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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者,享受“苦”

2017-06-01文/汪

中欧商业评论 2017年5期
关键词:玄奘创业者企业家

文/汪 洋

脱轨者,享受“苦”

文/汪 洋

苦的逼迫之下,有人选择了脱轨以避免成为 “别人”,想更多地感知“我在”,这就是企业家们的内在选择。

众所周知,企业家既辛且苦,至于有多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辛劳是可以考量的,有工作时间,有KPI,还可以上秤,看工作带来的慢性压力又让自己分量更重了多少。再不行,还有出差飞行的里程可以证明。据萨里大学(University of Surrey)酒店和旅游管理学院副院长Scott Cohen的研究,飞来飞去的生活方式,从生理上也对商务精英们的健康构成了严重威胁。这可视为一种工伤,甚至是“牺牲”。

辛和苦不同。前者往往是生理的影响,后者则更多在于心理的感受。对于创业者而言,对苦感的“迷恋”,也是他们能够持续努力前行的内在驱动力之一。

“苦”是主观的

有句很俗套的励志口号“无须扬鞭自奋蹄”。被鞭打是生理的苦痛感,在想象中被鞭打,则是心理上的痛感,即苦。身心之间的微妙异同,张爱玲在《色·戒》里有所揭示。而从鲁迅的人生轨迹转折上,也有某种暗合。鲁迅自称学医是为了改变“东亚病夫”们孱弱的体格,又说从文是为了刺醒国民麻木的灵魂。

所谓麻木,本质上就是对苦痛的主观感觉迟钝。鲁迅在《藤野先生》一文中写过一个场景,1904年在仙台医专念书时,他和同学一起观看日俄战争的新闻幻灯片,一场在中国东北领土上发生的战争,以另一个老大帝国俄国的惨败而告终。

“第二年添教霉菌学,细菌的形状是全用电影来显示的,一段落已完而还没有到下课的时候,便影几片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

“‘万岁!’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多数人的舒适感来自在既定轨道上行驶带来的确定性。而企业家都是某种程度的脱轨者。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此后回到中国来,我看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呜呼,无法可想!但在那时那地,我的意见却变化了。”

尽管“不但学校不收学费,几个职员还为我的食宿操心”,鲁迅的留学生活并不愉快。由于缺乏基础的理科知识,学习非常吃力,某门课在藤野先生开小灶悉心辅导下,得以及格,还被同学们误以为是藤野考前漏题给他,闹出风波,“中国是弱国,所以中国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疑惑”。

作为“学渣”的鲁迅,感受到了看客们没有感受到的“弱国子民之苦”,而中国看客们感受不到痛苦的事实,又给鲁迅带来了新的痛苦。这个痛苦,成了鲁迅此后与风车战斗的动力,当然,他作为清醒者去“拍着脸”教训麻木的醉酒者,也未尝没有些快意。

把鲁迅与他笔下的国民放在一起观察——前者衣食无忧,却远比后者“痛苦”,矫情背后,说明“苦”是个挺主观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知。

“苦”是需要品味的

在如今的“成功人士”中,7×24自愿工作的越来越多,其他各种焦虑则先按下不表。创业那么辛苦,还不断有人不顾一切地加入;连续创业者,部分也就是连续失败者,反而受资本市场的青睐。道理何在?

这和葡萄酒、茶之类饮品的原理类似。酒和茶如此苦涩,不少人却乐此不疲。

当中国人看到中东各国人民在路边喝着加了大量白糖的红茶,法国人看到中国人在酒吧里拿雪碧兑着干红喝时,心中会掠过一丝“优越感”,暗暗地嘲笑:“老帽儿”。

茶中的苦味来自儿茶素类物质,红酒的苦味来自单宁之类,它们在与饮用者的舌尖的接触中,构成了层次结构丰富的苦感,也因此构成了茶、红酒本身的三六九等。试想,抽离了苦味,就失去了丰富感,茶和红酒也就成了廉价饮料。

懂得品鉴葡萄酒的人,可以从它苦涩的复杂结构中,感知到某种不能言传的欣快。这种对苦涩的不同接受态度,也就将品酒的人群分成内行和外行。在外行的舌头上,苦就是苦,如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一阶段。而在内行的舌头上,苦并不完全是苦,如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对创业苦味的欣赏,甚至迷恋,是企业家群体独特的内驱力。

苦感是奢侈品

习惯长跑的人常说,看似痛苦的长距离折磨之后,内心充满宁静的快乐。一般认为,跑步会促使身体分泌内啡肽,内啡肽与人体内的吗啡受体相结合,能产生类似吗啡、鸦片所引发的镇痛效果和欣快感。最近也有科学家研究指出,导致欣快感的不是内啡肽,而是跑步使身体产生的其他不明分泌物。像万科这样的主流公司提倡高管跑马拉松带来了羊群效应,这让企业家高管人群“跑马”颇为流行。

前央视主持人曲向东创办的一年一度的“玄奘之路”戈壁挑战赛,每年都会吸引不少中小企业主参与。尽管近几年来,白天顶着烈日在沙漠戈壁里跑步,夜晚住帐篷的拉练式比赛,使得商学院之间的体育竞技色彩越来越浓厚,它仍然提供了一个供创业者互相交流的平台。

在远离城市的大漠,创业者之间关于“创业之苦”的情感交流,一直被曲向东视为这项活动的一大卖点。对于创业者来说,“很多遭过的罪,心里的苦,老婆孩子都未必真能理解,而一起走玄奘之路的那些人,都能彼此理解”。有的企业主甚至每年都会抽出几天时间,作为志愿者,以来服务的形式参与这项折磨身体的活动。

对于局外人来说,这些已经财务自由的企业主们完全是在“花钱买罪受”,而对于参与者来说,似乎一起回到某个创业的情境中,在重温和分享关于苦的感受和经历,以期获取重新出发的“初心”。王石作为这项活动的发起者,曾经表示过,野外生活使得人的五官灵敏了许多,而当回到城市后,看到人类发明的抽水马桶,又感到另一种得意。

对苦的感受,是对变化的回应

本·霍洛维茨是硅谷著名的创业者,他在《创业维艰:如何完成比难更难的事》中写道:“在担任CEO的八年多时间里,只有三天是顺境,剩下的八年几乎全是举步维艰。”他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创业者如同婴儿,每隔两个小时,醒来大哭一次。

然而即便如此,如果要让创业者们放弃受苦,选择安稳容易的职业,他们未必领情。正如刻薄的哲人们常说:“人们喜欢谈论自由,但不一定真的需要自由。”朱元璋抱怨过,自己日子过得远不如江南小地主们,后者每天都能和妻妾睡到自然醒。但是,如果让永远在批阅奏章且不能稳睡的他和小地主互换角色,他乐意吗?

去年,马云在圣彼得堡也说过类似的话,“创立阿里巴巴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他说,因为在集团工作占去了自己所有的时间。然而,仅仅宣布退休18天后,马云就亲自出席活动,为组建“菜鸟”物流站台,并作为灵魂,至今仍活跃在阿里巴巴的台前幕后。

人类对苦的感受,本质上来自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是对变化的回应。因为一切都处于变化中,无论是外部的环境,还是人的身体,乃至思想本身,都在变化。变化越剧烈,人对苦的感受也就越明显。“不变”让人感到安全和舒适。

人面对变化,就必须作选择,作完选择就要承担选择所招致的结果。对于企业家、创业者而言,面对剧烈变化是他们的职业宿命。永远在追逐变化,永远追不上变化,这既刺激,也让人绝望。在2017跨年演讲中,罗辑思维创始人罗振宇说:“无论你跑在哪里,跑得多快,后面都有一条狗,在穷追不舍。这哪里是在创业,这分明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逃亡。”

如同人们玩单机游戏,临近通关时会产生深度无聊和心理倦怠;然而在操作网络游戏时,这种情况则不会出现。抛开社交功能不谈,网络游戏的玩家处于永远追求升级的饥饿状态,这也是网络游戏最让人沉溺的因素之一。

相对企业家而言,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有目的性的,比如高考、考研、找工作、结婚、生子、买学区房……也就是说,多数人的舒适感来自在既定轨道上行驶带来的确定性。而企业家都是某种程度的脱轨者。

脱轨意味着失去了参照,失去了确切的目标。记得多年前,有个走玄奘之路的企业家突然停了下来,等采访那次活动的记者走近。企业家急切地想跟记者表达他突然冒出的感受。在他看来,自己虽然走的是玄奘当年走过的路,而且确实也很辛苦,但本质是不同的。玄奘在几天中,孤身一人,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方向。“只有当我们前后都看不到一个人,也看不到路的时候,那才是在走玄奘之路。”

马化腾曾回忆说:“坦白讲,微信这个产品出来,如果说不在腾讯,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话,是在另外一个公司,那我们可能根本就挡不住。”面对变化,作为投资者,他说:“Facebook最初上市的时候,自己通过私人银行拿了一些股票,熬啊熬啊,到最后还往下掉,都快跌破当时拿的那个价钱了,后来终于上来一点之后,熬不住了,25块就出手卖掉了,……Instagram,我投了点股票,现在说起来很后悔,当时这家公司的股票还不到1美元的时候没投。”

所以马化腾也会有些焦虑地说:“产品和用户需求变化之快,对研发技术能力的依赖之深,都是史无前例的。这里没有侥幸,没有永远的第一,甚至也都没有对错,只要用户没兴趣了,你就会被淘汰掉,这是互联网行业的残酷。有时候,各个行业都搞不清楚到底哪一个会冒出来。越来越看不懂年轻人的喜好,这是自己最大的担忧。虽然我们干这行,却不理解以后互联网主流用户的使用习惯是什么。”

苦对任何人而言都可以理解为“逼迫”。在逼迫之下,有人选择了脱轨,以避免成为“别人”,如同在梦中通过咬手取痛一样,想更多地感知“我在”。这就是企业家们的内在选择。

面对剧烈变化是企业家的职业宿命。他们永远在追逐变化,永远追不上变化,这既刺激,也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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