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精心呵护的演技派

闫坤沐

因拍摄动物电影收获无数影迷的导演拉斯·霍尔斯道姆可能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会和“虐狗”连在一起。

这位已经年逾70的导演履历表上最著名的作品是《忠犬八公的故事》，讲述了一条叫八公的狗在主人帕克去世后依然在原地苦苦守候他的感人故事。在豆瓣，超过41万网友给此片打出了9.2的评分，位列豆瓣电影榜单第13位。

而当导演尝试如法炮制新作，却不想遭遇巨大的非议。《一条狗的使命》讲述了一条狗轮回四世陪伴四个不同的主人经历人生重要时刻的故事，1月27日北美上映前夕，美国知名娱乐新闻网站TMZ曝出一则长度不足三分钟的偷拍视频，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狗的使命》剧组正在人工搭建的场景中拍摄水上戏份，工作人员一次又一次尝试把一条明显表现出抗拒的德国牧羊犬往水里推。镜头切换，狗终于按照编导的要求表演水中救人戏份，但一个浪打来它随即被水流淹没，训练员赶忙跳进水中救狗。

视频迅速引发观众对此片的大规模抵制，迫于压力，出品方、发行方安培林娱乐和环球影业不得不联合发表声明，宣布将早已准备好的首映礼和新闻发布会取消，然而这依然不足以抵消观众的怒气，《一条狗的使命》在IMDb评分迅速被刷至1分。

美国有一支专门负责监督剧组的人道组织——美国人道组织，组织成员会亲临动物戏的拍摄现场进行监督，如果剧组能够按照指导处理和照顾动物，就会为其发放“没有动物受到伤害”的认证，如果动物演员受到伤害或虐待，监察人员将依据美国动物保护法，直接采取法律行动来保护动物。

“虐狗”视频流出后，《一条狗的使命》剧组请来美国人道组织出具调查报告，证实视频内容“蓄意剪辑并扭曲了拍摄现场发生的事实”，并出面背书《一条狗的使命》片场对动物进行的保护足够充分，拍摄时没有动物受到伤害。

吸取了北美市场发行时遭受重创的教训，3月3日国内上映前夕，网上出现了大量澄清《一条狗的使命》“虐狗”事件的新闻稿，保证“温情”是关于电影的唯一标签。

在影视圈，动物、小孩和水是公认最难拍的三个对象，其中尤以动物为甚。但只要它们还能为影片提供或萌或奇幻的感官体验，就依然有不少创作者愿意冒险一试。

稀缺的动物演员

《一条狗的使命》之所以被动物保护组织重点盯防，缘由是向剧组提供狗演员的公司一直是PETA（全球最大的维护动物权益组织）的重点关照对象。狗是性格相对温和又通人性的动物，有不少机构专为“狗演员”出镜展开训练。

电影《湄公河行动》中机智英勇的警犭哮天被选中前就在美国警犭学校经历过3年的专业训练，尽管这部电影是它的荧幕处女秀，但和它一同接受训练的小伙伴们已经在诸如《饥饿游戏》一类的好莱坞大片中有过出色表现。

猫狗以外，其他动物就相对没那么好找了。1982年央视版《西游记》在拍摄时辗转全国取景，每到一处最难搞定的演员就是师徒队伍中的“白龙马”。在导演杨洁记录拍摄历程的书《敢问路在何方》中，讲述过剧组为找马遭遇的波折。最初在海南拍摄时，因为时间和预算都有限，只好临时把一匹深棕色的马涂成白色，一下水水中泛起一片白，马一起身就恢复本来面貌，总是露馅。在张家界拍摄《三打白骨精》部分时，剧组只找到一匹瘦小的矮马，担心“马演员”出问题，“唐僧”不敢骑，全程由“八戒”牵着走。直到剧组来到内蒙古拍摄，才在马场遇到了一匹身姿挺拔性格温顺的白马。这匹马本是军马，以800元价格被转让给了剧组。仔细看剧的观众会发现，在不少镜头中，它屁股上的“八一”字样都清晰可见。从此，这只“转业”的小军马，正式成了唐僧的第四位徒弟，跟随剧组全程拍摄。

同为央视版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中，武松打虎一场戏为追求逼真的效果也是真虎上阵，剧组原先从驯兽团调来老虎用于拍摄，无奈老虎对剧组反复拍摄同样动作的流程不买账，两次从遮挡区域的围栏中跳出，惊得现场所有人四下奔逃。好在它无意伤人，溜达一圈之后就自己趴下了。即便如此也把和它演对手戏的武松丁海峰吓得不轻，“我赶紧问驯兽员怎么能和它拉近关系，它喝不喝酒？要不我每天喂它喝酒吃肉？”回忆起当时的忐忑，丁海峰依然心有余悸。

经历过如此惊险一幕后，《水浒传》剧组终于放弃了这只老虎，从上海动物园调来了另外一只年纪较大，性格更加温顺的老虎，观众们在“武松打虎”中所看到的镜头，基本上都是这第二只老虎完成的。

在拍摄李逵杀老虎的戏份时，扮演李逵的演员樊梅生曾经问导演，要是拍摄时老虎失控伤人，是不是要随时准备开枪击毙，结果导演却说“那哪行啊，老虎比你可值钱多了！”

好在老虎一次只需要出现一只，需要时总能调来，但狼要成群出现，这一度是《狼圖腾》制片人王为民难以突破的限制。他早在2004年就已经买下小说的电影版权，版权到期之后又续约一次，但因为拍摄难度大，始终没看到投拍的可能性。

为了驯养狼，王为民从法国请来专业驯狼师安德鲁·辛普森，他平时的主业是训练狗，《湄公河行动》中的哮天就是他的作品。为了能驯养出足够听话可供拍摄的狼群，王为民和安德鲁不仅要自己买狼，还必须从狼仔开始买，为的是确保小狼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它的妈妈而是驯养师，“在小狼12天的时候必须抱离狼妈妈，然后再喂那么3-5天，它的眼睛就睁开了，让它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能驯服它的概率也只有不到一半，因为狼从骨子里就是不相信人的，它不相信你，它就逃跑。这跟狮子老虎不一样，它们要是不相信你，就会攻击你。”王为民这样介绍他的养狼秘籍。

为了一部电影，安德鲁和团队整整花费3年时间，陆陆续续驯养了35只狼，最终挑选出16只能适应机器移动和嘈杂人声环境的“狼明星”出镜。其中领头的叫克劳迪，在影片中表演过和冯绍峰对视的重场戏，是制片人王为民亲自养的。

从贴身肉搏到CG动画

即便现在的观众再去回看20年前的《水浒传》中武松打虎一节，依然会被演员和真虎的贴身肉搏感到震撼。有些镜头可以依靠剪辑效果把人的动作和老虎的反应分开拍摄再拼接，但其中也不乏丁海峰拖老虎尾巴、和老虎抱作一团等必须亲自上阵的镜头。

一次拍摄中，老虎已经把爪子盖住了丁海峰的脸，在一边随时注意着危险的驯兽师马上上前把老虎赶开，这才避免了危险。一旦等老虎伸出指甲，丁海峰就有毁容的危险，拍摄过程中，他的棉衣也几度被老虎撕烂。

拍动物戏不仅危险，不受控制的动物还经常无法配合镜头需要，拍摄过程更像碰运气，一次次重来极度考验摄制组的耐心。黄渤曾经凭借管虎导演的电影《斗牛》拿下金马奖最佳男演员，但回忆起这部电影的拍摄经历，他却叫苦不迭。

片中，他需要和一头奶牛拍摄大量对手戏，经常是黄渤状态非常好，在前面演得正投入，牛却出了状况，一会儿吃草、一会儿卧下，让黄渤“佩服”：“看见了吧，这就是真正的大牌。”

为了拍牛舔黄渤的一场戏，导演想出办法把地瓜汁倒在黄渤的脸和头发上，结果牛把他的头发当草，舔过之后还用力向上卷，差点舔秃了他。就这样，原本打算45天拍完的电影足足拍了四个月，“这绝对是我职业生涯拍过最艰苦的一部戏。”黄渤说。

随着CG技术的发展，动物戏份可以越来越多地倚重特效，只要剧组预算充足，演员们就不必再遭受黄渤的苦楚。但这并不意味着剧组可以完全摆脱这些动物演员，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大量动物镜头采用特效完成，但剧组还是养了四只真老虎。

这几只真实的老虎拍摄了不少“单虎”镜头。包括理查德德·帕克在大洋中游泳的一幕。据这部电影的视效总监威斯坦霍介绍：“我们讨论过，是不是干脆就不要使用真正的老虎了，但我坚持要使用真虎，这样会提高我们CG的标准。”他口中的“CG”是指电脑特效画面。“这样一来我们就根本不能作弊。这推动着艺术家们全力以赴，做出之前做不到的事情，有些画面像照片一样真实，达到了动物特效画面的极致。”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上映后，正在国内筹备电影《智取威虎山》的导演徐克看到片中足以精细到以假乱真的老虎特效被深深震撼，随即叫停已经花巨资搭好外景准备开拍的剧组，重新闭关一年研究如何呈现打虎片段。

在最终的成片中，张涵予饰演的座山雕和老虎打架的一场戏就全由特效完成，拍摄时张涵予被威亚吊在树上和空气对打了整整15天，“那身衣服又厚又重，我天天湿透。拍到第11天的时候，连摄影师都说，我们快让这只老虎逼疯了。”

比《智取威虎山》晚一年上映的《狼图腾》采用的是特效和实拍结合的方式，为了减小后期的难度，真狼出镜的镜头依然占据相当大的篇幅。尤其是近景中多次出现小狼猛舔冯绍峰嘴唇的镜头，对此冯绍峰倒是很兴奋，笑言小狼能主动舔你说明它对你没有戒心，愿意对你打开心扉。“其实这就跟做朋友一样，也靠缘分，它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的。”

为了拍摄片中大量动物间的对手戏，剧组精心制作了30多只狼、40多只黄羊，还有十多匹马，这些道具全部按照1：1的比例制作，材料全部从国外进口而来，连皮毛的颜色、软硬度，包括重量都和实物是一模一样的。不仅如此，这些道具还要有各种不同的造型，比如做黄羊的时候，得有吃草的、休息的、转头的、张望的、奔跑的……

拍摄狼吃羊的镜头时，让狼去撕咬黄羊道具，最后再把真黄羊动态的脸单独拍摄，通过后期拼贴在镜头上。最终这部电影总投资达7亿，创下当时内地影史单片成本纪录。

保护动物的红线

《狼图腾》拍完后，16只狼和1只狗被送到加拿大由安德鲁继续驯养，其他的都陆陆续续送到了各地的動物园。但有些动物显然就没这么幸运，《西游记》剧组那匹白龙马在经历过五年拍摄之后，被几经易手，一度在景区中挂着“西游记白龙马”的牌子和游客合照为主人挣钱，最终在1997年离世。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男主角安迪有一场戏需要他从米饭中发现一条蛆虫，并挑拣出来交给狱友喂鸟。由于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在全程监督，这条蛆虫是摄制组特地找到一条自然死亡的蛆来拍的。

李安导演也曾经在采访时透露过自己如何在监督之下，小心翼翼地伺候《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几位老虎演员的细节。据他介绍，在剧组里，老虎的待遇是最高的，住的地方堪比五星级宾馆，动物保护组织的相关人士会来片场“探班”，剧组也要随时写报告给他们汇报近况。

在有些作品中，动物角色被赋予名字和个性，会因为作品的走红而收获自己的粉丝。电影《单身男女》中，陪伴吴彦祖经历落寞时光的宠物“蛙兄”就赢得过不少影迷，他们看过电影后在片方官方微博下组团询问蛙兄的去向，导演杜琪峰还笑言考虑给它开微博。

这个玩笑几年后被韩寒实现了，在他的作品《后会无期》中出现过一只叫“马达加斯加”的阿拉斯加犬。为了向喜欢它的观众交代近况，韩寒索性给它注册了微博，介绍栏里写着“电影明星狗，铲屎人：韩寒”，当过演员之后，它成了韩寒的宠物，微博一直有专人负责运营，直到现在依然保持更新。2015年6月，韩寒甚至给马达加斯加在上海举办了粉丝见面会，现场到处是它的照片海报。

生日会结束后，这只狗的微博主页更新：“铲屎人为我包下整间餐厅举办粉丝见面会，名媛王可可也前来陪伴。少年成名后的我没有放弃自己，继续进修学术。学成毕业后的我没有放弃自己，不远千里回到家人身边。这中间我没有耽误搞网恋，开公司，接代言，尿各大电视台……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只狗永远幸运，一定是它没有放弃自己。”

（张磊荐自《看天下》）

责编：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