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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研究:跨学科的多重路径

2017-05-30尹凯

科学教育与博物馆 2017年1期

尹凯

摘 要 20世纪80年代,在新博物馆学和社会结构变局的影响下,博物馆开始改变基于机构功能的旧有范式,并日益被纳入到文化理论的研究视野中。在物质文化研究、符号学、社会学、人类学、文本理论、教育理论、社区导向等思潮与理论盛行的年代,博物馆成为其他学科竞相争夺的场所,在此进行最有趣味和意义的争论与探讨。跨学科的多重路径极大拓展了博物馆研究的地域与边界,并提供了未来发展的无限可能。

关键词 博物馆研究 跨学科路径 新博物馆学

0 引言

从狭义的层面来看,博物馆学或博物馆研究是一门以博物馆机构为研究对象的学科或领域,在西方社会发展至今也不过百余年的历史。在我们的传统观念中,博物馆无非是一个进行收集文物、保护文物、管理文物、陈列文物、接待观众等实践活动的空间,相应地,博物馆研究也就局限在博物馆收藏、展示、教育、服务等几个实务方面。这种传统认知显然是不确切的,在20世纪80年代的西方博物馆学界,这一观点便因为过于陈旧而被“新博物馆学”运动所批判。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出现了博物馆与文化遗产飞速发展的热潮,主要体现在博物馆体系的完善和国家相关政策的出台两个方面。博物馆事业重要性在得到提升的同时,也出现了挑战,那就是我们应该如何认识当前纷杂的博物馆现象?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山之石”似乎有所裨益,即关注国际学术界的博物馆研究都在关注哪些问题,它们都采取什么样的视角来审视博物馆现象?笔者将结合自身的感悟来讨论以下七个方面,这些方面不仅涉及我们所熟知的博物馆传统功能的革新,而且还涉及新近出现的一些议题。

1 藏品研究

首先,博物馆有关藏品*的研究应与物质文化研究相结合。在物质文化领域或者说社会科学界,美国人类学家阿尔君·阿帕杜莱(Arjun Appadurai)的《物的社会生命:文化视野中的商品》(The Social Life of Things: Commodities in Cultural Perspective)与伊戈尔·科普托夫(Igor Kopytoff)的《物的文化传记:商品化过程》(The Cultural Biography of Things: Commoditization as Process)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对博物馆藏品研究来说,这些观点又有什么启示呢?首先,作为一个存在物,在成为藏品之前的一个生命阶段可能是它被生产、被使用的原初社会,也就是说,我们要追溯藏品的“前世”。无论是时间上的过去,还是空间上的异域,回到原初社会来思考藏品的本来面目是物质文化研究留给博物馆的一笔遗产。其次,我们还要看物的流动,物不仅是一个物性的存在,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知性或者说文化的载体。物的流动带来的是两种文化的相遇与碰撞,比如非洲木雕被运到美国,其出售或收藏就是一个文化实践,是两种不同文化语境或社会规范的协商与妥协。第三,收藏什么、不收藏什么也是一种具有政治学色彩的实践,博物馆收藏什么不仅仅是博物馆政策和国家法规的反映,其中还涉及一些其他文化层面的考量。

2 记忆议题

博物馆研究同样涉及记忆议题的讨论,无论是国家层面的记忆还是群体层面的记忆,抑或是个人层面的记忆。比如,有关战争与灾难的记忆,有关种族历史的记忆、有关侵略与占领的记忆,这些来自过去的情感在博物馆空间中如何表达?这就涉及一种对于历史的认识,以及对于当下社会的自我认知。有关记忆的研究不免涉及有关时间与历史的表征,英国历史学家大卫·洛温塔尔(David Lowenthal)在《过去即异邦》(The Past is a Foreign Country)一书中认为,记忆确认个体认同,而历史则使集体意识不朽。这些相关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博物馆形塑过去的方法,也就是说博物馆的叙事与技术是如何挑选历史与记忆,自动地记忆哪些内容而相对地遗忘哪些内容。这种博物馆中的记忆与历史的研究似乎为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有关博物馆机构的历史书写,更多的是一种历史资源的现代发明,涉及不同时期思想史错综复杂的关系。

3 展示研究

博物馆有关展示的研究可能更加复杂。从根本上说,展示是一种分类的体现,是一种将某种观念秩序可视化的空间表达。首先,我们所看到的展示基本上与物自身固有的价值无关,而是一种带有某种意义的生产。自进化论的学说诞生以来,展示的设计者无一例外地将其自身的知识体系纳入到博物馆展示中,藏品更大的效力在于相互之间的关系,以及由此达成的观念图式,而非西方人文主义所指的“珍宝”。其次,博物馆叙事与技术同样界定了我们对于展示的理解,也就是说同样的展品,不同的排列组合呈现给我们的感知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中国的古代文明在建国早期主要是以进化序列和社会形态来呈现,而20世纪90年代以来,古代文明摇身一变,器物的美学表达成为博物馆纷纷效仿的展示方式,这背后的观念变迁是非常复杂的。第三,展示中的物的意义与原初社会中物的意义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这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比如当汉代的一个墓葬被发现后,各种器物在空间中以一种井然有序的结构呈现,但是当他们被博物馆收藏,并以材质为分类法则进行展示时,我们对它们、对历史的理解是否还存有效力?

4 教育与服务

对博物馆教育与服务层面的研究可以从很多方面展开。首先,博物馆教育涉及一种从教化到学习的转变,这就不可避免地进入到博物馆史或博物馆政治学的领域。作为一种资本主义的文化机制,博物馆的教化功能是如何产生与运作的?作为学习的场所,博物馆学习又是如何开展的?这些讨论并非是几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其次,博物館与公众之间的关系,以及博物馆观众研究越来越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领域。如何界定公众与观众,以及如何在博物馆中或博物馆外进行一个合乎逻辑的观众研究也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话题。第三,既然说到公众服务,那么,我们就将美国文化语境下流行的市场营销,以及当前中国比较热门的文创产品放在一起来说。20世纪70年代,美国博物馆的公司制或企业模式有其自身的社会背景,由此而产生的博物馆行销也是一种具有计划性和战略性的完整结构。放在中国,作为一种博物馆形象与行销的力量,中国博物馆文创产品的未来出路在哪儿,这恐怕不仅仅是文创领域就能够回答的问题,而是一个涉及博物馆与中国社会之间关系的宏观问题。

5 邊缘叙事

博物馆与边缘叙事之间的勾连与共谋。作为一种社会机构或社会文化的自我表达,博物馆自然具有一种效力,那就是展示社会秩序。相应地,一切的社会文化变迁都可以在博物馆实践中找到物化的依据。更有甚者,新博物馆学运动曾经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社会秩序变迁的“先锋”力量,在西方社会,引领了有关边缘叙事的“去中心化”思潮。也就是说,曾经一直作为民族国家政治合法性工具的博物馆,竟然在20世纪80年代被边缘人群所利用,摇身一变成为他们塑造自我认同、表达文化权利的工具。在这里,博物馆自此与文化权利以及社会史运动、地方社会发生了深刻的联系。社区、生态、乡村、小众等一系列新的博物馆类型开始出现,它们的发生学机制并非仅仅来自于传统博物馆自身的批判或修正,而是具有更深的社会史和思想史的原因。比如英国人类学家麦克尔·赫兹菲尔德(Michael Herzfeld)在《历史之地:克里特岛小镇上的社会性和纪念碑性时间》(A Place in History: Social and Monumental Time in a Cretan Town)一书中谈到的希腊问题,社会生活上的东方化与官方层面上的西方认同之间的错位,这种历史的纠葛在博物馆或文化遗产等相关议题上可能表现得更为鲜明。博物馆到底是地方社会自我展示、自我表达的空间,还是一种行政的工具?这种纷争在当代中国的一些地方社会中是否存在?这些都需要我们进一步的深入研究与思考。

6 跨学科研究

博物馆与跨学科研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博物馆学之所以在西方的很多大学中被称之为“博物馆研究”,原因就在于博物馆学的跨学科特质。博物馆与人类学、艺术史、历史学、考古学、新媒体、文化理论、民族主义、文学理论、文本研究、语言学、符号学、经济学、政治学等等。比如说,符号学的理论在阐释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具有非常重要的效力,如何把物作为符号来进行能指与所指的关系分析,如何就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展开结构主义的分析,如何就不同时间层面上物的意义流变进行分析,这些都离不开跨学科研究的视野。再比如说,英国文化理论家托尼·本内特(Tony Bennett)从结构马克思主义的角度将博物馆与监狱进行类比,而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李军则从艺术史的角度将博物馆与教堂进行比较,这样的一些讨论似乎是非常有意思的。当然这一部分写作的初衷并非在于将博物馆研究的外延无限放大,在中国,这种跨学科的提法真正用意在于对博物馆与考古之间的共生关系进行一定程度的“松绑”。

7 博物馆外延

如今,博物馆的外延在不断地扩大,2017年,“博物馆传播与认知”、“博物馆与经济”为主题的一系列研讨会即将召开。这是博物馆与传播学、教育学、社会学、经济学、旅游研究等领域进行跨学科的尝试。其宗旨有一种方法论先行的趋势,也就是说,我们如何对待西方博物馆学或博物馆研究的一系列理论探索。它似乎提出了一个如何看待西方理论的议题,即对那些诞生于西方语境的理论范式在解释中国博物馆现象时,它们的解释力有多少,保持着一种怀疑态度。实务性的博物馆实践可能是一种更为本土化、基于自身实际情况的一种迈向未来的博物馆路径。这不失为一个方法,从具体的实务层面提供认识中国博物馆现象、解决中国博物馆困境的一把钥匙。

8 结语

行文至此,我们不禁发现由博物馆延伸出来的相关讨论其实就在我们身边。换句话说,自博物馆的围墙从观念层面上被推倒以来,博物馆研究始终保持着一种全方位的、开放的、整体的姿态。因此,笔者的写作意图并不在于构建一个宏大的博物馆研究领域,而主要在于“展示”博物馆研究其实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乏味、那么无趣,而是一个非常宽广的世界,值得有志者和好学者畅快地飞翔。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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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Stuart Hall. Representation: Cultural Representations and Signifying Practices[M]. London: Sage, 1992.

[7]Arjun Appadurai. The Social Life of Things: Commodities in Cultural Perspectiv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6.

[8]David Lowenthal. The Past is a Foreign Country[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

[9]Tony Bennett. The Birth of the Museum: History, Theory, Politics[M].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1995.

[10]Michael Herzfeld. A Place in History: Social and Monumental Time in a Cretan Town[M]. Princeton,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1.

[11]李军.可视的艺术史:从教堂到博物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Abstract In 1980s, the museums begin to change the old paradigm based on the institutional funct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new museology and social structure changes, which have been incorporated into the field of culture theory. Theories and thoughts, such as material culture study, semiotics, sociology, anthropology, text theory, education theory, community-oriented and the prevailing theory, make museums become places where other subjects competing for, in order to debate and discuss the most interesting and meaningful issues. The 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es have greatly expanded the boundaries of the museum studies, and provide the infinite possibilities for the future development.

Keywords museum studies, 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 the new muse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