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 郑春霞

燕燕于飞

○ 郑春霞

我想和春雨恋爱

和春花恋爱

和春霞恋爱

和春天的万物恋爱

——陈锦《春恋》

实习终了，我与同学一起去看望一位上届的师兄。我的这位同学本来是与他同届的，且两人是好朋友，只因休学而与我同届了。听他说，他的朋友境遇很不好，都十月下旬了还没找到工作。这人我是认识的，我们文学协会的会长，大学时意气风发，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颇有些儒雅。我和会长有过几次交谈，却没有深谈过。

来到会长家，他倒是开心地笑着，瘦多了，他们两位握了手，然后对我的到来感到有些意外。我们三人坐在他房间里的地板上。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三四个书架的书，书架的最上端用透明的红纱巾盖着。他给我们沏上茶，自己点上烟，他说这是他一直钟爱的牡丹牌香烟，抽完了，他便在烟纸上写诗。我们在幽幽的壁灯光芒的笼罩下，谈起些往事。我们问起他工作的事，他只是笑了笑，接着他提起毛笔练行书。我看见白纸上的几个黑字——百鬼狰狞，上帝无言，不禁有些酸楚。

我们去了他家附近的雁荡山。“则二十丈以上是瀑，二十丈以下非瀑也，尽化为烟，为雾，为轻绡，为玉尘，为珠屑，为琉璃丝，为杨白花……”袁枚在《浙西三瀑布记》中是这样描述大龙湫的，现在由他在我们耳边轻轻诵着。想着这位朋友被现实折伤了羽翼，生存是如此艰难！伤痛像箭一样地穿胸而过，剩下的只有无言！

再抬头仰望大龙湫，我的心沾上了大龙湫的水，我的泪在顷刻之间大颗大颗地沁了出来，我终于泣不成声了。身边的两位惊讶极了，都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会长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喃喃道：“这么傻，这么傻。”我解嘲地笑了。

回到学校的当天晚上，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几天后，我收到了回信，下面的日期正是同一个晚上，他在信里说：“我看到了含着泪水的瀑布，我有福了。”

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他。只有我知道他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和一颗秀美的心。他的家庭遭遇了一场劫难，他父亲做生意败北，家里的房子都被卖掉，负债累累，就是因为家里没钱，没有给领导送礼，成绩优异的他却只能去一个普通中学教劳技课，教学生剪窗花！

但那又怎样，我要的不就是一份纯粹的爱吗？况且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这一切。一颗坚强的种子定会开得花枝招展，开得如火如荼的，迎来一个明媚夺目的春天！

“那么让我们互相雕琢，互为作品吧。”他说。

于是我和陈锦生活在了一起。我们在椒江，过着安稳而舒适的生活。然而，这些都不够！在我的心里，时刻有个声音在呼唤，我想要到远方去。

我们来到了杭州。本来是要到我弟弟就读的浙江大学玉泉校区去的，27路公交车到达玉泉这一站时，我以为就到了目的地了。于是我们下车，霎时，我惊呆了，还有这么美丽的校园？那时，天刚下过一点细雨，一片湿润，一片翠绿，后来才知道那是植物园，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所见的杭州啊！小时候只有在同桌的铁皮铅笔盒上看到过苏堤春晓的画面，那时候美好的感觉已经在我小小的心中没来由地升腾。

我感觉我找到了意境了，我已经住在一首诗中、一阕词中了。下午我们泛舟湖上，那是我的西子湖。那几个小时里，确实是我的。我把西湖看进了我的眼里，嵌进了我的心里。就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有了一个改变我们命运的决定：我要到杭州来！我要和西湖在一起，日日可见。我要每天都住在这首诗中，永远不出来。只有在这里我才读懂了唐诗宋词，我才相信世间有大美。

大家都惊呆了。我们没有找到工作啊。可是，那又怎样，我们肯定能找到。我们一定能在杭州生活得很好的！

于是，我们当机立断，辞去工作，带了一个电脑、一个电饭煲，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省城杭州。

我们甚至没有钱租房子，一下子也租不到便宜的房子，陈锦就住在浙江大学里我弟弟的男生寝室，我就住在了女生寝室。这样过了半个月，我找到了一份临时的工作，陈锦决定去考研，实现他多年以来的高校梦，他的气质最适合当一名大学老师。我让他全心全意考研，不要工作。我来负担起我们所有的开销。

一个月后我们很幸运地在古荡租到了一间十平米的老房子，房租只要200元。后来房东让我替她女儿补习语文，这样房租就免了。我们非常感谢房东。

在杭州找工作不容易，况且许多行业在前三个月试用期工资都只有600元。这样，我还找了其他的兼职，到省机关党校上夜课，给浙江古籍出版社做编校等。

日子就是这样艰难而紧密地过着，但我们从不气馁，充满战斗的快感。我们还在阳光充足的小小出租房里养上了水仙花，那一抹抹翠绿，那一圈圈鹅黄，铺排在我们心底，成为美丽的生命底色。

我们一有空就去西湖，西湖水盛得下我们的痴情。西湖是我们的圣湖，每次在西湖边，我都会对自己说：“我还不够好，不够美，配不上西湖水。”我的心里升腾起昂扬的斗志、磅礴的激情。

然而，陈锦考研失败了，文化课考了第一，英语却差了几分。我们租的房子房东也要收回了，他们老家的亲戚要过来长住。雨下着，滴滴答答，绵长而揪心，我们抓紧时间租房，在付清半年的房租之后，我们所剩的钱竟然只有200元了。我对陈锦说：“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200元了。”

由于单位的改组，我失去了工作，我在杭州的街头大声地哭叫着，旁若无人，我不相信我们就到此为止。这是我们最艰难的时日，钭老师对我说：“你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风风火火闯九州，没有闯不过的关！”这句话温暖了我，我要担得起钭老师对我的评价。

我们从头开始，陈锦依然考研，我依然找工作。我们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做兼职赚钱。我们做过饼干的派送员，我们做过浙江古籍出版社、人民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的校对员，甚至做过生意……

如今，我们到杭州已经整整五年了，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白手起家，我们家的每个平方米都是我们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每个平方米都凝聚着我和陈锦亲密的战友之情。我们是衔着春泥筑窝垒巢的燕子，差池其羽，比翼双飞。

陈锦也如愿以偿，踏上了大学的讲堂。我们俩在事业上互相促进，互相鼓励，甚至因为我们是同专业的，时不时两人还一起备课，一起做课题呢。

陈锦说：“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而我说：“人生苦短，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