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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盲人”蔡聪

2017-06-02敖阳利

廉政瞭望 2017年5期
关键词:广播节目盲人视力

敖阳利

离开湖北老家独闯北京,蔡聪想让自己的人生开启更多可能。广播记者、杂志编辑、非视觉摄影师、残障意识培训……在旁人看来,这些盲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他都做到了。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残疾人!”在网络节目《奇葩说》的辩手选拔赛上,盲人蔡聪一上台就“语出惊人”,但接下来一段幽默自嘲却发人深省的演讲令他“圈粉”无数。

蔡聪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苦大仇深,颠覆了众多网友预设的“身残志坚、与命运搏斗”的故事框架。在演讲结束后,导师全部举牌通过并起身为他鼓掌。

他说,伤残只是人的一个特点,真正让残障群体遇到问题的,是社会中的物理环境障碍以及人们脑海中对残障的负面认知。的确,过去的20年,蔡聪的人生就被这样的质疑、偏见和刻板印象裹挟。

然而,他挣脱观念的桎梏,一路逆袭:求医无果后重回中学校园,成为学霸;从盲人特殊学校毕业后,坚决不做按摩,加入残障人自助组织学习制作广播节目;如今,出任“有人公益基金会”CEO,推广残障项目。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打破人们对残障人士的刻板成见。

“换一种方式去生活”

10岁时,因药物性青光眼导致视神经萎缩,蔡聪的视力开始下降,父母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仍无效。“医生和周围的人都告诉我说‘你的人生完蛋了,我的内心十分恐慌。” 经过一番挣扎,蔡聪决定回学校继续念书。

第一次月考,蔡聪考了全年级第一,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回归“正轨”。但高中时,他的视力又一次严重下降,连试卷都看不清,最终没能参加高考,进而开始学习盲文。2006年,蔡聪考上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在针灸推拿系就读。

“辅导员经常教育我们,盲人的三大传统职业是乞讨、卖艺和算命,现在你们学了按摩、有新的出路,千万不要有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这让蔡聪很彷徨。

他常常在思考,为什么只能做按摩?他回忆起上中学时,尽管视力不如常人,但还是和同学们一起做过许多事,收垃圾、开小卖部以及进行社会调查。

在《奇葩说》上,蔡聪讲述了他曾经的一次采访经历。2013年,他采访哈佛大学法学院历史上第一位聋盲学生哈本·吉尔马。她告诉蔡聪,当时医生检查后说她的病确实治不了,让她“换一种方式去生活”。于是她被送往当地的独立生活训练中心学习盲文、手指语和定向行走等,之后一直在普通学校上学,直到考上哈佛。

听完吉尔马的讲述,蔡聪非常激动。“如果当初周围的环境不是告诉我‘你完蛋了,而是告诉我‘人生只是换了种新活法,那之后的人生会怎样?”这些年,蔡聪在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

还有一件事,也曾深深刺痛蔡聪。蔡聪父母很担忧将来没人能照顾他,亲戚则出主意:帮蔡聪找一个正常人做妻子照顾他的后半生;但是担心别人瞧不起视障,便考虑找一个“农村来的、文化层次低的”。

“听说这些我非常难受,因为整个社会在看待文化层次、来自农村等的偏见,不知不觉中这种态度会伤害到别人。”蔡聪说,“但我也能理解父母,因为社会告诉他们的就是,盲人很难有出息,甚至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

“不可能的事”他都做到了

在北京丰台区西罗园的办公室里,蔡聪熟练地按下电脑开关。待程序启动完,当他移动鼠标时,电脑发出一连串快速的语音播报,一旁的记者几乎听不清。“这是读屏软件,语速是可以调节的。”蔡聪解释说,“加快速度,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

同语音播报一样,蔡聪说话的语速也快,且逻辑清晰。蔡聪自称为“非典型性盲人”,从离开湖北老家独闯北京开始,他想让自己的人生开启更多可能。拒绝从事按摩工作,“改行”做广播记者、杂志编辑、非视觉摄影师、残障意识培训……在旁人看來,这些盲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他都做到了。

2010年大学毕业时,蔡聪的同学几乎都从事按摩行业,而他却在网上找其他工作。偶然机会,他看到“一加一”残障人公益集团(现已更名为“一加一”残障工作网络)在招聘视障广播节目制作人的信息。经沟通商谈后,蔡聪决定加入该团队。

广播媒体业务可以说是“一加一”团队的强项——不仅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频道中开设了一档专栏节目《中国残障人观察》,更因参与重大赛事报道而声名远播。

在2010年北京残奥会上,“一加一”(视障人声音工作室)记者杨青风成为国内唯一的盲人注册记者,并与同事一起参与了2010年广州亚残运会的现场直播报道。

蔡聪在单位附近的小区租房住下,开始学习制作广播节目。“我觉得并不难,上手还挺快。”蔡聪说,采访很多残障领域及国际组织的名人,自己的视野也更开阔。之后,他又担任《有人杂志》主编,并成为非视觉摄影培训师。

非视觉摄影是“一加一”残障组织2009年从英国引进的项目之一,用以鼓励视力障碍者相信自己并勇于表达。

“我们失去了视力,但并没有失去感知世界的能力。”蔡聪自认为是一个“照片拍得不是很好,但是培训做得很好”的非视觉摄影师。

他解释,回归摄影本质时,看不见反而是一种优势,让人跳出视觉限制更好地捕捉生活瞬间。“拍照中利用身体防抖、判断距离、捕捉声音,这些都可以通过训练达到,最难的是你要相信闭着眼睛也能拍出照片。”

2016年,“有人公益基金会”成立,蔡聪任残障项目CEO。今年3月份,他报名参加了北京大学法学院人权法硕士项目课程。“我们的工作中会涉及到很多人权、法律相关的专业知识,希望可以通过系统学习弥补短板。”

据统计,目前我国残障人群体数量超过8500万,其中像蔡聪一样的视障者约有1300万。“我们有同事专注于做广播节目,做财务、律师、心理咨询师等,很多事情大家觉得盲人可能做不了,其实那都不是事儿。”蔡聪谈到,他工作的核心就是通过各种渠道,向社会传递看待残障的全新理念。

“走上综艺节目荧幕,也是想传递我们的理念。”蔡聪告诉廉政瞭望记者,报名参加《奇葩说》,是想借这个平台发声,突破与观众的隔阂。他坦言,在节目中“走红”后,外界对“一加一”团队的关注度提升了,自己的工作压力也更大了。

“让跟我一样的小伙伴变得更好”

2013年,在主编《有人杂志》期间,蔡聪结识了现在的妻子肖佳,她也是视力障碍者,从盲校毕业后,成了盲人按摩师。

“我给他们投稿,蔡聪在我心中就像神一样的存在,他总在各地出差。”肖佳说,失明后她没有独自走出过县城。“他让我知道,即使看不见,也可以选择喜欢的工作。”

肖佳与蔡聪相识、相恋后,关掉了老家的按摩店来到北京,如今是某美容公司的一名视障化妆师。日常工作之余,肖佳会录制一些教盲人彩妆的视频传到网上,“我希望她们通过外在改变打开自己的内心,接纳自己。”

去年,蔡聪和肖佳的女儿出生了。父亲节当天,蔡聪做了一场题为《从盲人到父亲,如何成为一个妖孽》的演讲。在演说结尾,他说,“希望在社会的支持下,能让女儿有一天和我出门时,很自豪地介绍,这是我的父亲,他是一位盲人。”

无论是在公开演讲场合还是团队的残障项目活动中,蔡聪反复提及让残障人生活受阻的条件限制及成见。“我现在最直接的(障碍)体验,就是每周从丰台区到北京大学去上课,不熟练路线环境,出行比较痛苦。”此外,他还要经常到外地出差,“公共场所的硬件设施一时也改变不了,我只能靠不断地问路。”

如何才能打破对残障人的偏见?蔡聪认为,要开展融合教育,不能把残障人和社会隔离。蔡聪说,“每一个残障的个体都应受到尊重,我们想多做些事,让他们能够在这个社会成就最好的自己,让那些跟我一样的小伙伴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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