了西方现代化进程的发展。因此,对于当代消费主义盛行的意识形态境遇中,重温韦伯的新教伦理,对于克服消费至上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体系,具有重要的思想启示。
一、理性主义: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实质
回归“韦伯命题”,重温新教伦理,我们发现,韦伯曾借用“选择性的亲近”(Wahlverwandtschaft)一词来比喻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二者之间的关系,它们分别代表着“理念”与“利益”的两种力量,有着各自的形成过程,而在历史的机缘下,通过理性的催化而选择性地结合在一起,从而产生巨大的凝聚力来引导行动。但也如韦伯所指出的那样,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由于各异的发展机制和轨迹,必然有其各自的历史命运[3]。
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曾列举过这样一个有趣的例子:现代雇主为了提高劳动生产率,采用“计件制”,通过提高计件工价以此吸引工人提高自己的生产效率。令人吃惊的是,计件工价的提高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劳动生产率反而降低了。为何工资的提高反而招致了劳动供给的减少呢?原因是,工人们对计件工价提高的反应是减少他们的日工作量,挣得多不如干得少诱人,他们十分“知足”(正如圣经上所说:对他就足够了)。在韦伯看来,这就是典型的经济传统主义类型的行为,只要能够解决温饱,就甘心安于现状,从不提心吊胆地追名逐利。人们没有强烈赚钱的野心,只希望自己可以过和以往一样的日子,赚钱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现存的生活状态。具有这样经济传统主义思维模式的劳动者越多,资本主义就越落后。但受到传统主义束缚的不单单是劳动者,企业主身上也有体现,“对于激励这些雇主的精神的审视也表明,这仍是‘传统主义的企业;对生活、利润率、工作量、经营方式、劳资关系的传统取向是很明显的。客户的圈子也仍然是经久不变的。获得新客户与市场的方式也是传统的”[4]113。由此可见,传统主义是近代资本主义前进道路上的最大阻碍。只有摆脱了这种传统的思想枷锁,独特的资本主义经济理性才可能发展起来。
韦伯精辟地指出,资本主义是最具理性主义的生产方式。区别于“不受限制的对获利的探求”的前资本主义,現代资本主义在精密核算的基础上依据理性组织生产活动。现代公司企业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原则,充分计算生产的规模与成本,精细地核算与计划经济生产要素,公司企业的盈利欲望抑制了非理性的盈利本能,依据科学的经营手段与技术,合理分配经营资源,以此获得丰厚的利润。桑巴特将“经济理性主义”定义为“依据科学观点组织生产过程,因此排除了收益严格受制于人们自然‘生理局限的状况,从而导致生产率的增加”[4]44。他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这种建立在自由劳动基座上的精确计算和科学组织加速了资本主义劳动组织的理性化,有力地发挥了创造和积累社会财富的作用。
同时,韦伯引用本杰明·富兰克林于1748年在《给年青商人的忠告》中写下的句子来说明资本主义的精神内涵。“时间就是金钱”“信用就是金钱”“善于付钱者是别人钱袋的主人”“金钱有繁衍的本性”等。乍看之下不过是普通的生活常识,但事实上,资本主义精神的所有方面都包括在其中。“节俭、记账、信用、借贷、时间”告诫人们不要浪费,事事要精打细算,有着长远眼光,将生活的每一刻时间和每一分金钱都充分利用,不断赚钱,获得财富。这些美德不仅可以带给人们事业上的成就,还可以加强人们对于职业“义务”的认识。人有责任拥有职业,并将勤勉工作视为其职业生涯的追求目标。这种“忠于职守”的责任观念,正是现代人所熟知的“职业伦理”的渊源,在某种意义上,它甚至对资本主义文化具有根本意义。
富兰克林认为,个人有增加自己财富的责任,而财富是被假定为自我定义的利益所在,因而,人们对于财富的追求是正当的。他在自传中引用了一条自《圣经》的古训:你看见办事殷勤的人么?他必须站在君王面前[4]29。在他看來,从人身上赚钱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赚得正当合法,就是在某种职业的天职中能力与技巧的结果与证明。
很明显,理性主义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实质,但至于理性的来源,韦伯则从纯粹宗教上的精神层面上来探索成因。宗教改革后,打破了西欧封建晚期宗教思想的束缚,实行世俗化的宗教主义,开始叩问现世生活的意义,赋予世俗经济活动一种伦理制约,人们可以合理地追求经济成功,但不可为肉体享乐所消费。
二、理性主义与新教伦理的契合点
宗教对于西方人的生活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我们在电视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美国总统在宣誓就职时,举起右手重复誓词,左手却按在《圣经》上面;英国夏洛特小公主在圣玛丽马格达伦教堂接受洗礼,世界瞩目……大部分西方的仪式、风俗习惯都染有宗教色彩。从欧洲中古时期起,普通人的一生都要受到教会的管理,人们虔诚的信仰、依赖宗教,以税捐供养神职人员。在西方,宗教的支配力量直接加诸社会全体之上,要求成员高度服从,人们也将其视为一种至高无上的价值,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捍卫。由于教会权力的高度集中,日益腐败起来。1517年,马丁·路德进行宗教改革,极大改善了教会风气,并产生基督新教,用一种新的伦理引导取代以前意识形态的外在控制。
路德对于宗教的改革,不仅仅体现在对宗教教义及神学领域的革新,更独具一格的体现在改革所延伸的对职业劳动态度的转变。路德在翻译《圣经》时,把英文“calling”(神召)翻译为德文“Beruf”(职业)使神召与世俗职业建立某种联系,将世俗职业视为一种终身使命。“天职”,这一“职业思想”,表达了所有新教教派的核心教义,拒斥天主教将伦理戒律分为命令(praecepta)和忠告(consilia)的做法。取悦上帝的唯一生活方式由此变成:修道士所实践的禁欲式退隐及这一禁欲主义所隐含的对日常生活常规道德的明确超越,现在被完成自己在现世生活中所扮演的特殊社会角色和这一现世角色所应担待的义务所取代。这是他的天职。这一诠释,使得宗教对于世俗生活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宗教封建主义对社会劳动、获得财富的偏见传统被打破,宗教改革者也不再轻视世俗工作,人们可以为自己所履行的社会义务进行道德上的辩护,大大提高了世俗工作的道德性。因此,这种只有宗教圣职“荣耀神”(即神所交付的使命)才具有的“天职”观念,相应地被移用到了现实的劳动职业中来,宗教伦理中的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互补交融地结合起来了。世俗职业的道德地位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受到新教伦理的极大关注。在某种程度上也催发了资本主义精神的理性化孕育。之后加尔文派、虔信教、循道派等其他新教教派都主张信奉天职观和“入世禁欲”的伦理观,并将这种努力工作、恪尽职守、勤俭节约、严格自律的道德精神成功应用于资本主义的生产经营和生活方式中,归根结底,都离不开新教伦理的世俗职业“天职观”的确立。
尽管路德的“天职观”在宣扬尽世俗义务方面跨出第一步,但他仍摆脱不了“经济传统主义”的束缚,没有发展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关系。直到后来的加尔文改革,才彻底与“传统主义”决裂,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建立起世俗生活与宗教信仰的联系,成为宗教入世最典型的代表,对资本主义的发展起重要的作用。
救赎是宗教的永恒主题。无论是天主教还是基督新教,都关心人在充满诱惑与罪恶的尘世中如何获得拯救,都强调自我克制、禁欲修行。在加尔文看来,人在上帝那里有“选民”与“弃民”之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受到上帝的恩宠,还有一部分人会被打入地狱,永受惩罚,这一切均由上帝先命定,个人无力选择,因而人所能做的只是无助地信仰上帝、孤独地面对上帝。被拣选的基督徒在现世的唯一使命就是尽其本分,增耀上帝。为了证明自己的“得救”,信徒们小心、有远见的谋求财富,有逻辑、有条理的组织现世生活。信徒的现世实践被彻底理性化了,而在理性化的表面下还潜含着禁欲主义的特征。一方面,至高无上的神要求基督徒按照定律与秩序,积极从事现世劳动,完成社会事功,而如果沉溺于物质享受、奢侈放纵的生活则被视为不道德的,而且也违背了“荣耀神”的“履行世俗义务”的天职,即“你须为上帝而辛劳致富,但不可为肉体、罪孽而如此”。另一方面,是否被拣选以及如何知道是否被拣选,新教伦理的信徒根据“义证说”思想塑造自己的理性的生活样式。因而,每个人必须通过现世的努力奋斗,注重理性,排斥感觉与情感,完成事功、取得成就,才能解除始终萦绕心头的最大问題,力图证明自己的信仰是“有效的信仰”。由此,在加尔文派宗教理性的诉求下,新教徒“俗世禁欲”的思想和生活方式被固定下来,在现世职业中辛勤劳动,将苦行的生活系统化、理性化,并使之成为现世生活的基本准则。
路德的“天职观”、加尔文的“预选说”确立了一种新的禁欲观“入世禁欲主义”,不同于天主教所倡的“漠视尘世、摆脱物欲、苦身修行”的出世禁欲主义,成功地把救赎与世俗生活,天国与尘世紧密结合起来,鼓励教徒参与理性的谋利活动,积极追求世俗职业的成功,以获得更多的财富,被上帝嘉许。
宗教改革中形成的以“入世禁欲主义”为核心的新教教义瓦解了天主教会的精神独裁与思想专制,促进了资本主义早期思想的解放,同时,也为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发展提供了条件。一方面,它是“入世的”,关心现世生活的意义,关注世俗职业劳动,为资本主义理性经济提供伦理意义。另一方面,它又是“禁欲主义的”,信徒们节制有度、勤俭朴素,抛弃以享乐奢侈为目的的生活方式,累积了大量的财富。由此,凭借严密计算、科学组织为基础的理性化,辛勤劳作、小心谨慎为前提的追求事功,经济理性主义最终构成了资本主义的基本文化精神。
三、新教伦理的当代困境及中国启示
诚然,禁欲主义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存在着高度的“亲和性”,二者通过理性作用于资本主义,使得现代资本主义在西方兴起得以实现。但仍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它们之间只是“亲和”而非“重合”,都各自的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财富不断增长,傲慢、愤怒和对现世的一切事物的热爱也将随之增长[4]113,宗教精神的失落逐渐成为事实。新教伦理对资本主义行为的道德约束力日渐式微,20世纪的西方社会最终迈入了一个大众消费的时代。这就是明证。可见,新教伦理对于资本主义的形成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随着资本主义的无限发展,也带来了对新教伦理的挑战。韦伯已经意识到这一似乎不可抗拒的历史命运,表达了他的深切忧虑。韦伯认识到,“无论在何处,只要物质财富不断增长,那里的宗教精髓也就以同样比例减少”[4]113,那么,真正的宗教复兴又如何可能长久持续下去。他引用了基督教神学家约翰·卫斯理的话,“这样,尽管还保留着宗教的形式,它的精神却在飞逝。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纯粹宗教的这种不断衰败吗”[4]113?然而,令韦伯失望的结果是资本主义的力量不断增长且不屈不挠,似乎拥有了更为强劲的生命力。
如果说,“节俭克制”的禁欲主义导致了早期资本的积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消费社会出现,正好证明了新教伦理不能满足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新教伦理鼓励人们努力赚钱、勤勉节俭,推动了生产的发展。但當满足了人们的基本生活需要后,再增加必需品的生产量,导致供求关系失衡。此时新教伦理若依旧充当资本主义发展的精神动因,只会加剧“生产过剩的危机”。面对这一问题,资本主义只好另谋出路,用带有宗教色彩的语言大肆渲染消费主义。正如美国销售分析家维克特·勒博所鼓吹的“我们庞大而多产的经济……要求使消费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要求我们把购买和使用货物变成宗教仪式,要求我们从中寻找我们的精神满足和自我满足……我们需要消费的东西,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去烧掉、穿坏、更换或扔掉”[5]5。因此,追求无止境的经济增长的资本主义只能采取刺激消费的方式来解决。一方面,不断刺激大众消费欲望,制造消费需求,引领消费时尚和趣味。另一方面,公开赞美奢侈并大批量生产奢侈品,通过文化传媒的灌输来改变人们的生活观念,将种种奢侈品不断纳入到生活必需品范围,激发人们无节制的消费欲望潜能。法国思想家波德里亚以研究西方社会文化而闻名遐迩,他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和消费——它们是出自同样一个对生产力进行扩大再生产并对其进行控制的巨大逻辑程式的。该体系的这一命令以其颠倒的形式——这正是其极端诡谲之处——渗入了人们的思想,进入了伦理和日常意识形态之中”[1]74。可见,消费社会的出现正是“资本的逻辑”现实化的表现。商品的消费逻辑无处不在,支配着整个社会生活的运转。享乐主义、物质主义已深入到人们的思想之中,成为社会主导的意识形态。由此,当关于“劳动、节俭”的“清教徒”主题被“奢侈、享乐”的主题替代的时候,当“及时行乐、游戏人生”成为人们的行为准则的时候,当人们乐此不疲追求物质丰盛、恣意放纵的生活方式的时候,就恰如贝尔所说,曾被用来规定节俭的积累的新教伦理,当它被资产阶级社会抛弃的时候,剩下的便是享乐主义了。
在这种境遇下,人生的根本意义发生了重大转折。人生的根本目的不再是新教伦理给人们指向的“终极关怀”,也不存在什么“终极实在”(ultimate reality),而是以象征意义为目的的消费,追求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和消遣,现代文化也成为无深度的文化,这个世界的人则成为无思考的人。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世俗生活已经很少有宗教意义,“再没有人眷顾我们每天的行为,也没有人聆听我们内心的声音了。所以,我们仅存的获得不朽的方式就是通过我们拥有和穿戴的东西,在物质生活中赢得声誉。这成了我们存在的意义,真的,如果没有购物以及为了购物去挣钱,数以百计的人如何打发他们的时间和使命感呢”[6]57?在消费主义的刺激下,人们表面上似乎是基于选择的自由消费,而实际上,却成为资本增值的工具,使生命达到经济目的的手段,既扰乱了自己的身心和谐,又破坏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
通读《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全篇,我们不禁惊叹韦伯用极富创意的观点来诊断现代资本主义的问题,他描述了资本主义的起源以及它的特质,提醒我们注意到隐含在这一复杂现象背后的精神文化因素的存在。这一深刻见解不仅加深了我们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同时也为我们更全面地思考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现实问题提供了独到的思想启示。
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在中国的推进,令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生产力极大发展、物质文明极大丰富、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但任何事情的作用都有两面性,市场经济对中国社会的发展也表现为两重性。市场经济带来经济巨大发展和人们物质需求获得空前满足的同时却使社会陷入了“金钱至上”“消费主义”“精神空虚”“信仰缺失”的精神困境。在市场经济背景下,人为了金錢、物欲,终日忙碌、恓恓惶惶,忘记对其他尤其是精神价值的追求,陷入了“西西弗斯”式的没有尽头的对物的追逐的轮回中,一次次物欲的满足反而获得了一次次越来越强烈的精神空虚;一个素以“贵义轻利、黜奢崇俭”为人格理想的国度,在追求财富的过程中却不断暴露出道德上的困窘:经济信用严重失常、商业欺诈不绝于耳、假冒伪劣几成公害、畸形消费恶性膨胀……在这种境遇下,如何解决社会主义经济实践出现的新问题,我们可以在韦伯的思想中获得启示。
依照韦伯的看法,经济发展必须要有一种文化精神作支柱和动力,这种文化精神对经济的发展具有规范和推动的作用。如果丧失了文化精神的支撑,财富的追求欲望必定会沦为纯利欲的冲动,将导致人的动物性的膨胀,大肆挥霍财富,浪费资源,最终精神堕落和丧失自己。
因而,重构文化精神,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供新的精神动力和伦理主流成了关键。一个社会要生存,在追逐、使用和管理财富方面必须要有一定的社会行为准则,即经济伦理规范。对于我国而言,要想解决市场经济带来的现实问题,引导经济健康稳定发展,为人民提供正常的生活环境,必须要考虑重建经济伦理问题。经济伦理应以终极关怀为核心,包括人格追求、行为准则等。只有建立了充满人文精神的经济伦理规范,才能为社会建立价值层面的精神家园,为每个人提供灵魂依归的心灵慰藉。对我们国家来说,这是一种根本意义上的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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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雪野李彬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