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麻烦
2017-05-26刘浏
刘浏
国人爱“大”,对这个一横一撇一捺的字似有非凡偏爱。要说开口话不离“大”,可能言过其实,但“大”确实比比皆是。
记得小时候上学学地理,从老师嘴里知道中国地大物博,知道有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克拉玛依大油田、内蒙古大草原、东北大平原;学历史,知道古代有大禹治水、四大发明、四大名著、汉武大帝、京杭大运河、圆明园大水法……平时更不乏听到什么大庆、大寨、大跃进、大炼钢铁、大办农业、大鸣大放、大字报、大批判、大辩论、大刀阔斧把事业做大、大气磅礴实现历史大跨越,要培养孩子上大学、做大官、干大事、挣大钱,歌手一开口就是“我们的大中国,好大的一个家”,文人一落笔吟诗填词就是“大江东去”,就连央视的办公大楼也被戏称为大裤衩子,丰乳、壮阳之类的保健品广告,有那么多华丽词汇不选,非得口口声声强调“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说吧,你若想找“大”,只需猫猫腰,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出来。那次我们去陕北,途中没事闲扯到“大”这个话题,一同事断言说华夏大地无处无大,并夸口能够随时随地找到“大”事、“大”由头。另一同事不相信,说,那你现在就给我拿出一个带当地特色的“大”来。同事一时蒙住了。正在这时,忽听一小男孩向一男子喊了一声 “大大”,这位同事听后大喜过望,当即一指说,咋样,这是标准的当地特色“大”吧。我那位同事表示服气,感叹说:“不喊爸爸,不称爹爹,偏偏叫大大。大还真是影响深远啊!”
心里有了“大”,就容易说大话、办大事,难免大泛滥。君不见,有十几平方米的小食杂店悬挂的是大世界美食城的牌匾;不大個儿建筑就大言不惭称××大厦;只摆两三张桌的小吃部号称大西北酒家;一个无业游民竟也愣充国家发改委的大干部到处招摇撞骗;虽然身居小小山区偏远乡镇,但敢建气势宏大如白宫一般的办公大楼;占着一个小庙的地势,就大嘴一张声称要投资几十个亿,建大中华历史名城;盘踞的地面沾着某个在某年头有点名气者的光,比如说孙大圣、武大郎,就大声疾呼要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靠着个小水泡子,就想设计大生态旅游园……
有些官人在城市谋划上更是胆子似天大,动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手笔:对城市扩展、城市建筑的规模意向是坐在遨游太空的天宫一号上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对商场的个头定位是能写进《吉尼斯世界纪录》。听说,已经有上百个城市把建设国际化大都市定为目标;还听说,咱京城已经建了一个名叫金源时代购物中心的庞然大物,这大家伙光自动扶梯就有230部,餐饮广场有两个足球场大,摆放的一个大鱼缸,里面养的可不是什么锦鲤之类,而是6条泰国大鳄鱼。如果你想在里面走一遍,那得需要两天时间。咋样,够大不够大?
“大”情结作祟,引来的不乏惨痛大教训。大跃进,带来的是亿万百姓食不果腹的3年低标准;大兴土木造新城,撒大把银两换来的是没人居住的鬼城;大干快上,是竭泽而渔的破坏……因为这个“大”,我们可以汲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相反,在许多时候,让国人不屑一顾的“小”却独有风采。许多国家的人均居住面积远没有我们大,但这并不妨碍百姓过着高质量的生活;牛津大学有几十个学院,每个学院只有两三百人,研究生落实到导师身上,每人只带一名最多两名,和我们一个导师可以带一个排、半个连的研究生相比,显得太不大方,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世界名校的靠前排位和每年数以百计的全球顶尖科研成果问世;耶鲁大学没有大课,只有小课,就是这种师生互动质量极高的小课,保证了第一流毕业生的源源流出,也保证了这所学校连续数年世界大学排名第一。
作家舒马赫写过一本书《小的是美好的》,在国内好像不怎么招人稀罕。作者对大城市的无情鞭挞,如同给某些官人一记响亮的大耳光。他认为城市的大,只能带来犯罪、人性堕落、恶性污染等一系列难题,是病态发展,如此下去势必病入膏肓。此书在不少发达国家那是相当受重视。社会文明、进步只能靠科学发展,而不是靠一味搞“大”,搞大之后很麻烦的。气球可以越吹越大,但等着它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支离破碎。为此,我小心翼翼地给某些官人敲个小边鼓:您能丢掉有名无实的“大”吗?如是,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