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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失落的“桃花源”重现美好
——对话中国古村落活态保护大会主席罗杨

2017-06-05符媛

中国建筑装饰装修 2017年4期
关键词:活态桃花源古村落

本刊记者:符媛

让失落的“桃花源”重现美好
——对话中国古村落活态保护大会主席罗杨

本刊记者:符媛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是陶渊明为我们描述的桃花源的场景。土地与屋舍,阡陌与鸡犬,有田园乡土气息,也有烟火人间味道,有静谧村景,也有鲜活动物。神秘桃花源,像极了经历了如烟往事和漫漫历史的古村落,它们在一片属于自己的热土上,延续着根脉,传承着文化,鲜活着生命,安放着乡愁。

这些古村落,或是被时间放逐,自然消亡、消失,或是在人们的忽视和无视中沦为城镇化的牺牲品。此情形不禁让人叹惋,蕴含悠悠历史、温柔了古老岁月、承载故土情思的古村落怎如那遗失的桃花源一般,落得个“不复得路”、”“无人问津”的结果。面对行将消逝的美好事物,面对可能毁掉的精神家园,我们应做的、能做的,应当是留存她的灵魂,珍惜她的精粹,永续她的芳容。被建筑学家喻为“空间说书者”的古村落,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岌岌可危,如何让它在可持续发展中永葆生机,让历史遗存与当代生活共融,让村落景观与人文内涵共生,让传统文化与时代精神共鸣,是摆在大家面前的共同课题。

今年年初,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提出,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保护传承文化遗产的任务赫然在列。而古村落正是亟待恢复美好的文化遗产。

值此背景下,“古村落活态保护大会”即将于5月12-14日在河南林州召开,这是一场探讨古村落保护与利用等相关问题的群英汇。大会由中国建筑与园林艺术委员会与《中国建筑装饰装修》杂志社、中国国土经济学会、中国文物学会传统建筑园林委员会等共同主办,以“留住乡愁, 让传统与现代互融”为主题。

在会议的前期筹备期间,本刊记者也有幸见到了风度翩翩,颇具学者风范的罗杨主席。无论在座谈、采访、闲聊抑或自己的文章之中,罗主席都不吝分享他在探访古村落的所见所感和对古村落保护的真知灼见。这位富有才情的文人在温热的话语和隽永的文字之中无不透出他对传统文化的殷殷深情。

人物小传

罗杨,1956年生于北京,知名文化学者,博士生导师。先后在国家文物局、文化部、中国文联供职,曾任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团委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分党组书记、副主席、秘书长等,现在全身心投入到中国建筑与园林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事业中,他还在书法领域和摄影界颇有建树,在他身上既有文艺名家的意气奔放,又见社会责任感的铁肩担当。著有《中国历代帝王陵寝》,摄影集《中国古塔》,书法字帖《中华传统名言选萃》、《罗杨书法作品集》以及《守望古村落》《守望乡愁》《守望中国节》等。

罗杨出生于文博世家,其父为我国德高望重的泰斗级古建专家罗哲文。罗哲文先生倾毕生之力,为我国的文物保护工作奔走。斯人已去,贤子为继。虽然罗杨先生以书法家身份声名在外,但他始终以赤子之心关注古村落的保护。

一 从紧迫性和重要性的层面解读古村落保护的必要

记者:古村落的现状如何?保护过程中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罗杨:据统计,近10年间我国的自然村以每年9万个的速度迅速递减,现在我们每天都会有近两百多个自然村在城镇化过程中消失。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告别过去、走向未来的社会发展必然趋势,然而也不可否认有一些值得保留而没有保留的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村落湮没在其中了。

对于古村落保护也就是对古村落进行整体性、活态性、原真性、延续性的保护。保护古村落并非被动地对抗岁月的磨砺,而是既要保护古村落文化遗产的属性,又要让古村落跟上时代的节拍,实现古村落在原有文化根脉上的涅槃新生。让历史遗存与当代生活共融,村落景观与人文蕴含并存,传统文化与时代精神承接,古老记忆与未来憧憬贯穿,使古老的原生态与美好的新生态交相辉映。

记者:保护古村落在当下和未来有着怎样的意义?

罗杨:古村落留给我们最重要的价值是精神文化层面的价值,而非其他。如果这一点不能得到很好的宣传和广泛的认同。那么就很难实现保护古村落的积极和有效成果。只有当古村落中的文脉还在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在故园之中,承接与先民的情感传递,实现当代与历史的对话,领略古人的情怀而充满生命的活力。

保护古村落的意义更在于保护好中华文明的根和源流。它是我们鉴往知今,面向未来的“活化石”和“百科全书”。就像梁漱溟先生所说的,中国新文化嫩芽的萌发一定离不开乡村这个虽然已经衰老,但仍然蕴含着生机和活力的老根。

二 在保护与发展的博弈中探寻古村落活态保护之道

记者:传统村落保护的难点是什么?古村落都适合进行开发吗?为什么?

罗杨:对于传统村落保护最大的难题就是正确解决保护与发展的关系。可以说保护与发展是一对永恒的矛盾。正因为此就更需要我们厘清保护与开发的关系,细化保护与开发的界限。

我们要认识到并不是所有的古村落都具有开发的价值。那些浸透了历史沧桑、世纪风云、传承着文明基因、文化记忆的精神家园,对今人的价值不只是商业开发,而在于其历史文化和科学研究的价值。对于一些不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村落则可以进行旅游开发,甚至这种开发完全可以交给旅游商业和企业去规划和开发。

保护传统村落还不是一个简单的资金问题。有时候有了资金反而落入了“不保护不破坏,小保护小破坏,大保护大破坏”的尴尬陷阱。

保护传统村落是以往保护各种文化遗产中所没有遇到过的一种全新的文化遗产形态。保护传统村落要比保护故宫还要难得多。故宫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每天24小时有人把守,也不缺保护经费,且作为遗产形式是一种博物馆式的固化形态。而传统村落产权是村民自己的,很难控制居民自己的改造,况且作为村落的非遗部分,又得是活态的传承,是一种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综合体,只注重物质的形态或只强调非物质的形态都不能全面完整的保护好传统村落。

记者:既然是保护,怎么又会破坏呢?这听起来很矛盾,请您为我们阐述一下“不保护不破坏,小保护小破坏,大保护大破坏”这个说法?

罗杨:我们应该对蕴含着中华文明远古信息的古村落保持着虔诚的敬畏。但是很多人和很多地方及有关部门还没有正确的认识到的古村落的价值和意义,因此开发便显出了局促和盲目。

目前我国自然村落有逾二百万个,而被列入国家保护名录的只有四千,尚不到五百分之一。当然,列入国家保护名录的村落大多有历史有文化有特色有观赏价值,从而更容易引起人们开发的关注。所以,在进入保护名录之后,则以规划之名破坏了村落原有的格局,以当代的理念违背了乡村的智慧,以接轨的悖论破坏了文脉生态。

此外,在我的实践过程中也发现有一些列入传统村落名录的村寨,不过是按照所谓“传统风貌”建设的农家乐和度假村,对此类我们大可不必苛求。传统是活态和流动的,我们要保护的是具有历史和文化价值的古村落,同时也让那些更具开发价值的村落实现其开发的意义。但是,文化遗产为当代服务不能被片面理解成是为当代经济服务。保护古村落的文化意义始终要大于其经济意义,否则,就会出现“不保护没破坏,一保护就破坏”的现象。当一个古村落没有被列入保护名录时,它还未被开发,可以安静地生存和活着,而一旦被发现被开发,反而让它在历史和文化的意义上死去了。因此,保护好古村落也许并不需要盛大的声势和广泛的热潮,而是要有专业的认知和关怀;也不在于强大的资本,而更在于长久的温情。少一些商业开发,多一些文化开掘。

记者:古村落保护与发展的出路何在?发展古村落旅游是不是目前古村落开发的普遍现象?

罗杨:各方从不同的角度,会提出不同的建议,比如根据我到下面调研时了解的,从当地的政府部门来讲,就希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够在自己执政期间为人民造福,创造政绩;但是从专家学者的角度来看,就希望能够尽量地保持原汁原味、原生态;从旅游者的角度来看,希望能够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看着新鲜,满足猎奇心理;但是从当地的原住民、人民群众的角度出发,他们会希望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尽快融入全国人民奔小康的脚步,过上现代化的舒适生活。所以我觉得对古村落的发展,从不同的视角会提出不同的建议和意见。

我认为应该根据各个地方、每个村的不同的情况做出相应的发展规划。有一些列入国家传统分管名录的、甚至已经进入到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的这种村落,我觉得就应该保持它的原生态、原真性。坚持文物保护“修旧如旧”等原则,坚持“以人为本”的导向,坚持科学合理、可持续发展的思路。

对于一些非文物保护单位,非列入国家名录这些村落,可以进行一些开发,我觉得这种开发也应该尽量保有我们中国自己的一种风貌和面貌,有我们中国自己传统文化的这样一种传承。发展旅游是现在一种普遍的现象,但是并不是唯一的模式,也不应该成为发展的唯一道路。

记者:对古村落的保护,除了对其建筑、物质形态的保护外,还要关注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部分,那么您怎么看待对非遗的保护?

罗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特点是口耳相传,诉诸视听而疏于记录和固态化,因而常常是转瞬即逝、不可再生的。一旦消亡或流失,在落后的记录手段和技术条件下,基本无法恢复或再生。这就意味着民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丰富,但也很脆弱。

近些年来全国各地掀起了一股“非遗热”,各地政府部门都在对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挖掘与整合,随之而来的便是非遗事业与旅游产业的逐渐融合,但在这种非遗产业化的过程中,也出现了诸多问题。

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大特点是不脱离民族特殊的生活生产方式,是民族个性、民族审美习惯“活”的显现。它依托于人本身而存在,以声音、形象和技艺为表现手段,并以身口相传作为文化链而得以延续,是“活”的文化及其传统中最脆弱的部分。因此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过程来说,人的传承就显得尤为重要。保护非遗,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护传承人。但在一些地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中,比如说有的传承人把皮影创新弄成卡通在舞台上表演,并不是反对这种创新,但应该是歌舞团去做,不应该是传承人去做,传承人要做的就是保护非遗项目原汁原味,因为原真性是非遗的根本,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为了赚钱。

三 情系故土家园,聚焦古村落活态保护大会

记者:此次中国古村落活态保护大会以"留住乡愁,让传统与现代互融”为主题,有一个非常感性的牵动人心的词语——乡愁。那么您怎样理解乡愁?

罗杨:乡愁,顾名思义是人们对故乡的一种深切的思念。而这种思念需要寄托在文化的乡愁也是一种文化境界,在城市化发展的今天,千城一面取代了各具特色的传统村落样貌,然而 “推土机推不出和谐社会,大拆大建建不出美丽中国,钢筋水泥上筑不出中国梦”,让古村落“旧貌换新颜”容易,难的是让“古树开新花”。记忆和视觉的凭证上面,故乡中一草一木一井一石所勾勒出的难忘景象,一人一事一物所组成的光阴的故事,以及人们在那里所形成的生活体系、人生观和价值观。我认为乡愁中所蕴含的是一种对故乡的热爱,而这种对故乡的热爱是指对自己本土文化和民族价值观的热爱,而不只是热爱自己的出生地。

我也曾在文章中专门对我所理解的乡愁有过比较抒情的表达和全面的总结。在我看来,乡愁是一种广阔的文化情怀,我们的古村落凝结着民族的历史记忆,标志着历史文明的印记,贮藏着民族的精神信息,让我们把过去、现在、未来衔接,孕化出我们的文化底气,激荡出我们的文化情怀;乡愁还是一种文明的力量,它会孕育出中国人朴素的道德准则和价值认同;乡愁是一种文化的反思,只有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才能从文化的视角界定自己;

记者:本次大会为什么选择在河南林州举行?您对这次大会有怎样的预期?

罗杨:河南地处中原,有着强大的地缘辐射优势,而更为重要的不仅于此,而是河南地域所积淀的深厚文化,在中华历史文明和中华当代文化中有着突出的地位和作用。所谓“一部河南史,半部中华文明史”。可以说,中国的历史有多悠久,河南的历史就有多悠久,中国的文化有多灿烂,河南的文化就有多灿烂。河南的历史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根源和主干。河南也是古村落大省,河南的古村落具有我国农耕文明的典型意义,大都保留着独特的村庄布局、精巧的古朴建筑、传承着久远的风俗技艺,有着不可复制的标本价值。这次大会的会址选在林州我以为别有深意。林州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更为可贵的是今天的林州人用他们的勤劳、智慧把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举世瞩目的红旗渠标志着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

我们保护古村落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古老的家园山环水绕,鸟语花香,让人们生活在诗情画意的环境里,而不是要返回远古,让人们重回刀耕火种的生活状态。所谓古村落的活态不是原始状态,而是让历史与未来对接。相信大家会在这里看到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发现不为人知的美丽。

记者:正如罗杨主席所说,一个国家和民族走向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首先就要做到文化自爱,并力争通过权益保护的手段,让我国的民间文艺、传统文化在精心呵护中薪火相传,不断发扬光大。

古村落,这片失落的桃花源,曾经或依然慷慨地滋养着当地的村民,桃源深处镌刻着长长的人文印记。她不该在这个我们高呼振兴传统文化的时代被遗忘、封存或湮没,躲在角落里无言拭泪。“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桃花源从不曾远人,只要我们给予我们应有的尊重,温情的保护,有尺度的拥抱,她也会在恰好的地方重绽她的美好。

让失落的“桃花源”重现美好

责任编辑:符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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