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音:从气韵到人品
2017-05-30
钱穆谈中国绘画,说南齐人谢赫提出六法,为历代画家所推重。六法者,即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摹写。钱穆认为,六法是对画本身而言,限于画品。500年后,经唐末至北宋,郭若虚提出“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的说法,将人品置于谢赫所提气韵之上,这是宋人的新概念。
讲人品,就讲到画背后的事,讲到了画的背后有人在。正如什么样的树开什么样的花。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文章一样。什么样的人,当然就画什么样的画。屈原写了《离骚》,《离骚》就是屈原自己。范仲淹写了《岳阳楼记》,《岳阳楼记》就是范仲淹自己。这是古人的文章与今人的文章最大的区别。
大致讲来,人品包含以下内容。
心,所画是物,作画是心。故历来中国绘画重心轻物,重神轻形,重主观轻客观。
心,指心胸,心胸便是气象,气象是全幅的格局。气象在形之上,超越形似,超越法度,乃见豪放,此亦宋人新意。故苏东坡提倡“寄妙理于豪放之外”。
作画的人要有一颗静心,凡乘兴得意之作,必在神闲气静万事俱忘之时。此时必得忘了痛苦,就连理想前途上进也要权且暂时一并放下。这是纯粹的审美,也正是歐阳修说的要有一个闲和严静趣远之心。故古人作画,销日养神。今人作画,图利劳心。
宋米芾、苏轼作画开题识之风。之前画多不题款,亦无题记,签名蝇头小楷藏于石缝树干,甚至书于画之背面。其原因,以前作画在画,而今作画在人。今人作画之外,更有意犹未尽的题识流露。
文人画始自苏东坡、文与可,至元代,梅兰竹菊四君子画大盛。出现了写意这个新名词,看来是要开一番新境界。四君子有至清之风,比之于人的德行品格,以求道艺合流。
“逸”的提出,并成为绘画之最高境界。逸品在神、妙、能三品之上。因神妙能三品仍在画中,而逸品则指画外。逃逸,离尘,脱开牢笼,不受拘束,蔑视物质,拥抱精神,这原本就是画家高尚的人格境界。故元代有了倪云林,清代有了八大山人,中国美术史高峰林立,遥望人间,才得与西方之艺术两山雄视分庭抗礼。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清风明月瑰丽多姿的中国美术史,就像一条长河,流了三千年,它如今流到了我们的面前,它还能流下去吗?它或是干涸?它或是汹涌澎湃且两岸风景奇异?它的清如许的活水源头在哪里哟!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