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冶》中的铺地艺术

纪婧婷

摘 要：园林中的铺路，不仅是引导人们观赏景色的工具，同时也能渲染园林整体气氛，明代著作《园冶》中的铺地不仅传承了古代园林铺地技术的精髓，也包含许多著者计成对其的巧思见解，文章从材料、纹样、寓意出发解读《园冶》中的铺地艺术。

关键词：园林；铺地；《园冶》

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古代中国的私家园林，就善于以园林来体现人的品格情操，营造一种“以诗入景、以情入境”的境界。因此，古代有很多诗人、画家成了兼职造园师，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唐代诗人王维，他依照画图建成了辋川别业。还有像中唐诗人白居易、北宋时期诗画俱佳的晁无咎、元代画家倪云林等，都曾以诗人或画家身份主持建造过私家园林。到了明代，以造园为职业的专业造园师才出现。明代初期在杭州有位姓陆的造园师，因为叠山而出名，人称“陆叠山”。明朝嘉靖年间的张朝阳，也是以画家的身份出道，后专职为人造园；周秉忠不仅善做窑器和铜漆器，还善于堆叠假山；嘉定著名刻竹大师朱邻征，也擅长造园；明代末年，有一位画家出身并在江南享有盛名的造园叠山匠师叫张涟；明末清初的戏剧家李渔，对造园术也颇精通，在《闲情偶寄》中，他对园林建造有过精辟的论述。道光年间有位匠人戈裕良，与张涟等名，作品遍布江南，如常熟燕园、如皋文园、仪征朴园、江宁五松园，虎丘一榭园等。明末年间有位造园家计成，能诗善画，善以画意造园，当时颇受名人隐士赏识，受邀为其造园，例如常州吴玄的东园、仪征汪士衡的嘉园和扬州郑元勋的影园。他将中国国画构图写意的方法用到了园林建造中，让园林之中充满诗情画意、文人情怀。暮年时期他综其一生所学著成了中国最早、最系统的造园著作《园冶》，也是世界造园学最早的名著。[1]

《园冶》一书，是中国私家园林营造布局和格调呈现的集大成者。此书将中国园林建造的精髓理念尽收其中，总结并提出了许多独具心裁的造园观点。《园冶》中除了对相地、立基、屋宇、列架、装折、墙垣、铺地、掇山、选石、借景等筑园手法一一列举外，还从选址布局到风雅情怀等多方面阐释了古代造园艺术。此书不仅总结了前人造园经验，还把诗、画、园林融为一体，也用立体的形式展现了中国文人的至高审美追求和风雅精致生活。

铺地是造园基础中常被忽略的一点，但在《园冶》中，对于铺地的作用与寓意都有着细致的思考和设计。例如：“大凡砌地铺街，小异花园住宅。惟厅堂广厦中铺一概磨砖，如路径盘蹊，长砌多般乱石，中庭或一叠胜，近砌亦可回文。八角嵌方，选鹅子铺成蜀锦；层楼出步，就花梢琢拟秦台。锦线瓦条，台全石版，吟花席地，醉月铺毡。”[1]在砌地砖和铺街方面，园林中的做法和住宅里的做法稍有不同。厅堂广厦中的地面，要用水磨砖铺设；弯曲盘旋的小路，要用乱石来铺设。园林中的庭院可用方砖斜铺，呈叠胜样式，台阶附近地面可做回形花纹。在砌作八角形的图框中，可用鹅卵石点缀出蜀锦一样的花纹；在半山腰建造的楼房室外平台，靠近花木的树梢，细加构思，可以铺设出和秦台一样美的地面来；“蜀锦”的边线可用瓦条镶嵌，平台的表面可以铺上平整的石板。花前吟诗，席地而坐；醉饮月下，地面如毡一样。可是为何要用水磨砖、乱石、鹅卵石、瓦条等材料铺以回形花纹、“蜀锦”纹样来铺设呢？

园林中的各种路面，不仅起到分隔园林空间、组织园林路线的作用，还可以给人们提供休闲和休憩的场所。另外，造型不一、风格迥异的路面，还直接构成了优美的景观，增强了园林的艺术美感。在园林中铺设路面，首先要考虑其本身的交通引导性，其次要着重思考其景观价值。它不仅能指引人们观赏景色，同时还要与园中的景色相搭配，与周围的环境相协调，营造一种出人意外、入人意中的意境。比如说在大厅等人员往来比较多的地方铺地要体现出庄重、整洁、大气的特点；在曲径通幽的小道上，可以用乱石铺路，体现出自然之趣。

一、乱石路

“园林砌路，堆小乱石砌如榴子者，坚固而雅致，曲折高卑，从山摄壑，惟斯如一。有用鹅子石间花纹砌路，尚且不坚易俗。”[1]在园林中铺砌小路，用小块的乱石铺砌成像石榴籽一样的图案，既坚固又雅致美观。不管路的高低弯直，上到山顶或下到沟壑，都能按这种方法铺设。有些人用鹅卵石在路面铺设形成花纹，反而不是很坚固，看上去也比较庸俗。

乱石路，顾名思义就是用小碎石铺成的道路。它是一种材料来源丰富、造型可随意多变的路面形式。绵亘不断的石子路，不但可以引领游人观赏园林，还能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点缀全园。铺设也比较方便。

苏州最有名的石路街，就由碎乱石形成了当时的苏州经济区。碎乱石能呈现出不同的艺术价值，例如故宫后花园的石子路，有方形、菱形、圆形，还有苹果、石榴、古磐形状等，也有直接用石子构成故事画面的，如传说中的“五子登科”故事，以及取材于《聊斋》《三国演义》等书中的一些经典画面。[1]

二、鹅子地

“鹅子石，宜铺于不常走处，大小间砌者佳；恐匠之不能也。或砖或瓦，嵌成诸锦犹可。如嵌鹤、鹿、狮毬，犹类狗者可笑。”[1]踩在鹅卵石上面会硌脚，所以应该把它铺设在人们不经常走的路上，大小不一的石头间隔着铺砌比较好，只不过普通的工匠可能不会这样铺。也可以用砖块和瓦片镶嵌成不同花纹织锦的图案。如果把地面铺砌成仙鹤、梅花鹿、狮子滚绣球之类的图案，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鹅子路，就是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鹅卵石在水中经过千万年的冲刷和互相摩擦，形成像鹅蛋一样的形状，因此被称为鹅卵石。不同的鹅卵石，内部构成物质也有差别，因而呈现出黑白黄红墨绿青灰等色系。它在園林铺路和造景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铺鹅卵石路时，一般会选择形体小巧的石子，根据不同的色彩来构成路面上的图案。最好将大小不同的石子间隔开来，这样可以形成错落有致的感觉。在古典园林中，鹅卵石经常铺设在人们不经常走动的路上，主要是起到装饰作用。

三、诸砖地

“诸砖砌地；屋内、或磨、扁铺；亭下，宜仄砌。方胜、叠胜、步步胜者，古之常套也。今之人字、席纹、斗纹，量砖长短合宜可也。有式。”[1]用不同的砖头铺设到地面上，在房室之中，可以使用磨砖平着铺；如果在庭院之中，就可以用竖砌的方法。方胜形状、叠胜形状、步步胜形状等，都是前人最常用的花形，非常俗气。后来人们就多用人字纹、席纹、斗方纹等花式，只要砖头的尺寸大小与图案比例相适宜就可以。人字式、席纹式、间方式、四方间十方式、八方间六方式、六方式、套六方式、攒六方式、八方式、长八方式、斗纹式是最常见的砖铺造型。

砖铺地是指用砖头铺成造型不同的地面，一般多用于室内以及人们常有小范围活动的平整开阔的庭院。在室内，常用磨砖铺地，既平坦整齐，又舒适大方；在室外，一般用仄砌方法铺地，会有平坦整洁的效果。砖铺地的材料以砖头为主，但也可以与石块、瓦片等结合起来，组成不同的路面造型。

四、冰裂地

“乱青版石，冰裂纹，宜于山堂、水坡、台端、亭际，见前风窗式，意随人活，砌法似无拘格，破方砖磨铺犹佳。”[1]用青色的乱石板铺设地面，拼镶成冰裂式的花纹，适用于山上的平整宽阔处，或者是水边的斜坡上，或者是楼台台面，或者是亭子边的空地。选择样式时可以参照之前说的风窗的样式，关于冰裂纹的大小和疏密，可以依据周边的景物随机变化。砌地面的时候，不要被固定的规格拘束，将破方砖拼缝磨平铺到地上效果更好。

在古典园林建造中，冰裂纹可以用在筑墙、铺地等多个方面，而且形式自由多变，所以深受人们喜欢。工匠们把各式各样的乱石碎片，或者是打磨好的破砖块拼铺在地面，就形成了造型美观的冰裂纹地面。现在铺装冰裂纹地面，有分冰裂纹和碎拼两种类型。碎拼又被称作乱拼，是指工匠们在操作时，把整块的大石头砸成碎片，然后用碎片做成形式不同的图案。这种铺装路面的方式，由于石头之间的缝隙不规则，从而获得一种粗犷、自然的美感。其实冰裂纹很早以前就在我国出现了，在广州发掘的两千年前的南越宫苑遗址中，就发现在石头构成的水池壁上，都用不同形状的砂岩石板砌成纹理小且均匀的冰裂效果，这大概是我国最早的“冰裂地”[1]。

中国古典园林中的地面，形式活泼，内容丰富，风格以清新高雅者居多。铺地的纹样包括人字形、席纹、间方、斗纹、方胜、盘长，还有人物、动物、花草等。铺地图案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象征寓意，园林的地面景观也反射出鲜活的世俗文化。例如有的在花纹选择上运用谐音双关的手法，有的则采用一些花卉纹样；例如文人士大夫最爱的“岁寒三友”和“四君子”，体现园主人正直、坚贞、纯洁而有气节的思想情操，也用不畏寒冬傲然开放的梅花常与冰裂纹相结合。大多数纹样中都会有古钱，象征财富，如金钱海棠、金钱十字、金钱万字、套钱式等。回纹是一种很简洁的几何纹样，内涵无穷尽的反复旋转会再生自然规律、启发人生哲理。苏州古典园林的铺地纹样图案时常用来烘托主题，起着加深意境的作用，如拙政园有个枇杷园，其中有个“玉壶冰”，形容园主人的品格高尚，因此它的铺地就是采用了冰裂纹。白色卵石在雨后变得晶莹光洁，体现出了冰清玉洁的意境；而“海棠春坞”用的则是万字海棠纹样铺地；狮子林中也有一处“问梅阁”的景观，地面上就铺满了梅花图案。[2]

《园冶》中的造园铺地根据不同的场景位置用其材料、纹样及其寓意来渲染环境气氛，使游览者在审美过程中激发出一种想象和联想，达到美的境界和美的愉悅，让人不禁赞叹古代造园对于细节的仔细推敲和尽善尽美的设计态度，对我们后世学习中国古典造园方法有着深远的启示。

参考文献：

[1][明]计成，刘艳春.园冶[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5.

[2]邵靖.满地繁花似锦——苏州古典私家园林铺地的象征意义[J].苏州大学学报（工科版），2008，（05）.

作者单位：

四川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