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得太迟了
2017-06-07小米
小米
老吕,四川人,解放初落户本村,跟一个寡妇攒家〔中年或老年才在一起过日子的半路夫妻〕。
跟老吕攒家的这个寡妇,跟我家是“伙内”而不是“亲房”,关系比较远。论起来,她是我的同辈,但因为她的女儿嫁给了本村我的一个“亲房”,她的女婿都跟我爷爷是同辈,我就不叫她什么了,没办法叫。她的女儿,小名俊女子——到现在,她都老了,是当奶奶的人了,人们还叫她俊女子。但是,我这样的小辈不能叫,我得叫四婆,也就是四奶奶。四奶奶偶尔去一趟娘家,时间一般都很短,几分钟就走了。四爷从来不到岳母家里去。他们的长子,小名叫做大牛,从小就跟外婆一起生活。四爷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不亲,大牛也不把四爷叫爸爸,叫了四爷也不答应。四奶奶倒是对大牛很好,爹不亲娘亲,儿子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嘛。
为什么说大牛是四爷“名义上的儿子”呢?因为四爷跟俊女子结婚的时候,大牛已经有了,这都是我听大人们说闲话听来的。大牛跟我同岁,还是小学同学,他小学没有毕业就不念书了,念不会。许多农村孩子跟他一样,也没有人计较。“念那么多书干啥?只要认得钱就行了。”这是当时许多家长的观点,当然这不是老吕的观点。老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读书的好处,不像村里许多人,活了一辈子,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但大牛不念书,他不愿意念,老吕拿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由他去。
老吕的女人跟我奶奶年龄差不多,老吕比她好像还要略大一些。老吕的女人还有一个儿子,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是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却去了很远的一个村里,给人当了上门女婿,从来不回本村。即使过年什么的,也只派他的儿子过来一天两天,平时也难得见到他,我几乎不认识她的这个儿子。他是对老吕有成见。
这一子一女,都不是跟老吕生的,他们都不跟老吕姓,他们也从来不把老吕叫爸爸。据说,老吕到这个家庭的時候,他们都已经十来岁了。
老吕没有自己的骨肉。
老吕跟她的女人,还有大牛,他们三口人,单另过。
因为“吕”和“驴”谐音,人送老吕一个外号:“老驴”。
这是有原因的。
老吕刚到这个家的时候,跟“儿子”睡,他的女人跟俊女子睡。家里只有两个炕,儿女也大了,“叫兄妹一起睡,不好。”这是老吕说的,女人认为他说得有道理,照办了。老吕正当壮年,自然没有不亲近女人的道理。他跟“儿子”睡到半夜,就起来,假装解手,摸到另一间屋里的另一个炕上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做完了,又悄悄地回到他跟“儿子”睡的炕上。有时候,老吕做完了,并不急着走。天上没有月亮的晚上,屋里也就很黑,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老吕的手忍不住就到了他的女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到了他不应该到达的地方。
炕上还有一个人呢,是俊女子。俊女子已经懂些事情了,尽管不是很懂,她早已让老吕和母亲惊醒了,只是,在黑暗中,她不说,不动,有些好奇,她闭着眼睛仔细地听着,她不想听也得听。
老吕的手,估计女人已经睡着了,就假装不经意地,那么随便一伸,一搁,就到了俊女子的胸脯上。那儿,刚刚有了凸起的感觉,他觉得挺不错,他让手停了很久。俊女子给吓住了,她动也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跳得咚咚直响。老吕的手没有遇到拒绝,更没有他预料中的反抗,反而得到了鼓励似的,就轻轻地动作着。
又过了许多夜。
情况还是一样。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老吕的手就更前进了一步,他让它往下走,一直到达俊女子的私处。俊女子自然不是想让他摸,她只是害怕惊动了母亲。她怕母亲发觉了,反而说不清。但她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
又过了一段时间。
有一天,吃完了晚饭,俊女子悄悄地对母亲说:“妈,今天晚上,我想去跟玉英说个事情,这几天天又太黑,就不回来睡了,我跟玉英睡。”玉英是俊女子的女伴,两人从小就特别要好,玉英又是一个人睡,俊女子曾跟她睡了无数个晚上,一点也不格外。她的母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俊女子。
一连几天,俊女子都是这样。
老吕没有说什么,他并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吕想,再说了,俊女子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成人呢。
女人急了。
这天,吃完了晚饭,俊女子又要走,做母亲的说话了,她说:“家里留不住你了?你是恨你爸爸,还是咋的?你倒是说说!”
俊女子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不好说,没法说。
她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就别去了!”做母亲的最后说。
俊女子就没有去。
老吕隔三差五地,还摸到她们睡的炕上去,他跟女人做事情的声响更大了,他就是要惊醒俊女子,他故意要让俊女子听到,他要让她知道他们在做着什么,但他不动俊女子了,一指头也不动了。老吕想,先稳住她再说。他还要让俊女子觉得难受,他就是这么做的。
这真是一个恶心人的人。
老吕不对她动手动脚了,俊女子反而放下心来,也就再也不提去跟玉英睡的话头了。
这样过了两年多。
俊女子小时候就长得俊,很好看,也让人耐看,爱看。她的脸白白净净,没有一粒雀斑,下巴尖尖的,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瓜子脸;她的眉毛又细又弯,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柳叶眉;她的眼睛很大,又大又黑又亮,显得特别有灵气;她的头发乌黑发亮,两根顽皮的长辫子甩到脊背上,又吱溜一下,跑到胸前来了;她的手指头白里透红,纤细、均匀、修长,跟葱一样。俊女子很少穿新衣服。衣服虽然是旧的,而且有补丁,但是干净,整洁,没有污渍也从来不粘尘土。乡下的孩子,一年能穿上一件新衣服的,就很不错了。
自从老吕到了她家,俊女子年年都能穿上一整套新衣服。有花布的上衣,蓝布的裤子,有平绒面子的新布鞋——这已经很高级了。买布的钱是老吕弄来的,衣服是她母亲缝的,鞋也是她母亲做的。俊女子的母亲年年都要给家里人每人做一双新布鞋。新衣服,就不一定人人都有份。老吕自己也没有。他的手头还没有那么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