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牛街
2017-06-05汤朝阳
汤朝阳
烟雨故园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次从四川回牛街,天正下着小雨,不远不近,客车在小镇对面的马鞍山抛锚了。不经意间,我抬眼看了看白水江对岸的小镇。就是这不经意间的眺望,我看到了一个雨中的牛街,我看到了一个水墨山水画中的牛街,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牛街,我看到了一个绮丽的牛街……
我看到了小镇背后的小山上一片青翠欲滴的碧绿,微风轻抚,那一片碧绿便活了起来,此时此刻,在心头涌起了玄虚子的两句《咏竹》诗“迎风瑟瑟清未冷,戴雨潇潇净更嘉”,我知道眼前的是包谷杆不是竹子,管它呢,有这个意思就行,何况眼前下这一片碧绿,辱没不了那“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的翠竹!花树屋基上面的那一株大树,在细雨中显得更加的迷蒙、模糊,真有一点儿葛长庚的”树色溟濛,山烟暮”的味道了。零星的几家农家小屋点缀在山中,阵阵炊烟在山中缓缓升起、在我心中荡漾,我想,“苒苒炊烟一缕,人在翠微居”就是看到眼前的情景才写出来的吧,要不怎么会如此的贴切呢?
再往近处看,小镇牛街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往日清晰可见的用石墙从水中砌起来的吊脚楼此时此刻却只是隐隐约约的。在雨中欣赏牛街的吊脚楼是最适宜的,雨雾遮住了晴天看得见的片片斑驳,少了几许苍凉和悠远却多了几许朦胧和诗意。此时此刻,天地一片朦胧,你看不清楚哪儿是水面,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哪儿是水面以上的墙体、哪儿是水中的倒影,只觉得水面上下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吊脚楼静静地伫立在白水江畔,如同一个婉约沉静的江南淑女在静静地等着你的到来……整个小镇的房屋清一色都是瓦房,雨中的屋瓦青黑青黑的显得深沉内敛,如同山水画中的浓墨;房屋高低不齐,错落有致,矗立在河边并不整齐,有的突出出来,有的又凹陷进去,显得层次分明;吊脚楼的屋壁本来有的白色、有的灰色、偶尔还会有红色和黄色的,这会儿都只是模模糊糊的不是十分清楚,如同是水墨画中的淡墨。晴天里能够清楚地看得到被横梁立柱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墙壁这时候已经显得隐隐约约界限不清,这样更显得古意盎然、岁月沧桑了……此时此刻,小镇显得古朴简约、韵味悠长而又风情万种。白水江温顺地偎依在小镇的边上,如同一条青色的带子在轻垂在江南舞女的裙边,让你遐想无边,什么时候这位江南淑女才会拾起彩带翩翩起舞呢?
唉,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领略到烟雨中的牛街美景呢?从此,烟雨中的牛街美景便定格在我的心间,从此我对烟雨中的牛街便多了一份关注、多了一分体味。
雨中的小镇街景是不可不说的。你看,小雨忽至,还要赶路带了斗笠的路人不慌不忙地将背在背上的斗笠戴在头上,缓缓的在雨中行走,似乎更多了一份不慌不忙的闲适。不一会儿,雨水沿着斗笠四周慢慢的滴下,雨中的牛街路人也是诗意的,他们不担心这雨滴在身上,随手取下斗笠,眼睛看都不看一眼,往地下一甩,甩掉帽子上的雨水,然后轻轻戴上,继续不慌不忙地走着。不急于趕路还有农货没有卖完的人呢,往屋檐下面一站,躲着雨,牛街小镇的屋檐似乎就是专门为避雨的路人欣赏雨景而造的,屋檐特别宽,街道两边的屋檐几乎就把整个街道都遮住了,小雨来了,人们就不慌不忙地躲在屋檐底下,悠闲地看着雨水从长满青苔的屋檐上缓缓浸出,先是一滴一滴的慢慢滴下,数都数得清,点点雨滴有节奏的敲打着光滑的着青石板,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后来越滴越急,像穿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的,串串雨滴连成一片帘子,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雨帘,透过雨帘,对面的房屋都只是灰蒙蒙的一片了,只能看出一个大体上的轮廓了。雨滴最后终于连成一条线了,从屋檐流淌下来,道道屋檐水流淌出了千年的岁月,流淌出了千年的沧桑,也流淌出了慢生活的悠闲……雨停了,在屋檐下躲雨的人们又走到了街上,又从背蔸里取出白菜、萝卜什么地摆在檐坎上开卖。理发店的师傅卸下门板重新开张,刘子宾老人的豆花锅儿揭去大簸箕盖子重新开卖,糕饼店里又挤满了买糕点的人们,小巷子边上的老奶奶又在忙着卖她的针筒、顶针什么的了:小镇又忙活起来了……
在牛街的雨中,路人有路人的乐趣,而居家的孩童则有居家的孩童他们自己的乐趣。坐在家中,听到屋顶上一阵沙沙沙的声音,那就知道是下雨了,这声音很动听,像风吹竹林的声音,像春蚕吃桑叶的声音,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孩子们都跑出来了,他们纷纷伸出小脚丫,让雨柱击打在脚上,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右脚受不了就换左脚。或者伸出紧紧捧在一起的一双手掌接着雨水,等手上捧满了水就往上一抛,点点珠玉顿时飞向天空然后又掉落地上。或者,几个小朋友各自拿起一把扇子,使劲将雨水铲向对方。雨再下大一点,我们就会撕下作业本折几只小船,放在街上,让小船顺水漂流……
雨停啦,隔壁松林小院里传来几声不大的犬吠,一声门闩的响功,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知道,雨停了,王大爷的鞋摊摆出来了。最悠闲的还是园中草棚下的鸡们,鸡爪在泥土中刨着刨着,时不时地用嘴地下啄着,兴趣来了,又在疏松的泥土中尽情地翻滚洗澡,只有偶尔那只大公鸡跑来啄她们,她们才有扇着翅膀咯咯咯地跑开了。虽然说不上“鸡鸣桑树颠”的味道,却也算有了“狗吠深巷中”的诗意了。围栏边几个鸡蛋静静地躺在那儿,朱奶奶一会儿该提着包谷来犒劳她的功臣们了……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记得那次下雨,从铁业社下面经过,小桥的下面有一株芭蕉,滴滴雨滴击打在芭蕉叶上,芭蕉叶被雨水击打的东摇西摆,雨水在芭蕉叶上横七竖八的流淌着,一下子就能够让我想起了李清照的《添字丑奴儿·芭蕉》,“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
是的,雨中的牛街小镇是最能够让人感受到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的,独坐家中,静对窗外的蒙蒙细雨,看着窗外蜘蛛网上时不时滴下的雨滴,看着雨后不慌不忙走过的人群,你能够体验到一种特有的情调和味道,此时此刻,再有一小杯牛街菜子沟白酒,一碟牛街豆豉巴,或者是一碟泡菜,一盘花生米或者卤牛肉,那就是神仙日子了,喝一口小酒,数一数窗外有几条雨柱,夹一颗花生米,欣赏一下在挂满雨珠的蜘蛛网上小蜘蛛从这头爬向那头,让你体验一把陆游“床头酒滴空阶雨,炉面香横出岫云”的感觉了。当然,老年人更会享受,长长的烟杆取出来,卷一卷叶子烟,就着地炉子点燃,叭搭叭搭不徐不急地抽起来,那才是一个爽!
牛街的瓦房顶是专门为人们赏雨而生的。瓦屋顶上的雨声是充满灵性的。当雨势急促的时候,瓦房顶上的声音是慷慨激越的,如波涛翻滚、如万马奔腾,让你产生“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想象;雨越来越小,小雨轻轻的抚摸着瓦片,柔柔的似乎就要沁入你的心,让你联想到花前月下情侶的喁喁低语,此时此刻在人们的心中便漫出不尽的诗情画意。故乡的雨就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音乐大师,屋顶的瓦就是它的乐器,故乡的雨敲打屋瓦的声音其实是无法摸拟、无法描写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心灵感受到的都难以用文字表达出来,它不是敲打在屋顶,而是敲打在你的心中,你必须用你的心灵去感悟。
入夜,上灯了,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只是偶尔从门缝里漏出道道黄晕的煤油灯光,过路的人无声地从一线线灯光中一闪而过,偶尔,脚踩在青石板间的小水塘中,发岀一点点的水声,顺手拿下嘴上忽明忽暗的叶子烟小声骂两句,这时,小镇更静了……古老小镇留给我的记忆总是那么的悠长悠远,在这有雨的夜晚,总能够带给我无尽的遐想,在这样的夜晚,最好的享受莫过于静静的听雨了,“枕书同听雨声眠”,在雨声中拾起爱书一本,让睡意在阅读中慢慢升起,其乐无穷。景由心生,只要你用心,你就可以感受得到雨声带给你的乐趣,你听,这沙沙沙的声音,那是雨在屋顶的声音,那哗啦哗啦的声音,那是雨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那啪啪啪啪的声音,那是雨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那时断时续的沙沙沙声,那是雨落在摇摆的小树上的声音。这各种雨声组合起来就是一曲交响乐,那一个个有雨的夜晚,就是这样的夜晚伴随着我进入梦想。记得离开家乡牛街到县城读书,住进了学生宿舍,那是平房,下雨的夜晚,再也听不到这样的雨声了,好长一段时间还觉得很不习惯。能够带着你走进梦中的,只能是故乡的雨声……
小镇牛街高温多雨,下雨不稀奇,可是下雪就难得了。偶有下雪,总能留下深刻的印象,记得那天特别冷,老人们都说,好多年没有这样冷了,怕是要下雪了,果然,刚吃过晚饭,天上纷纷扬扬的就飘起了雪花,小小的,形状也不规则,很轻盈很轻盈,多年没见过下雪的小孩子们欢呼雀跃,他们把手摊着希望把雪接在手上,可是雪花刚到了手上便不见了,于是大家又仰着头伸出舌头去品尝白雪的味道,凉凉的、甜甜的。到底是温暖的牛街,雪垫不起来,小孩子们兴奋了一会儿就没有兴趣了。惊喜在第二天出现了,早上我起来撑起我家的木窗板,呀!窗外一片洁白的世界,远远近近的树上落满了积雪,让人觉得每一片叶子都成了白色的了,颇有一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味道;近处的屋顶上如同铺上了一层白色的薄毛毯,远处的坡地上也是一片白,只不过还杂有星星点点的黑色,只有街上的地面和小河沟的流水没有积雪,只是一线黑色。看来雪不是特别的大,街道上的路上虽说积不起雪,可是毕竟在树上、屋顶都有了,朱自清说得好,“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那些没有积雪的地方黑黑的,却成了白雪极好的点缀、映衬。最快乐的还是小孩子们,他们把树叶上、阴暗处、檐坎上的白雪捧了起来开始打雪仗,打中别人的乐得哈哈大笑,被打中的拍拍身上的雪团,扬起一团更大的雪团打向对方……一个个小手冻得通红,小脸冻得通红,可以一点也冷却不了他们的热情,一时间,白雪翻飞,笑声四起。渐渐地,屋顶上的雪开始融化了,水滴慢慢地滚到了屋檐边上,它还舍不得离开屋檐,渐渐地水滴越积越多、越积越大,终于依依不舍的从屋檐滚将下来,叮咚一声,掉在盆里的水中,一串水珠溅起,随后又垂直落下,紧接着,第二滴水珠又来了,这时候,清脆的滴水声此起彼伏,宛如一曲动人的小夜曲。
牛街是一個多雨的小镇,烟雨中的牛街有着别样的韵味,烟雨中的牛街充满了别样的诗意,我忘不了烟雨中的牛街,我忘不了牛街风情万种的诗意……
小镇记忆
一个地方的城镇布局、建筑特色,往往就是这个地方的一个凝固的历史及传统文化的缩影,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风土人情、文化特色、民族风情、历史传说都会在这个地方的民居建筑、城镇布局上打下深深地烙印。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格局独特的古镇才吸引着广大游客的目光,大家通过游览欣赏这些风格不一的古镇,去触摸、体会这个地方特异的与众不同的历史文化,比如唐风孑遗、宋水依依的周庄古镇,比如没有城墙的丽江古镇,比如独具江南风情的南浔古镇,比如被誉为江南最后的枕水人家的乌镇古镇等等无不如此。古镇,代表的是历史的痕迹、代表的是传统的生活、代表的是传统的烙印、代表的是亲近自然的生活方式。它们经久的历史文化风貌、独特的神采风韵,以及顽强的生命力,不能不令人为之感叹、感慨和感动。古镇是一本厚厚的书,她的内涵、她的品格、她的个性、她的魅力,她无处不在的精采,着实令人痴迷、令人陶醉!
如此美丽的名镇,怎不令人神往,正因为如此,全国各地古镇新造的疯炒也方兴未艾,各地开始建造古镇,大搞古镇旅游建设,但是很多地方的古镇建设也让人失望,我到过一些古镇,基本上就是大同小异的格局,两边的山墙涂上一些横的线条和竖着的线条,做成一种横梁竖柱的假象,在我看来就是一些千篇一律毫无生气的方格子而已,然后在前后两面墙上装上机器统一生产制作的镂空木格子窗子,再在平房顶四周盖上一圈琉璃瓦,这种古镇,你看不到它的独特风格和韵味、你看不到它的地方特色、看不到历史打下的烙印、你看不它的独特之处、你看不到它的与众不同!你看不到原汁原味的遗址、遗迹、建筑、街巷,你看不到原物原件的整体格局、传统风貌、人文景观。比如盐津豆沙古镇,比如成都平乐古镇!这些古镇,千篇一律、千镇一面,不过在这样也好,你只消去一个地方,你就算是去过很多的古镇了。
我的家乡牛街小镇,算是一个独具特色的小镇,长长的石板街,窄窄的石板街两旁是清一色的木质串架房,屋顶一律是青青的泥瓦,凡是到过牛街的人都会对牛街的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留下深刻的印象……
牛街小镇,最让我难忘的是家乡的石板街,小镇的石板街是用形状各异的石板铺成的,样式不一、大小不一、连颜色也各不相同,有青色的,有灰白色的,有褐色的,偶尔还会有红色的甚至五颜六色的,经过一代又一代牛街人双脚的行走、打磨,那些石板已经变得很光滑很光滑的了,边缘也没有了棱角。儿时的我,雨天,我们小伙伴们走过石板街,打着光脚丫,故意故意的踩踏着石板,让街上的雨水溅起来起来,看到能够溅到小伙伴的身上那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了,要是溅在哪个女同学的新衣服上,大家就更加乐不可支。要是水再大一些,我们就会撕下作业本折成小纸船,街上的雨水载着我们的小纸船慢慢的驶向远方,驶向远方……小镇的石板街有的地方高低不平,一到雨天就会积起一个小水塘,那时候没有垃圾车,不过街道却很干净,于是我们就在清澈的水塘里面洗脚,或者捉来一些蝌蚪、小鱼放在里面游来游去的……要是不下雨的时候那就更是乐趣无穷了,选好一块比较大的石板,书包往地下一扔,趴在地上,就可以在石板街上弹玻璃珠珠了,要是弹中对方的玻璃珠,就可以赢下这粒玻璃珠了,要是把自己的玻璃珠弹滚出了这块石板,那就对不起,玻璃珠该输给对方了。更多的时候,我们把大人丢掉的香烟包装盒折成三角形纸牌和小伙伴们玩拍纸牌的“赌博”,谁能够把纸牌拍翻转过来,那纸牌就可以属于谁了。牛街的街道很窄,有很多的小巷,雨天,小雨朦朦胧胧,光线迷迷蒙蒙,每当家家户户刚刚点上煤油灯,点点黄晕的灯光笼罩着街道,或许就真的会从雨巷中走出一个丁香般忧愁的姑娘等着你去安慰呢……天晴的时候,也还真的会有马儿从街上路过,马蹄踩在石板上发出达达的马蹄声,年少的的我还真不知道,那达达的马蹄会不会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会不会撩起帘内人那无尽的思念……
走在小镇石板街上,牛街小镇还会留给你另一个一个独特的印象,几乎所有的临街的房屋都是木质门面,有的在木板壁中央开两扇小门,小门半开半闭,暗示着门内的幽深;有的整个开间就是几扇大门,大门打开,就是柜台,各种山货、土特产在吸引着你的目光;有的干脆就是若干板壁,一块一块的木板卸下来铺成小摊,门户洞开,等着你的光顾。当然,还有少数保存得好一些的,依然古色古香,还可以依稀看得出那厚重的大门,粗大的柱子、别致的雕花木窗。就是板壁上的窗户也样式各异,有的是镂空的小格子,有的是一根竹竿向上撑起来的一块窗板,有的是左右两开的小窗门。总之,一切都是木制的,一切都在告诉你,這个小镇的木质特色,阵阵古朴之风扑面而来,小镇的古味古韵就在这一间间木质房屋中不经意间向你展现。
牛街留给外地人印象最深的是牛街的那与众不同的青瓦屋顶,站在当年小学的制高点,就可以看到牛街小镇密密麻麻的都是瓦房,那些青黑色的屋瓦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这些屋瓦高高低低、重重叠叠、纵横交错,在这些重重叠叠的青黑屋瓦之中,隐隐约约的看得到一线空处,那就是街道了,每当赶场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这条细线下面人头攒动,高声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定点摆摊的、走着叫卖的,热闹极了。每当下雨的夜晚,雨水就会顺着瓦沟流向地面,有节奏的水声总是那么的温馨、细碎,多少个无忧无虑的越晚,我们就是伴着这雨声进入了梦乡,以至于后来住进了水泥平房,没有这种细密、柔和的雨水声而觉得很不习惯,记得在铁业社下面的小桥下,有几株长势良好芭蕉树,要是还在的话,你可以在黄昏的时雨天去感受“雨打芭蕉声声泣”的意境呢……
牛街建筑最有特色的还是牛街的木质串架房,所有的竖柱横梁都是木制的,梁柱之间只需榫头插入榫眼,根本无需铁钉这类的东西,各种横梁竖柱之间被分割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小块里面,条件好的人家就用模板隔起来,条件差一些的人家就用竹片,再抹上灰浆,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通风透气,比较适合牛街炎热的气候,许多时候,还可以在高出其他人家的墙上开出一扇小窗户,雨过天晴的的白天,空气清新,或者,有月亮的夜晚,诗意朦胧,这个时候,躲在深闺小女孩会撑起山墙上的小木窗,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我常常在猜想,她们知不知道,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小男孩正在默默地凝望着她,因为,在那个小男孩看来,她才是最美的风景……
我到过许多千篇一律的赝品古镇,我见过许多个性全无的仿古小镇,最值得我留念最值得我自豪的还是个性飞扬的牛街小镇,我怀念小镇的石板街,我怀念小镇的串架房,我怀念小镇屋顶的青瓦片……
小镇旧影
我要写的牛街印象,不是今天的印象,而是昨天的印象,这个印象似乎很凌乱、很繁杂,似乎难以行文,但是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催促着我,必须写下她!就算是一团乱麻,我也要想把这团乱麻呈现出来,为我自己,为我们牛街人,留下牛街的昨日旧影。
小镇是古老的、古旧的。点点滴滴都写满了沧桑,看那一架架的串架房,你看那些椽子、你看那些立柱、你看那些窗棂、你看那些板壁,经过岁月的熏染,已经失去了她们本来的颜色,已经是褐黑色了、几乎就是黑色的了;你抬起头看看,那些屋檐的椽子,长一截短一截的,还断了不少,没断的,也是掉了一半边,只剩下了半块,窄窄的;你再看那屋檐边上的瓦片,经消褪了原先青灰的本色,变成黑黑的了,许多地方,已经长满了青苔;你再看那山墙上的隔板,早就已经松动了,风一吹,摇摇晃晃的;至于说用灰浆糊揎在篱笆上的隔墙,灰浆早就掉的差不多了,片片发黄的竹片在无声的地诉说着它的古旧。门柱上的春联早就已经褪色,变成淡红淡红的,有的只剩下一小截,在风中一晃一晃的;你看那家家户户的门槛,也写满了时光的印迹,门槛正中间高高凸起,两边深深的凹陷下去了,那是数不胜数的踩踏的结果啊;一些人家户的门特重特厚,使劲一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那是从历史深处传递出来的沉重的声音啊,一种深沉的历史感让你油然而生。总之,这里的一切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沧桑的、古旧的、斑驳的,但是,你不会觉得萧条、破败;这里的主色调是灰色的,不过你不会觉得这种灰色是伤感、是消沉,这种灰色让你感觉到了一种从容、一种低调、一中从骨子里弥漫出来的冷静和淡然。你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在执着地和时间与空间对峙,你总会觉得牛街就是应该这个样子,这就是她的本色!要是一切都华丽了、要是一切都鲜艳了、要是一切都耀眼了,那还是牛街吗?那还是古老的牛街吗?
小镇是率性的、随意的。不说别的,但就说那街上的地面吧,全都是石板,不规则、不方正、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连颜色也不是一律的,不像是人工铺在地上的,倒像是小孩子们玩过家家随心所欲扔在地上的似的,捡到那块扔那块,捡到什么形状扔什么形状,多年雨水的冲刷,多年脚步的磋磨,石板变得光光滑滑的,让人感到是那么的亲切;再看街道两边的房屋,也是任意的、率性的,有的高、有的矮,有的山墙上有窗、有的山墙上没有窗,有的窗户是方形的、有的窗户是圆形的、甚至做成密密麻麻的小孔就算是窗了,有的窗门用竹竿往上一撑就开了、有的窗往外一推就开了,有的窗是玻璃的、有的是雕花的小格子;有的柱子粗、有的柱子细,有的柱子雕龙画凤、有的柱子素面朝天;有的瓦深色、有的瓦浅色、偶尔还会有一两片红色的;各家大门有的中规中矩的两扇、有的则干脆只有一扇、有的直接就一块一块的取下门板就算开门啦;再看那檐坎吧,也是状态各异,有的有檐坎、有的干脆没门槛跨出门槛就是街道,有檐坎的,也是各不相同,高低不一、宽窄不一;檐坎上摆放的家什也各不相同,你看,这一家放一张躺椅、那一家打了一个灶头、这一家放了一架磨子、那一家做成了一个摊位……总之,这里的一切是自然的、随意的,但你不会觉得她凌乱,不会觉得她芜杂,正如一首乐曲,有音高音低音长音短音强音弱,可是组合起来就是那么的协调、就是那么的和谐;又如一幅山水画,用墨浓淡深浅疏密不一,组合起来浑然天成,看了令人爽心悦目。在我的心中,老镇牛街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要是她整齐划一了、要是她大同小异了、要是她方方正正了、要是她色彩一致了、要是她全是斧凿的痕迹了,那她还是自然而然的牛街吗?那他还是浑然天成的老镇吗?
小镇是温馨的、宁静的。除了赶场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其他时候,小镇是静谧的,祥和的。白天,隔三岔五的人家摆着小摊,隔三岔五的人前来问价、还价、付钱;太阳底下,老大爷半躺在躺椅上,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一大盅酽茶,时不时地呷一口,偶尔吧嗒吧嗒的吸一口叶子烟,然后仰着头眯着眼轻轻吐出烟子,就一个字儿,爽;老婆婆则端出一个小竹篮,里面针头线脑一应俱全,膝盖上一件小孙子梭坡坡弄穿了屁股的裤子,只见她正了正鼻梁上的老花镜,拿起剪刀,在竹篮里挑一块碎布,比着衣服的破洞剪下来,带上顶针,然后就开始有一针无一针的缝起来;或者老奶奶把小孙子喊过来,让他歪着头靠在膝盖上给他掏耳屎,或者让小孙子脱下衣衫给他找虱子;阳光明媚的冬日,家家户户的小媳妇儿就会把她们的娃娃带出来晒太阳,或者抱着,或者背着,或者放在竹制的小推车里面,在一起交流着带娃儿的经验、感受,在一起显摆着自己的娃儿,一个个写满了一脸的幸福和满足,时不时的发出轻轻地笑声……入夜,家家户户的煤油灯亮起来了,从门缝里飘出一丝丝黄晕的灯光铺在街面上,牛街,沉浸在了一片宁静和祥和之中了……此时此刻,你信步走在街道上,时不时地可以听得见哪家大爷又在哼起了他那京味儿十足的《智取威虎山》;那边,王大爷又给小孙子讲起了他的《三国演义》;忽的,一声脆响,原来是派出所旁边的茶馆里说书人讲到精彩处的惊堂木的声音;一阵香味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飘了出来,这是哪家炒包谷花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让你觉得小镇是那么的幽远那么的宁静;走过哪家窗下,你还听得见这家媳妇儿还在哼着眠歌哄着小孩儿。夜深了,也许这时候你只能听见你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和小河沟的流水声了。是的,牛街就是这个样子,要是她人声鼎沸了,要是她吵吵嚷嚷了、要是她人潮涌动了,那她还是牛街吗?
小镇是悠闲的、惬意的的。你独自走在街头,不慌不忙,静静地欣赏家家户户门上的对联也是极乐无穷,虽然好多人家的对联都是买的成品,可是自己撰写的也不少,咱牛街也算是有那么几位宿儒吧,要是他们其中的哪位正好遇到你在欣赏对联,吴老先生、或者余老先生,他就会和你攀谈起来,和你说起牛街的老对联,说起牛街十景、说起了文昌宫万寿宫的变迁,说起牛街的种种掌故,饭点到了,拉你一起小酌一杯是必不可少的。要是你对春联不感兴趣,那就看看牛街的古建筑吧,隔三岔五的,你会发现一些雕工精美的门窗、你会发现那些雕龙画凤的门柱,你会发现那些结构精巧的斗拱,你会从这些遗存中读到牛街昔日的繁华。你孤身一人游览累了,那就往馆子里面一坐,馆子不多,就两家,国营的,我们牛街人称为上馆子和下馆子,随便点两个菜就可以了。不一会儿,人多了,你可不能独占一桌,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得“拼桌”,互不认识的几个人共坐一桌,开始的时候各吃各的饭、各夹各的菜,不一会儿,有一句无一句的攀谈让你们熟络了,不用拘礼了,你们开始互相夹菜了,要是谁买了酒那就更好,喝一口,右手往碗边一抹算是卫生、尊重,递给你,你可别推辞,呷一口,手一抹,往下递就行了。走在街上,口渴了,你准会遇得到挑水的,地道正宗小河沟老井的水,甜得很,照例水桶里面有一只水瓢,趁挑水人歇气,找口水喝,那是没问题的,拿起水瓢舀来喝就是了,小镇的人没那么讲究,不会觉得不卫生。累了,街边上檐坎上板凳多得是,你坐就是,不一会儿,大人就会使唤小孩儿把茶给你端来了。要是你运气好,遇到讲评书,那更有意思了,要么是在文化站,要么是在派出所旁边的茶馆里,你走进去,随便拣一个座位坐下,跑堂倌咡自会把茶给你冲上。当然,你懂的,评书讲到精彩之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花,且听下回分解”,然后就要开始收钱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给多给少随你便。总之,小镇的生活是悠闲自在的,是友好亲善的,是不慌不忙的、是古风犹存的,要是都快节奏了那还是牛街吗?要是都锱铢必较了那还是牛街吗?要是都尔虞我诈了那还是牛街吗?
牛街,一个定格在牛街人共同记忆中的原生态的老镇;牛街,一个穿过悠长岁月渐行渐远的老镇;牛街,一个活在我记忆深处依然故我的老镇;牛街,一个时时闯入我的梦中原汁原味的老镇……
赶场往事
社会的发展,带来了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和极其方便的日常生活,你看,走进超市,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生活用品分门别类,日常用品摆满货架,在监控摄像头下,选好自己的用品,不用和任何人交流,无需和任何人讨价还价,径直走到收银台,无需你开口,机器会为你计算出价格,然后喇叭里生硬地传出总价多少多少,你面无表情地刷卡走人,这样的购物方式方是方便了、快是快捷了,然而我总觉得缺少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缺少了讨价还价成功后的快感,缺少了卖家让价的人情味,缺少了许许多多的人间烟火!这到底让我想起了家乡牛街的赶场来了。
我喜欢家乡牛街赶场天讨价还价的声音,我喜欢赶场天人们买东西时候的挑挑拣拣,我喜欢赶场天小镇上人声鼎沸的热闹劲儿,我喜欢赶场天人来人往杂乱无章的随意感……总之,我怀念那种赶场天的人情味儿,怀念那种赶场天的人间烟火,怀念那种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交流的踏实感……
家乡牛街地处川滇交界之处,历来商业发达,素有小香港之称,不说别的,只看彝良縣各个乡镇的场期就可知晓,其他乡镇基本上都是三天四天赶一次场,只有牛街,隔天赶一次场,而且,那个热闹的场面也不是其他乡镇可以相比的,可以这么说,除了过年,最热闹的莫过于赶场了。
乡亲们居住分散,交通不便,远离集镇,农活太忙,很少上街,很多时候手上的农产品需要卖出,或者需要买进一些日常用品,于是逐渐地约定俗成地形成了赶场的日子,赶场天到了,乡亲们或者提前相约、或单独上路,背着背箩的、提着篮子的、推着手推车的、牵着牲口的、带着小孩的,一路走来,走不多久,路上相遇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了,渐渐地汇成一股人流,一起涌到街上。当然,也有打着空手的年轻小伙儿,也许,他们仅仅只是想去寻找一份缘分吧。
每到赶场天,街上的店面早早地就开门了,准备接待从十里八乡来赶场的乡亲们。你看,菜市街糕饼店大门一开,各种糕点糖果应有尽有,豆油麸醋一应俱全,他们知道,乡亲们卖完从家里带来的农产品,一定会来光顾他们这儿的。再看上馆子下馆子,店员们在厨房里忙个不停,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生火的生火,所有的工作可得提前准备,要不然,一会儿生意来了可就忙不赢了。当然各种路边摊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俭省的乡亲们也许更喜欢这种价廉物美的路边摊咡,一个桐子叶粑粑、两点豆腐干咡、两个火草粑、或者一碗面条、要不就是水粉,那就是一顿了,当然,有人觉得这不经饿,还是吃饭实在,一碗包谷饭,再来一碗红豆酸菜汤或者连渣闹,包你吃个饱!那个年代可不舍得吃米饭,那是过年才会有的奢侈品。当然啦,吃的东西远不止这些,还有炒米糖、麻汤、黄粑,最有意思的是米粑粑,一格蒸笼一整块,买的时候卖家用细线横竖一勒,放在秤上一称,付了钱,那就是你的了。
二街那边的供销社,还有水巷子那边的两家商店,早早的就开门了,各种布匹、日用品、针头线脑、水鞋、解放鞋、红糖应有尽有!一会儿卖了东西兜里有了钱,乡亲们一定会光顾的。
派出所那边的收购站早就腾好了地方,一会儿乡亲们就会背着各种山货药材来了,枳壳、笋子、烧纸、芋片等等。
糕饼店对面的理发店师傅们早就把剃头刀磨得锃亮锃亮,一会儿姑娘小伙儿肯定会来的。当然,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路边理发摊儿,你看,师傅们一边和顾客理发一边和客人闲聊这,头剃好了,从挑子里面舀出一瓢水,把客人的头一洗,对着镜子依照,嘿,姑娘小伙儿俊了,老婆婆老爷爷年轻了……
渐渐地,赶场的人越来越多了,街上也越来越热闹了。
小河沟桥头平时是菜市街,所以卖菜的特别多,乡亲们早早的就赶到了街上,从背篼里面拿出一块胶布往地上一铺,把新鲜的蔬菜往上一放就可以开卖了,各种不同的地摊儿啥都有,青菜、白菜、洋芋、萝卜……有的不用胶布,把背菜的背篼反扣过来,菜就放在背篼屁股上就可以开卖,或者在背篼口上架两块竹片,菜就可以放在竹片上开卖了。当然,乡亲们卖菜是很辛苦的,没有板凳一站许多时候就是一天,有时候还要受气,遇到不地道的人家,你在他门口摆摊咡他总是会甩脸色,甚至不准乡亲们在他家门口摆摊。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看算命摊,一般摆在场头场尾,一张脏兮兮的红布上写着“未卜先知”什么什么半仙之类的,一张小桌子放着几本算命书还有竹筒竹签,算命的乡亲来了,或问他们的生庚年岁,或拉着他们的手煞有介事的看着,或者拿着摇出来的竹签摇头晃脑的读着,然后就开始预测哪一年哪一年会发财,哪一年哪一年会遇到贵人什么的,或者,再加点钱,告诉算命的乡亲怎么去消灾,还有,无病无灾命好的还得多付钱。
再过了一些时候,从四川筠连坐班车来赶场的贩子来了,他们带来了牛街不出产的什么粉条、大米、酒米、海带等等,在他们固定的摊位就开卖,他们的东西特别受欢迎,很快就卖得差不多了,然后他们就又出动开始收购四川所没有的山货药材比如笋子、核桃、木耳、花生,杜仲、枳壳、魔芋片等等,运到四川去,这其中的差价就是他们的收入了。当然,他们之中也会有一些无良商人,要么靠着换秤砣、要么借助娴熟的手法短斤少两,牛街人称之为“吃秤”。
来赶场的人越来越多了,街上也越来越拥挤了,牛街的街道本来就很窄,这会儿背背篼的、提口袋的、扛麻袋的、挎着竹篮的、抱着鸡鸭的,你来我往,十分热闹。一时间,街上讨价还价声、读秤的声音、付钱的声音、呼朋引伴声、被踩了脚抗议的声音、呼儿唤女找人的声音、倒货物的声音,真可谓是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热闹极了!整条街道人山人海、人流涌动、密密麻麻、拥挤不堪。这是要想从街上走过,一时半会儿是走不过的。
当然许多时候,最拥挤的时候也是悲剧发生的时候,那就是从四川过来的小偷下手的时候,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一个农村妇女买了鸡蛋结果全部被人偷去了,那个女儿呼天抢地样子我现在还记忆犹新,我十分同情这样的受害者,同时也十分痛恨这些小偷。记得一次大人们围着打一个小偷,我跑过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然后飞快地跑了。
那时候农民喂长大的猪可不全是自己的,首先得交给国家交给食品站,然后才是自己的,自己的也舍不得吃,得拿一些来卖了换钱。我家弟兄五个,虽然我爸爸靠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从来没有让我们饿着冻着,可是也十分节约,记得我爸爸总是在下午快要散场了的时候去买肉,因为快要散场了,肉要便宜一些。
最火热的还有铁器摊子,锄头、镰刀、斧头、洋铲、铁锤、砍刀、铁铧、火钳,这些可是农村人必不可少的工具,卖完了农副产品,首先得看看家里还需要什么农具,要不然,明年可怎么办呢?
那时候最精致莫过于竹器了。我们牛街的架背箩可是远近闻名的,小巧、精致,众多外地人买去可不是当背东西的工具、而是当做工艺品来送人的呢。当时二街老吴师傅做的竹椅子可称一绝,精致漂亮结实,还不会生虫。此外,还有筲箕、簸箕、撮箕、刷把、斗笠、斗枪,都体现出了牛街人的聪明手巧。
当然最热闹的时候是过年的那段时间赶场了,还有花花绿绿的春联年画摊,那时候对春联的内容到没有什么兴趣,最感兴趣的是年画,那可真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除了传统的尉迟恭秦叔宝,还有什么明星美女、飞机坦克,真是有趣。那时候鞭炮蜡烛纸钱的生意也特别火爆,因为再穷也得热热闹闹地过年,再没钱也得让阴间的先人有钱花,这样他们也才会保佑子孙平安发财。
最有意思的是猪儿的买卖,一般是在小河沟上面火炮部下的坝子里面,牛街人称之为猪行,不知道为什么,猪儿的买卖不像其他商品,不明码实价,用现在的话来说只是暗箱操作,只见买卖双方用围腰挡住旁人的视线,用手在围腰下面比划着,比好了就成交,没比好好就各自走人,那时候出售的一般都是小猪,一般用绳子牵着,成交了就用一个近乎圆柱形的竹编兜兜装上背起就走,据说买猪儿可有学问了,看猪儿的嘴筒子、看猪儿的骨架、看猪儿的体型、看猪儿的四脚、看猪儿的公母,判断猪儿肯不肯吃、肯不肯长,要不然,买了一头不肯吃不肯长的那可就虧大了。此外,还有各种卖鸡的、卖鸭的、卖猫的,买猫有技巧,提着毛的头皮,猫的两只后脚会自然蜷起来的那就是闭水的猫,所谓闭水,就是捕老鼠特别厉害的意思了。
那时候的水果可没有现在这么多,也不会有外地的,基本上就是本地一些应时的,什么柑子、桃子、李子、甘蔗,当时牛街柑子可是小有名的,特别甜,柑子好多时候平时候是不怎么舍得吃的,那是要留着来过年的。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有很多漂亮的的衣服,一般都是自己扯布请裁缝裁剪好了用缝纫机自己缝纫,一套衣服可要穿好久,裤子往往是屁股上要补上好多层的疤,那时候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记忆最深的还有花花绿绿的塑料凉鞋,算得上是最漂亮的打扮了,各种颜色都有,也耐穿,要是坏了,爸爸用火勾烧红了一烙就粘好了,然后又可以穿了。
记忆中那时候的鸡蛋就七八角钱一拾个,也许不愿意让人挑吧,十个或者二个的装在竹编兜兜里面,不拆开来买,要是夏天,还得带着电筒购买,电筒一照,那些坏了的就能哪够看出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该散场了。回家的路上要是时间还早,乡亲们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吹牛,说起今天的东西价钱卖得好不好,说起今天买到了什么满意的东西,说起今年小麦的长势,说起来年的收成,说起各种道听途说来的奇闻异事。喜欢喝酒的,还会就在酒摊子上买二两酒,站在柜台边就喝了;或者叫上几个熟人喝转转酒,所谓转转酒,就是上一人端着碗喝一口,抹一下碗边算是讲卫生然后递给下一位继续喝酒。
好多年没有在牛街赶场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的热闹,不知道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有趣,不知道那些小吃味道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