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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春天

2017-06-06蕾切尔·卡森

焦点 2017年5期
关键词:化学物质人类生命

[美]+蕾切尔·卡森

《寂静的春天》是一本激起了全世界环境保护事业的书,作者是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森,于1962年出版。它描述了人类可能将面临一个没有鸟、蜜蜂和蝴蝶的世界。正是这本不寻常的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人们对野生动物的关注,唤起了人们的环境意识。这本书同时引发了公众对环境问题的注意,将环境保护问题提到了各国政府面前。各种环境保护组织纷纷成立,从而促使联合国于1972年6月12日在斯德哥尔摩召开了“人类环境大会”,并由各国签署了“人类环境宣言”,开始了环境保护事业。

从前,在美国中部有一个小镇,小镇上的万物和四周的环境融洽和谐。小镇周围的农场星罗棋布,生机勃勃,田里种着谷物,山坡上果树成林。春日里,繁花盛开,似白云朵朵在绿地上蹁跹轻舞。秋天时,橡树、枫树与桦树林红艳似火,摇曳的风姿与身后的松林相映成趣。狐狸在山间叫着,小鹿静静穿过田野,身影在秋日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小路两旁生长着月桂、荚莲、桤木、茂盛的蕨草以及各色野花,在一年中的大多数时日里,都令旅人赏心悦目。哪怕是冬日里,路边仍是一派美丽风景,数不清的鸟儿都来这觅食,啄食野莓与枯草在雪层上抽出的穗头。这乡野正是因为鸟类数量和种类的繁多而闻名,每到春秋天候鸟如洪潮般迁徙时,游人便不远千里慕名前来观赏。也有人到溪边垂钓,清冽的溪水自山涧流出,在绿荫掩映处形成水潭,鳟鱼栖息其间。许多年前,人们第一次在这里定居,盖房、打井、建起谷仓。在那之前,就一直是这幅景象。

然后一种奇怪的疫病开始蔓延,一切都开始变了。某种邪恶的咒语被施加到小镇上:神秘的怪病席卷鸡舍;牛羊逐渐病死。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寸土地。农人们议论着家人的多病,小镇上的医生面对病人身上的新症状也越来越困惑不解。开始出现猝然发生又毫无缘由的死亡,死者不只有大人,还有孩子,就在玩耍时突然病倒,不过几个小时就死去了。

静得出奇。比方说,鸟儿都去哪了呢?许多人说着这件事,觉得困惑不安。后院鸟儿觅食的地方冷冷清清。偶尔能看见的几只鸟也已经奄奄一息;它们剧烈地打着颤,飞也飞不起来。那是个万籁俱寂的春天。知更鸟、猫鹊、鸽子、松鸡、鹪鹩的合唱和其他鸟类的配乐声曾撩动了春日的清晨,现在却毫无声响,只剩下沉寂笼罩在田野、树林和沼泽地的上方。

母鸡在农场上坐窝,却不见孵出小鸡。农人们抱怨再也养不活猪了——幼崽个头小,小猪也活不了几天。苹果树开花了,花丛中却没有蜜蜂嗡嗡的身影,因此没有了授粉也就无法收获果实。

小路兩旁曾经多么迷人,现今两边的植被却仿佛火灾劫后,又焦又蔫。它们也是寂静无声的,因为被一切生命所遗弃。哪怕是溪流现在也没有了生机。垂钓者不再光顾,因为鱼儿都已死光。

屋檐下的檐槽里和房顶的瓦片间,仍然能看到有种颗粒状的白色粉末露出斑斑印迹;几周之前,它们像雪花一样落下,落在屋顶上、草坪上、田野里和溪流中。

没有什么巫术,也不是什么敌对行为阻碍了新生命的诞生,使得这个病怏怏的世界沉默不言,不过是人们的自作自受罢了。

这个小镇其实并不存在,但在美国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却很容易找到上千个这样的地方。我知道没有哪个地方曾经历了我所描述的一切不幸。但其中每一种灾难都真实发生过,许多现实中存在的地方已经蒙受过大量不幸。在不经意之间,一个恐怖的幽灵已经向我们袭来,这一想象中的悲剧很容易就会变成活生生的现实,为我们所周知。

是什么静默了无数美国城镇的春之韵?

地球上的生命史是生物与其周围环境相互影响的历史。地球上动植物的物理形式与生活习性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环境塑造的。而另一方面,在地球的整个生命中,生物对于环境的影响则微乎其微。只有在以本世纪为代表的这段时间内,才有一个物种——人类——有改变他周围的环境的异常能力。

过去的二三十年中,这种能力不仅发展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在质上也起了变化。在人类对于环境的种种破坏行为中,最令人担忧的就是他们用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物质污染了空气、土壤、河流与海洋。这种污染大部分都是无法挽回的;污染在生物的生存环境以及活体组织中形成了有害的生物链,其中大部分是不可逆转的。现今全世界对于环境的污染中,化学药物与辐射共同作用,改变了世界的本质,改变了地球上生命的本质。化学药物凶险异常,人们却很少认识到它的危害性。锶90会随着核爆炸释放到空气中,随着雨水进入土壤或成为原子尘飘降,寄居在土壤中,渗透到长在土壤中的青草、玉米与麦子中,并终将在人类的骨骼中占据一席之地,直到寄主死亡。与之类似,喷洒在耕地、森林以及花园中的化学药物也会长时间地停留在土壤中,进入生物体内,依次传输到其他生物体内,造成污染并形成死亡之链。它们或许会随着地下水源悄悄流淌,而后因为阳光与空气的神奇作用组合成新的形式重新出现,杀死植物,病倒牲畜,让井水不再纯净,对喝水人施加不明的危害。阿尔伯特·施韦泽说过:“人类甚至无法认出自己一手创造的恶魔。”

经过数亿年的时间,地球才孕育出生命——在万古的时光里,生命不断演变、进化、多元发展才得以适应环境,维持平衡。环境中同时包含着有害的以及有利的元素,严苛地指导及塑造它所供养的生命。某些因素会释放出危险的辐射;哪怕是万物都需要从中汲取能量的阳光,也仍然包含一些具有危害的短波辐射。在给定的时间里——不是以年记而是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万物经过调整,达到平衡。时间是必需的原料;但在现代世界里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调整。

变化急遽发生,新情况快速涌现,这些都和人们冲动又鲁莽的步伐保持一致,而不是依据自然从容的节奏。辐射不仅仅来源于岩石的背景辐射、宇宙射线的猛烈攻击以及阳光中的紫外线,这些辐射在地球上生命出现之前就已存在;现在的辐射源自人们摆弄原子所创造的反常产物。生物需要适应的化学物质不仅包括钙、硅、铜以及从岩石中冲刷而成并随溪流汇入大海的其他矿物质;还包括人类富有创造力的大脑构思出并在实验室里酿造而生的产物,自然界中都没有与之类似的存在。

适应这些化学物质需要的时间要以自然的时间为度量;需要的不是一代人,而是几代人的时間。而且除非奇迹出现,哪怕几辈子的时间也会没有结果,因为我们的实验室在源源不断地产出这种新型化学物质;仅美国每年就有近500种投入使用。这个数字非常惊人,而其背后的意味也难以预料——人类与动物每年需要适应500 种新型化学物质,这些化学物质完全超出了生命的体验范畴。

其中有很多都用于人类与自然的战争中。从20世纪40年代中期,人类已经发明了200多种基础化学物质用于杀虫、除草、灭鼠以及灭除现代语言所称的“害虫”;每一种又有数千种不同品牌在售。

现在几乎全世界都把这些喷雾剂、粉剂、气雾剂用在农场里、花园里、森林里还有家里——这些非选择性的化学药剂能杀死每一只昆虫,无论是“益”虫还是“害”虫,它们让鸟儿无法歌唱,让溪中鱼群无法跳跃,它们给树叶裹上了一层致命的薄膜,并长期滞留在土壤中——而这一切最初的目的却只是想除去几株杂草、杀死几只昆虫。怎么会有人认为在地球表面施加大量毒药它却仍能适合所有生命存活呢?它们不应该叫“杀虫剂”,而该叫“杀生剂”。

喷药的过程似乎陷入了无休止上升的螺旋中。自从DDT被放开用于民用,情况就不断升级,人们需要不断发明毒性更强的物质。这一情况的出现是因为昆虫洋洋得意地印证了达尔文适者生存的理论,进化出的超级物种对于现有杀虫剂免疫,于是人们不得不发明出致命性更强的物质——再接着发明比前一种毒性更强的。此外,在喷洒了药物之后,害虫们经常出现“回火”或者死灰复燃的情况,数量比喷药之前还要多。因此,这场化学战争从来不曾获得胜利,还让所有的生命都因这熊熊战火而苦不堪言。

人类有可能因为核战争而灭亡,与之类似,我们这个年代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这类物质对于人类生存环境的污染——这类物质危害巨大,会在动植物体内聚积,甚至会渗透到生殖细胞内,粉碎或改变决定生物后代形态的遗传物质。

一些自称人类未来建造师的人期待有一天能够自如改变人类的遗传物质。但我们现在因为疏忽就已经在这么做了,因为许多像辐射物一样的化学物质,会造成基因突变。选哪种杀虫剂这么小的事可能就决定了人类的未来,想到这里真是觉得何其讽刺。

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险——是为了什么?以后的历史学家可能会被我们本末倒置的想法所震惊。作为有智慧的生命,怎么会为了控制几种惹人嫌的物种就去污染整个环境并且让自身陷入疫病和死亡的危险中?然而我们正是这么做的。而且如果仔细想想,我们这么做的原因根本站不住脚。人们说为了维持农业生产,有必要大量使用杀虫剂。但是我们真正的问题难道不是过度生产的问题?虽然我们已经采取相应措施,减少耕地面积,奖励不种地的农民,但收成还是富余得惊人。仅1962年一年,美国的纳税人就不得不拿出超过10亿美元来储存过剩的粮食。虽然农业部的某个部门想要降低产量,但却有其他的部门重申其1958年的言论,称“人们相信,按照土地休耕保护计划的规定减少耕地面积后,一定会刺激人们加大对化学药物的使用以保证剩余耕地的产量最大化”,这只会令情况更加严峻。

上文所言并不是说不存在害虫的问题,也不是说不需要对其进行控制。我想表明的是,管控方式要与现实而非虚构出的情形保持一致,采用的方法不应当会把我们和昆虫一起消灭才行。

——节选自蕾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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