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等待戈多》看艺术中的哲学
2017-06-10李铎
李铎
摘 要:哲学是对人生、社会的思考和关爱,艺术是以情感和想象为特性来把握和反映世界,并表示对世界和自身及二者关系的看法。本文以荒诞派戏剧作品为例,讨论二者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并认为哲学是艺术的根本思维基础,哲学决定了艺术的发展方向和审美趣味,而艺术较之哲学具有更广阔的表现手段和方式,反过来又影响着哲学的发展。
关键词:哲学;艺术;荒诞派戏剧;《等待戈多》
中图分类号:I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14-0001-02
哲学与艺术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一直被认为是最具有紧密联系的一对。人们习惯于将这一亲密的关系归因于二者共同指向的形而上意味。它们都不能吃不能穿,即没有功利的效用,可人类就产生了它们,而且文明程度越高,它们的地位也就越高。这是为什么?因为人类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单纯的吃饭而活着。
有的西方学者把哲学定义为“爱智慧”,这是一种很可爱又很准确的说法。其实,哲学就是对人生、社会的思考和关爱,就是思维的智慧和乐趣。我是谁,你是谁,他是谁,人从哪里来,人到哪里去,如何才是真正作为人而生存,如何才是有价值的人生,什么才是人的本性和人生的幸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平等,什么是合理,什么是正义,如何才能使人类过上和谐而道德的生活,等等,都是哲学最为关心的课题。可以说,哲学研究的对象就是人类自身及其所生活的社会,就是自然、宇宙及其与人类的关系,就是所有客观的存在。
那么,什么是艺术呢?艺术是人类运用的一种特殊方式,她以情感和想象为特性来把握和反映世界,并表示对世界和自身及二者关系的看法。她通过审美创造活动再现现实,表现情感和理想,在想象中实现审美主体及客体的相互对象化。通俗地说,艺术是人的知识、情感、理想、意念综合心理活动的特殊产物,是人们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形象表现。
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哲学以主观意识感悟客观世界,艺术用外在表现体现主观感受。”这句话很好地说明了哲学与艺术的区别,但又体现着这两者撕扯不开的亲缘关系——也就是超越于日常经验之上的抽象实在与普遍性的探索旨趣。应该说, 艺术是人们的一种创作行为,这种创作行为的历史表明,自人类能够自由思考以来,他们的创作行为在许多重要方面都有赖于他们对世界与人生的各种理解。艺术是随着人们认识能力、认识范围及深度的发展而发展。艺术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而人类对其生存环境的理喻及思辨又同样反映在艺术创作中。
以荒诞派戏剧为例,荒诞的原意是指音乐中的不和谐音,在解释荒诞派戏剧时,尤奈斯库这样说道:“荒诞是指缺乏意义,——和宗教的、形而上学的、先验论的根源隔绝之后,人就不知所措,他的一切行为就变得没有意义,荒诞和无用。”从现代科学的发展到尼采提出“上帝死了”,人类越来越在挑战上帝这个西方社会的终极信仰的观念。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每个人都要面临死亡,死亡甚至是先于人类生存的一种本能。那人类生存的意义何在?于是人们就有了精神信仰——上帝,人生來是为了受苦死后则是上天堂。科学的发展使人类越来越意识到上帝是不存在的,这对于当时西方社会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这本身就是荒诞的,人们为了建立更加美好生活的信仰反而打破了人生价值的信仰。人类的迷茫可见一斑。
“——上帝的眼睛探究的、充满忧虑地注视着他们,说整个世界舞台是为他们设计的——《圣经》又好在哪里?他对什么事情都有一套说法,他把流汗、忍耐、饥饿、屈辱都说成是必要的,现在呢,人家说《圣经》错误百出,——我们除了在一个不由自主地,渺小的星球上充当这种平凡的、可怜的角色以外,没有人在给我们安排别的角色,我们的受苦受难毫无意义。”——布莱希特《伽利略传》。①
笔者有幸看过爱尔兰“门”剧团来京上演的原汁原味的《等待戈多》,深切的体会到了这种疏离感。埃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这两个流浪汉每天等待着幻想中的戈多,用说话、唱歌、做游戏、甚至互相咒骂打发一天天等待的无聊光景,随着时间的流逝,树上长出叶子,皮鞋合脚了,幸运儿哑了,波卓儿瞎了,这个世界变化了,可是越是变化越是一成不变,戈多始终没来。就像弗拉季米尔说的:“可咱们都守了约,有多少人能吹这个牛?”“千千万万”是啊,人们都守了约,经过了努力,可是故事的结局不会变——戈多没来。同样,即使人们再努力,人类的终极问题——人存在的意义也始终不可能用理性做出解释。人类越是努力反而越会使自己偏离追寻意义的正确方向。
《等待戈多》是个回环结构,故事的结尾又回到了故事的开始。这多么像我们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一个朝代到下一个朝代,高级的社会代替低级的社会,物质文明发生了极大的飞跃,可就其本质来说何其相似,一幕幕相同的戏剧在不同的年代重演,人类反而越来越得不到精神上的安宁。被物质所累,被恐怖主义所笼罩,人们越来越自私,贪婪,给自己戴上了无比沉重的精神枷锁,这就是西方社会所倡导的“理性之光”吗?就像埃斯特拉冈说的:“最可怕的就是思想!”这个思想的意思可能就是指理性吧。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米兰昆的拉的一句名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对于世界荒诞性的看法首先是源于存在主义学说的,他们认为人的存在先于人的本质,认为人有绝对的选择自由,但又不具备理性基础,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人生孤独而没有意义。克尔凯郭尔、萨特等人是通过高度流畅并合乎逻辑的推理结构来表现人的状况的不合理性,而贝克特则是直接把这个荒诞的世界呈现在人们眼前。用荒诞来表达荒诞,拒绝用理智的手法,这是荒诞派作家用自己的直觉对这个世界进行直接体验之后的倾诉。埃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永远在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睡觉醒来忘记昨天的事,在语言、结构、情节上的逻辑性、连贯性都消失了。可是,这就是荒诞派戏剧自己的语汇,在他们认为自己的体会不能用传统的语汇来表达的时候被发明了出来。这是一种梦的语汇,是一种心灵的投射,是间歇的,片段的,跳跃的,但梦又是现实的反应,谁敢不承认我们现实生活中说的百分之九十的都是废话,而重要的事情转眼就忘呢?荒诞派的语汇又是诗,是朦胧诗不是叙事诗,诗是不用解读的,只用去体会接好了,然而习惯于传统的人们总是希望解释荒诞戏剧的种种,有人认为戈多是上帝,其实戈多究竟是什么呢?连贝克特自己也说不清,这就是一种感觉,对每个人来说都有不同的戈多。越多地解释就造成了越多的缺失,希冀用语言来解释梦和诗的意境本身就是荒诞的,语言是沟通的障碍,语言束缚了我们的思维,当我们面对一幅美景,一旦想要用语言或绘画来描绘它的时候,这种描绘就会产生偏差,清晰却产生谬误,朦胧反而准确,这正是荒诞派戏剧所要表达的,所以人类拥有音乐,它使人们摆脱了具象化的羁绊,投入抽象的怀抱,在某种程度上,荒诞派戏剧更像一首乐曲。
由此可见,在哲学家思考世界和时代的问题的同时,艺术家同样如此。只不过艺术家是用诉诸感情的方法来表达思想,同时又是有思想地表现感情,艺术作品的高下也就在于此 。
《等待戈多》自七十年代末被引入我国以来,引起了广大戏剧爱好者的极大热情。可以说中国观众是通过《等待戈多》认识了荒诞戏剧。继陈家林导演把它搬上舞台之后,林兆华、任鸣、孟京辉也相继对其进行了诠释,林兆华把《等待戈多》和《三姐妹》糅合在一起表达相应的主题,任鸣用两个现代摩登女郎的形象取代了原剧中的流浪汉,孟经辉则用文艺复兴时期提香的一幅画作为演出的背景。三位导演运用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运用了各种戏剧手段,把三台截然不同的《等待戈多》呈现在观众面前,试图让我们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了解到了荒诞戏剧的真谛。然而,在爱尔兰“门”剧团的《等待戈多》深刻的内在荒诞性面前,这众多荒诞的表现手段就显得那么多余和累赘。而究其原因,我们的艺术家们都只是艺术的功利主义者,为了突现自己的与众不同,片面的追求形式上的变化,突破,而缺少作品内在的哲学思考。
哲学是艺术的灵魂,或者不说哲学说思想也行。至少我所欣赏的艺术家在我看来都是有哲学的艺术家。他们也许没读过什么哲学书籍,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却非常深刻。哲学的实质与艺术一样,不在其外在的表现形式,而在其对世界人生根本问题的根本性思考。
然而,我们许多所谓搞艺术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艺术为何物。他们更注重艺术作品的娱乐性而非思想性。对他们来说,艺术就是一种通过提供娱乐来赚钱的生意。于是当下戏剧舞台上诞生了一大批类似于《麻花》系列、《翠花上酸菜》、《满城都是金字塔》、《哪个木乃是我姨》、《有多少爱可以胡来》等起着匪夷所思的名字,并且无一例外的标榜着爆笑喜剧、都市白领时尚喜剧等名号的小剧场话剧。放眼望去,这样的作品占领了北京80%的演出市场,使得整个北京的戏剧演出市场“火爆异常”。但在他们看来,娱乐似乎就是单纯的让观众发笑,高级一点的不过是在笑料中夹杂些许煽情,引下观众几滴眼泪。这样的“一喜一悲”似乎就是他们对于艺术作品的全部诠释了。但在这“一喜一悲”之后,观众们除了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片刻放松,还得到了什么呢?他们像傻子一样,在漆黑的剧场被一只无形的手引领,在喜与悲的波谷与浪尖上徘徊。走出剧场后,再回想这个戏,似乎只能记得抛撒了大量廉价的笑声与眼泪。要知道,艺术作品给予人的可绝不单纯是哭哭笑笑,它是一种感情与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是一种审美快感。笑过哭过后的思索才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更持久的艺术、审美享受。
中央戏剧学院老院长徐晓钟老师曾在中国戏剧家协会导演艺术委员会第一届学术年会上作了《本着导演艺术的良知,面对新课题》为题目的发言,首先就强调了“现今的戏剧导演应该用激动了自己的哲理、诗情和美的形式创造演出。”②可见,哲学與艺术是相互交融、互相滋长、密不可分的。
哲学是艺术的根本思维基础,艺术较之哲学具有更广阔的表现手段和方式,所以,哲学意识决定了艺术的发展方向和审美趣味,而艺术形式反过来又影响着哲学的发展。引用一句话作为结尾:“哲学通过艺术的手段展示,就有动人心魄的吸引力;艺术包含强烈的哲学反思,自会增添绚丽悠长的光彩。 ”
注释:
①潘子立.布莱希特戏剧选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61.
②我们的戏剧需要什么——当今导演们如是说[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