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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古纳河右岸:森林生态文明探究

2017-06-09李冬娴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右岸生态思想人与自然

李冬娴

摘 要:森林是人类生命的摇篮,小说讲述了一个弱小民族顽强抗争的百年沧桑,鄂温克人作为森林的主人,面对外来侵略等强权与暴力时勇猛不屈,内心宽厚而博大,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从森林美学角度出发,诠释迟子建笔下所描绘的这个北纬52度别样的原始森林的厚重、深幽之美,感受这个居住在中国边陲的少数民族的发展与文化变迁,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反观作家的生态冲突,实现人与自然万物在情感和灵魂上的交换,指引人们找寻到失落的精神家园,对发掘迟子建笔下这片黑土地的美学魅力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森林美学;生态思想;人与自然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6年度江苏省研究生培养创新工程项目 “生态文明视域下的森林美学研究”(项目编号:KYLX16_0828)]

我国首任林业部长、林业科学与林业教育的奠基人梁希先生的诗歌描绘了对林业的美好期盼:“无山不绿,有水皆清。”森林美展示了人类对森林景致的肯定与欣赏,奇特的千姿百态的单株树木形态能使人精神振奋,古老的树木更会给人神秘美。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主人公,是一位九十岁的老媪、雨和雪的老熟人、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迟子建用这个老人的口吻,怀着真挚的心,叙述了这个历经百年沧桑的少数民族的发展与文化变迁,表达了她对生命的尊重、对自然的敬畏及对信仰的坚持,书中对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描绘更是令人神往。在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时,迟子建说:“还有我的故乡有森林、河流、清风、明月。”这部小说语言精妙,笔法苍凉,迟子建用简洁的文字将鲜为人知的鄂温克人刻画得有血有肉、淋漓尽致。在北纬52度这片广袤的森林里生活的鄂温克人才真正懂得森林的灵魂。

一、精神寄托:驯鹿是鄂温克民族的符号

鄂温克人爱护驯鹿,驯鹿也是《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一个符号象征,从驯鹿身上可以看到这个经历了百年沧桑的原始部落精神的失落与追逐。鹿是鄂温克的民族精神和灵魂铸造的标志,对鄂温克人来说,驯鹿不但是生活的伴侣,更是精神的寄托,白色的馴鹿对主人公来说就像漂浮在天空上的云朵一样美丽。在驯鹿身上,鄂温克人可以同时感受到威武、美丽、健壮和强劲,他们是自然变化的感受者。以玛鲁王为主,它负责驮运神像,搬迁时总是走在最前面,后有一头驮运火种的驯鹿走在最尾,它们可以从那场大瘟疫中逃脱出来,它们身上坚毅顽强的斗志,无不体现着男子汉的情义与骨气,这两头驯鹿正象征着黑暗中的两团火光,给人以力量和希望,甚至可以通过鹿意象来窥视整个部族的心理状态。

在尾声“半个月亮”部分提到,生活在山上的猎民已不足两百人了,驯鹿也只稀稀落落剩下六七百只,大家都投票去布苏定居,只剩我投了反对票,激流乡的古书记还特地上山为我做工作。书中第一次提到动员下山的时候,汉族乡长游说的理由是“驯鹿离开你们在山里一样能活下去,山下可以养猪养牛”。第二次古书记来,仍然坚持要牧民和驯鹿一起下山,也是对森林的一种保护,因为他们认为驯鹿游走时会破坏植被,使生态失去平衡。可是鄂温克人的驯鹿,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儿,身边有花朵和蝴蝶;冬天扒开积雪吃苔藓时,还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无论是驯鹿还是鄂温克人,都是亲吻着森林的,这种对大自然的态度,值得现代人反思。

整部书前期写道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种古朴的生活状态更易引导读者寻找精神家园。作为森林的主人,鄂温克人就像他们驯养的驯鹿一样,胸怀博大、昂扬不息。后期的重点偏向人与自然的冲突,对人类的自私、欲望等进行无情地揭露和批判,此时自然作为人的征服对象,如那三个外来的偷猎者形象,部族与自然之间不断发生各种矛盾等。这些矛盾集中反映了迟子建的生态冲突观念,人类征服自然,但人却不是胜利者。

森林文化能体现一个民族的民族性,尤其是像鄂温克这样居住在边陲的少数民族,其宗教、风俗、习惯和情趣,都体现出其萨满信仰的独特性。狩猎、路标、希楞柱、靠老宝、桦树皮、驯鹿、篝火舞、哈道苦、伯力、白那查、岩画、跳神、祭祀、风葬等,都笼罩着鄂温克人独特的森林生活气息,以及他们对萨满教这一古老而又神奇的宗教信仰。“斡日切”舞源自天鹅救人的传说,跳舞时,女人、男人分别发出“给——”和“咕——”的叫声,这“给咕给咕”的叫声就是模仿飞过湖面的天鹅,表达了人们对天鹅救命之恩的感激。大自然向鄂温克人展开了博大而宽阔的胸怀,人们也能徜徉在这广阔而又清新的大森林里,实现人与自然万物在情感和灵魂上的交换,这种生命之间碰撞出来的火花更易指引人们找寻到失落的精神家园。林克去阿巴河畔换驯鹿,经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时被雷电击中。尼都萨满选了四棵直角相对的大树,连夜为林克进行了风葬,为的只是让他的墓离天更近一些。

以萨满为例,鄂温克人崇拜萨满,这印证了森林和草原上的民族是“尊重自然的民族”,占据北方狩猎文化重要位置的萨满,其服饰几乎囊括了整个森林动物,展示了原始民族的自然生态理念,萨满形象对诠释作家的森林美学思想占有重要地位。小说通篇弥漫着神秘的萨满教色彩,尼都萨满的死亡方式,妮浩一次次忍着失去骨肉的痛苦,用自己的神力救活别人,最后为了扑灭大兴安岭的森林火灾而牺牲。这份大爱超越了世俗,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鄂温克人能够数百年来与森林共进退的生存态度了,这就是原始风景中和谐的生存状态。正如李泽厚指出的自然美的崇高的实质,是社会实践力量和成果展现出的崇高。不是人的主观心灵,也不是自然对象本身,人类的社会实践把这种自然历史地征服,自然也就成了唤起激情的对象了。这种集体无意识抑制了人类损毁大自然的冲动,从而实现了人与自然的平等共生。

小说中遍布的各种萨满神秘意象以及暗示,是人类社会共同的底线,实际上就照应了我们文明社会所谓的道德认知。想要从根本上消除生态危机,就得如鄂温克作家乌热尔图所强调的,“从思想文化的深层次解决问题”。

二、森林之美:自然意象贯穿始终

鄂温克人不仅爱戴萨满,还崇拜自然界一切有生命的动物和植物。黑格尔把人们的这种崇拜称之为自然宗教三大类之一。在尾声部分,当达吉亚娜召集大家投票下山时,我却把桦树皮投向了火塘,“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的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的”。但是为了不让愚痴儿安草儿受到其他孩子的耻笑和捉弄,“我”又选择把他留在山上陪我,因为“我”觉得,“在山中,他的愚蠢与周围的环境是和谐的,因为山和水在本质上也是愚蠢的”。有人曾经把额尔古纳河右岸比喻成一个巨人,河流构成巨人身上的血管,山峦构成巨人的骨骼,森林则是巨人茂盛的毛发。森林是人类的衣食之源和庇护神,鄂温克人的衣食住行无一不与森林息息相关,森林还启迪他们灵感和智慧,赋予他们无限的创造力。

自然美是森林美的基本内涵。森林是生命繁衍最活跃的地方,它所反映的“动态平衡”衍生出自然造化的神奇之美。每当季节变幻时,林中草木生长旺盛,不仅能给你增加森林的活力感,还可以提供奇异的树木佳果,等到深秋时,生长在河谷的“西里毛依”就变得酸甜可口了。达玛拉喜欢桦树,“白桦树是森林中最亮堂的树”。桦树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也非常重要,他们可以喝桦树汁,可以做桦皮船。飞禽、走兽、昆虫、真菌种属多,尤其像马粪包这样的蘑菇种类,个体数量大,不但形态、色彩、质感均异于林内各层次植物,还给森林注入新的活力。

迟子建笔下鄂温克人生活的这片森林景观,在阳光、月色、云雾、风霜等自然意象的渲染下,虚实相间,使得森林在大尺度的空间背景上,获得变化和动感。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风、霜、雨、雪等自然意象出现过上百次,恣意的风使森林风情万种,雪给森林平添了许多韵味。迟子建笔下的这些自然意象都体现了森林美的层次性和生命性。森林中的水在动静之间显示出它的飘逸与自由。“我这一生见过的河流太多太多了。它们有的狭长,有的宽阔;有的弯曲,有的平直;有的水流急促,有的则风平浪静。”依莲娜说自己的画就像被薄雾笼罩的湖水一样。森林的这种意境美源于自然美,又是对自然美的提高、升华和艺术的再现。森林四季的变化无穷所展现的风景,充实蕴藉、气韵生动,森林被秋霜染得红一片黄一片,给人们提供不同的风格美和寓意美,使人感受到森林美内涵的丰富。

关于现代文明对原始文明的冲击,有两个鲜明的对比:首先,以前搬迁时总是要用砍斧在树上留下树号,现在却不用了,因为山中的路已经越来越多了,这路太多的时候反倒使人更加容易迷路了;其次,以前鄂温克人去世,萨满给逝者进行风葬仪式,可以就地取材,但是如今想选择四棵相对着的大树却不那么容易了。

森林孕育了现代文明,现代工业文明却对诗意的栖居地进行肆意破坏。林木因砍伐过度越来越稀疏,动物也越来越少了,山风却越来越大,人永远离不开森林,美好的森林却逐渐成为一种回忆。遥想起几十年前右岸的森林,河流遍布,大树参天,如今已大部分已经消失了,更多的人已经习惯用“林区”来称呼大兴安岭。

从美的本质上而言,森林美就是自然美的体现,森林美学把人与自然、人与森林环境的关系作为一个生态系統和有机整体来研究,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美。老子提出的“道法自然”的审美理想,强调对天地和谐境界的感性心理体验,正与鄂温克人恬淡的人生信念不谋而合。森林美学所体现的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理念,应成为生态环境建设的指导原则,这昭示着人们以一种更加具有人文精神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的生活方式。中华文化延续着我们国家和民族的信仰与精神,迟子建笔下的这片黑土地孕育出的万事万物所具有的森林美学魅力等待我们不断去发掘。

参考文献:

[1]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2]苏祖荣,郑小贤.森林美学的性质及与其他学科的关系[J].中国林业教育,2012,(01).

[3]张东丽.别样的“底层写作”——解读迟子建小说近作的一种视角[J].黑龙江社会科学,2009,(05).

[4]崔淑琴.朝向故乡的深情书写——论迟子建散文中的地域文化特色[J].当代文坛,2009,(05).

作者简介:

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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