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冬天
2017-06-06
那个冬天,我在街边“捡”到一个男孩,他告诉我他叫小齐。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正抱着一把吉他坐在步行街的入口唱民谣,我听了一会儿,就往他的身边放了20元钱。我对这样的流浪艺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这也许源自心灵深处的艳羡。生活中,我总是无法随心所往。
他唱完那支歌儿,站起来看着我,然后不合逻辑地笑了起来。他问,我真像流浪歌手吗?你见过几个流浪歌手?我当然是见过的,在沈阳北站的广场上,在北京的地铁站里,他们的歌声总是那样超然。
他还是在笑,有点恶作剧的行为。他说:“我不是什么歌手。我坐在这里只是等一位朋友。”然后,他又说:“我叫小齐。”
那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事实上,我到了今天也还不知道他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我就这个问题,曾和他讨论过。他说,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叫作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的可爱的完美,也决不会有丝毫改变。
这句话我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学校里的剧社正在如火如荼地上演这部叫《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剧。我从他们排练就开始看,一直看到公演结束。所以,我记得好多这样的台词。
我看着小齐微笑。后来,我们在那个冬天,有过很多次密集的约会。我们都穿一件火红的羽绒服和一双黑亮的皮靴,在清理干净的步行街上悠闲自在地走着。
那个冬天,小齐扮演着一个略为忧郁的角色。他说,他喜欢的某人——他的朋友,也恰好喜欢他。这确实是糟糕极了的事,言情小说里写得泛滥的情节在现实中上演,一样不讨好观众。
小齐就在放弃与不放弃之间徘徊,因为那个某人同时表现出了对他与他的朋友两个人的好感。我明白,他已经开始在友情与爱情之间拔河了。无论哪一方获胜,他都要为另一方哀悼。
那个冬天,我应一家杂志社的邀请,开始着手创作一些情感故事的稿件,小齐就说,有空的话,你写写我们吧。
可是那个别人已写了千万遍的题材真是让我力不从心。我在那个冬天,也还没找到我想要爱上的人,所以比起小齐的忧郁,我反而显得轻松而超脱,我常常指点他一些山不转水转的话,一种教育家的口吻。
小齐是极信任我的,有什么思想感情上的波动都要来告诉我。我想那对于我来说,真是最好的礼赞。
但是,他的故事,我始终无从下笔,不只因为它本身的老套,更是因為它离我那年的生活是如此接近,让我不敢伸手去碰触。我怕一不小心,就让自己的主观毁了它的原貌。是这样的,我对那个同时受到两个人喜欢的,又存心在两个人之间举棋不定的某人存在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反感,不知道为什么。
最终,我也没有把小齐的故事写出来。交稿的时候,我修改了去年的一个悲情故事,蒙混过关。
小齐的爱情,在那个冬天,有一个不了了之的结局,没有人能说得明白是怎么样一个过程。在心里,我是祈祷大家相看两厌倦的,一起变心,谁也不必痛苦。
下一个冬天来临之前,小齐去了马来西亚。他在电子邮件里说,有一首歌儿,叫《我用马来西亚的天气来爱你》。你知道吗?这个热带国家,平均气温27℃。那是一种恒温的爱情。
我回了信给他,爱情从来也不会消失,只是我们的心情不同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