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论围棋中的项目管理

向峥

孩子学围棋多年，作为家长的我也跟着掺和，惊喜地发现一盘棋也是一个项目。《PMBOK指南》对项目的定义是“为了创造独特的产品、服务或成果而进行的临时性的工作”，一盘围棋恰恰具备“临时性”和“独特性”两个特点：没有一盘下不完的棋，棋盘布满意味一次对弈结束；排除有意为之，任何一个棋手不会和对手走出一模一样的步骤。

棋力通过下棋实现，管理能力通过项目考察。对弈时赢时输，项目有成有败，即便常昊、柯杰或李世石，都有输棋的时候。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失败后应思考、总结。结合十多年项目管理经验，我总结了围棋跟项目管理的一些相通之处，供大家参考。

大局得势

初学围棋，喜欢打吃、征吃，以此为快，有时还陷入打劫的泥潭。殊不知，高手一开始就重视布局，他们深知围棋重在“围了多少地”，而不是“吃了多少子”，正所谓“得其势而不得其子”。

做项目也一样。作为管理者，大局比细节重要。很多项目经理从技术岗位晋升，多关注细节。但项目多了、相关方多了，不可能面面俱到。过多关注技术细节，容易迷失方向，且增加管理成本。有时候，一些局部利益，就当作围棋中的“弃子”。大局为重，方成大器！

全面规划

要成就大局，就要全面规划，包括整体规划和滚动规划。

有人说《PMBOK指南》是项目管理的《孙子兵法》。其实，围棋也称得上兵棋。如何排兵布阵、协同资源、全面计划，是下围棋与项目管理不谋而合的命题。

《孙子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意思是，筹划周密、条件充分就能取胜，筹划疏漏、条件不足就会失败，更何况不作筹划？

围棋一开局，棋手就要想好用中国流还是韩国流，用二连星还是三连星，中盘如何围空、如何攻防甚至出逃、按什么次序收官，这些都要系统思考、整体规划。相应地，不管大项目、小项目都需要规划，大到三峡工程，小到QQ系统升级。

除了整合管理，范围、时间、成本、质量、人力资源、沟通、风险、采购、相关方等模块都要规划，即项目管理子计划。整合管理不是简单地复制粘贴，而是以平衡为指导原则。项目经理要从大局出发，经调整、取舍得出整体方案，获得相关方认可，最后反馈给子项目负责人，更新方案并付诸行动。

但是，很多信息并不在项目一开始就清晰，我们只能将空白渐次填满，这叫滚动规划法。好比围棋盘上有361个交叉点，谁也不可能知道对手下一步落子的位置。随着项目的进展，规划也根据实际情况（比如竞争对手情况）滚动更新。

风险防范

我们常对初学围棋的人说“慢慢下，想好了再落子”，因为不能收回。业余段位选手至少预估五步棋，而职业段位选手会想十步甚至更远。好比树干生树杈、树杈生树枝、树枝生树叶，高手会枚举各种状况，发现上千种可能。

实战中当然不能穷尽所有可能，但举出三五分支，每个分支想五六个步骤，这就是风险意识。要站在对手的角度思考问题，找出最佳方案。所谓最佳，即胜利的概率最大。AlphaGo靠什么赢棋？因为它存储了成千上万种棋局，挑出胜算最大的一步落子。人脑当然算不过电脑，所以李世石输了，柯杰也输了。

法国哲学家查提尔曾说：“当你只有一个点子时，这个点子再危险不过了。”

民用飞机一般有4个引擎，汽车基本配4个火花塞。这说明，至少要有多个备选方案。一些美国大片中，不也经常出现主人公问是否有Plan B的情形么？

同样地，项目遇到困难时也要有Plan B、Plan C，甚至Plan D和Plan E。這些方案可以由头脑风暴、集思广益产生当下最佳，但首先得有足够的Plan备选。在风险管理中，有没有风险防范意识比会不会使用风险管理工具重要得多。风险越在项目后期发生，补救的成本越高。

平衡妥协

如果用一个词概括项目管理指导思想，那就是“平衡”。

这主要受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中庸”“和合”思想影响所致。平，即公平。围棋黑子181枚，白子180枚。你下一手，对方一手，这就是公平。黑棋先走，抢占先机，所以必须赢下185目（子）才算赢，白棋只需赢177目（子）。一碗水得端平，便是此理。衡，就是度量、拿捏。打吃还是围空？多一颗打吃，就少一颗围空。得实地还是得外势？得实地往往损外势。

做项目也需平衡。这个世界本就不完美，不存在（范围）多、（时间）快、（质量）好、（成本）省的项目。快速跟进会增加成本和风险，寻求“妥协”，达成相对共识是项目经理的重要技能。相关方之间更需要平衡。相关方的需求是相冲突的，比如研发一款新产品，销售希望价格越低越好，财务部门却需要足够的利润空间；开发希望产品越完美越好，而领导希望尽早推出市场。项目经理只能讲事实、摆道理、权衡利弊，寻找各方认可的平衡点。既然绝对平衡做不到，项目经理寻求大家“各让一步”“相对满意”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套路创新

学围棋，一定要学布局、定式，说白了都是套路。中国流、韩国流、小林流、金角银边草肚皮……市面上充斥各种围棋战术大全、攻防大全、手筋大全，都是前人总结的最佳实践及普遍规律。

掌握规律是结构化思维的第一步。项目管理倡导结构化思维，崇尚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比如五大过程、十大管理模块的归纳，WBS工作包对项目的分解。套路、章法让成功的概率大大提高。

但在实战中，高手不会全按套路出牌。为什么？你看过的书对手也看过，你知道的套路他也知道。要想赢，就得根据实际情况创新招法，“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说的即是此理。但前提是你得懂“正道”。围棋的各种定式就是“正道”，项目管理中的五大过程、十大管理模块、47个小过程、138个工具也是“正道”。不懂“正道”，可能连上场较量的机会都没有。

旧的定式渐渐消失，新的定式不断出现，这是发展的规律。产品要创新、商业模式要创新、管理办法要创新、思想更要创新，所谓“现抄后超”，就是先“抄袭”后“超越”；止步“抄袭”，一定会被“超越”，甚至被淘汰。

收官复盘

收官又名官子，是终盘时收拾局面的技艺。围棋收官阶段类似项目收尾阶段，“棋之胜负在终盘”，可见终盘战的重要。

很多项目经理前期按进度进行，但在收尾阶段拖拖拉拉，该验收的、签字的完成不了，甚至有些资源已经释放，导致项目延期、超支。那么，收尾阶段应遵循哪些原则呢？

第一个原则：有序进行。围棋遵循的次序是要事第一。同类型官子一般从大到小收官；不同类型官子一般先占双先官子，其次是单先官子，最后走双后官子。与此相异，项目收尾遵循的次序是先进先出。并不是项目管理不辨轻重，相反，所有的工作都缺一不可，所以只能按先后次序收尾。

第二个原则：仔细认真。围棋收官的时候，要仔细数目、计算。类似的是，在项目收尾的敏感阶段，既要注意技术上查缺查漏，又要注意多方关系，任何一方关系处理不好，都会让项目经理“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个原则：复盘总结。技术收尾后是管理收尾，即总结项目及个人经验，补缺、保存所有过程文档。这相当于围棋中的复盘，即对弈结束后，双方回想、重摆刚下的棋，进行分析、拆解。在此过程中，如果得到高手的指导，那就受益匪浅了。在项目中，这叫“组织过程资产”，能让别的项目经理少走弯路、减少浪费，更快更好地实现目标。复盘并持续改进，是走向成熟人生的表现。

逆商为王

以上种种感悟都来自下棋和项目管理的“硬技巧”，若熟练掌握，说明智商（IQ）很高。可真正决定人生成败的是“软技巧”，包括沟通能力、协调能力、谈判能力、领导力等，统称为情商（EQ）。

另一个重要的软技巧是“逆商”（AQ），指我们在面对逆境时的处理能力，说白了就是挫折忍受力。根据AQ专家保罗史托兹博士研究，一个人AQ愈高，愈能弹性面对逆境，发挥创意找出解决方案。

曾有专家给出如下公式：“100%的成功 = 20%的IQ + 80%的EQ/AQ”。可见AQ对一个人的成功起了决定性作用。

学围棋就是挫折教育的过程。多少次儿子在电脑上下围棋，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好几天都不想下棋；又有多少次冲段失败，哭着跑出赛场。但慢慢地，儿子长大了，棋力增加了，AQ也增加了。前不久，在业余二段冲三段的比赛中，儿子第三次失败，但他走出赛场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下次再来！”

作为项目经理，何尝不需要高AQ呢？在大多数公司，项目经理权不高、位不重，做点小事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特别在协调跨部门资源、做跨部门沟通的时候，更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不要抱怨，不要叹息，更不要气馁，办法总比困难多，越是碰壁越要有“没米也能做成饭”的勇气。

我最常对儿子说：“输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输棋！”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项目经理：“碰壁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再碰。”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說得容易做到难。不过，无论下棋还是做项目，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则必成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