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慢慢老去

赵威

很小的时候，盼着过年，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当年味渐渐淡化之后，一不留神，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一年年就转瞬而逝。好多年前，我就和艾敬一样想着1997年有多么遥远，现在要回过头，觉得1997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的确，那已经是上一个世纪了。

这样对于时光流逝的伤怀，差不多是城市中每一个人的感慨。每一个人，时间表都塞满了各种计划，主动地或者被动的，就像一只陀螺，不停地旋转，以至于分不清，是自己想转，还是被鞭子抽着转了。

好久了，我就很想停下来，从水里探出脑袋，平心静气地呼吸，平心静气地听听父母的絮叨，平心静气地过一个年。我知道时间没法停下来胆是起码，我不用和它赛跑。我很想，让它慢下来，让我自己也慢下来。

2017年的春节，就是这样慢下来的一周时间。先是回北方的老家陪父母过了春节，妈妈很高兴，自从我订了机票，她就开心小心翼翼地盼着了，大年夜的晚饭的时候，爸爸特别高兴，他感慨地说，大儿子出国20年都没有回家一起过年了。20年，我和爸爸妈妈几乎更换了角色。爸爸妈妈不再忙了，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在微信里转各种心灵鸡汤。

初三的时候，从大雪冬天的北方飞到了短袖衬衫的南方，带着老婆和丈母娘，和哥们尹晓翔一家开始了广东的觅食之旅。很早的时候看球，就说南方的足球技术细腻，其实南方的生活也是很细腻的，文化也是很细腻的，饮食当然也不例外。

我们两家人，分成两部车，开始了这趟随心随性的旅行。我们的第一站是河源，新丰江水库边上吃鱼，各种鱼，各种新鲜和新鲜的做法。你不得不说，别说是做事情，就算是烧菜，着急都是不行的，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才能掌握好火候，才能出味道。客家人祖祖辈辈的沿袭，真的是这个地区的一笔财富，连我们这些旅人，都粘上了喜气。

他们好像都是不急的，不像是在北京，所有人都形色匆匆，马路上的喇叭按个不停。从河源到连平，再到中山，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都是慢慢的。这样慢慢的节奏，我在很多地方都经历过，比如巴黎的咖啡馆，比如南美，比如非洲，似乎只有在这样的从容中，他们才能够体会得到生活的乐趣，或者，他们干脆不理解，为什么要如此匆匆。

我就这样问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匆匆？为什么要给背包里装上那么多的书，以至于毕其一生都无法走完？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野心，远远超过了一个个体的范畴？

好多年之前，只有五六岁的儿子就这样问过我：我生日的时候你在哪里？爸爸每年的生日都是大年三十，我猜想，每年的年夜饭，他心里也会多少有点怅然若失。虽然每一次电话都说，好好忙你的工作，不要特意赶回来了。

我就真的没有赶回来，直到今年春节。时间虽然那么不经意，但是，爸爸妈妈每一年的衰老却是掩饰不住的。而我格外注意到，其实，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重要的工作呢？我可以尽量地陪伴儿子，就像我自己小的时候期待的那样，而我也可以盡量地陪伴父母，就像他们心里期待的那样。

好多时候，我们总是觉得自己很重要，其实，就算是关掉手机一周时间，世界还是这样的世界，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改变。尹晓翔老师经常这样自勉：“不要把自己当回事。”说得很好，只有这样才会更加尊重别人，我还要再加上一句话：“不要把事情当回事。”，只有这样才能站得更高，拥有一个广阔的胸怀。

当波涛汹涌而来的时候，我们没法躲过，我们当然要站在潮头，假如风平浪静，我们谁都没有办法改变潮汐，什么概念或者什么生态或者什么主义，那些所谓的梦想都是骗人的童话。这样简单的道理，叫作常识，我们谁都没法违背。到了不惑之年，不是少了勇气，而是多了对于常识的理解，多了对于世界的敬畏之心。

倒是有一些真正美好的东西，可能被我们忽略掉了。比如父母或者是儿女由衷地微笑，比如和朋友小聚时候的开心，比如一壶茶，一杯酒，—本书，一段小小的独处，一种平常的幸福，让我们可以沉浸期间，哪怕是慢慢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