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生长的声音

□张光恒

麦子生长的声音

□张光恒

麦子的拔节生长，是在整个春天及夏初之时。

小时候，我喜欢在有月亮的夜晚，到地头上去听浇麦子的渠水汩汩流淌的声音。清水在麦苗间调皮穿梭，被皎洁的月光一照，就有了玉质的光泽，不急不躁地流进麦地张大的口中。于是，清凉的晚风中，就会传来麦子拔节的声音，那声音似有若无，，像是从地下发出来似的。一阵清风吹来，月光下的麦苗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表达着被润泽的欢欣与愉悦。

给麦田浇水是父亲教会我的。先用铁锨在麦地四周围上土坝子，防止水四下漫流。清水在麦苗间一路乱跑，这时我要看仔细了，甚至要在水头的旁边一溜小跑地跟着，看见哪里有一个小决口，就铲一锨土堵上，不然，那些调皮的水儿会把决口越冲越大，最后全流进旁边的沟渠里，而让麦子渴得干瞪眼，捞不着喝上一口。这算是最轻省的农活，要是连这点活都干不好，保准会被乡亲们耻笑的。

麦子在夏初浇水灌浆的时候，拔节最为明显。麦子拔节和玉米拔节不一样。玉米总是爱夸张，大白天就咔吧咔吧地挥舞着宽大的叶子，簌簌地响，到处张扬。而麦子喜欢在有月光的夜晚，沐浴着初夏的暖风，悄悄地伸展腰身，偷偷地长高。

老农们常常会蹲在麦田里，或拔去像麦苗的麦蒿，或给麦苗仔细地施肥。累了，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满足地自言自语道：“麦子拔节了，离吃白馍的日子不远了！”麦子就是庄稼人的衣食父母，他们从心底里感激麦子、珍视麦子！也只有这些把腰弯向土地的人，才会听到那美妙的麦子拔节的声音。

渐渐长大后，我离开了乡村，离开了土地和庄稼，到一个叫城市的地方，吃力地讨着生活。此时，即使将耳朵贴到地皮上，也不会听到麦子拔节的天籁之声了。一阵疾风吹来，抽打着我的脸颊，仿佛是麦子在表达着对我遗弃它的愤懑，我感到无地自容，只好迅速而慌乱地逃离。

现在偶尔回到家乡，我仍喜欢在有月光的夜晚，踏着蛙鼓的节奏、蛰鸣的音律，坐到麦田地头，细听麦子拔节的声音。那恰如低低絮语的声音，不止一次提醒我：在繁闹喧嚣、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尽管西装革履在身，但自己骨子里永远都是地里的一株质朴的麦子。是的，我非常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应悲着故乡的悲，喜着故乡的喜，都应把自己这只风筝的线，永远交到故乡的手里。

不管是谁，即使离开故乡再远，也应该把根伸到故乡的土地里面，去汲取营养。即使在城市那片坚硬的水泥钢筋中，也要像麦子一样，把根深扎在水泥地下的土里，拔节生长，活出茁壮强势，活出坚韧傲岸，活成满地金灿灿、沉甸甸的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