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熟香温且自看
2017-05-22叶梓
叶梓
明代的李日华在他的《紫桃轩杂缀》里,有《茶衡》与《运泉约》的文字,读来妙趣横生。他还写过不少题画诗,其中一首写道:“霜落蒹葭水国寒,浪花云影上渔竿,画成未拟将人去,茶熟香温且自看。”末一句,是明代文人的一种生活写照。明清以降,文人雅集之风兴盛,他们或园林山涧,或寺院书斋,焚香、弹琴、品茗成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内容。李日华的“茶熟香温且自看”描写的正是这种场景。而这句诗之所以能够深入人心广为流传,与它真切表达了文人追求闲适的心绪有关。此句一出,不少画家乐于当作题款,亦有不少篆刻家以之为印,作为传情达意的一种方式。
清代西泠八家之一的黄易,杭州人,能书善画,爱好诗文,对金石考据之学尤为专心。他亦偏爱这个句子,他不但奏刀刻章,还以隶书将全诗刻于边款——这还不足以表达他的喜欢,他还撰刻百余字的跋文,专门介绍李日华其人其诗,为此印平添了不少艺术趣味。细观此印,取法晋之朱文印,硬朗,结实,排列整齐规矩,“茶熟”“自看”两字一行,相互对称,“香温且”三字均匀地安排于其中,七字布局平稳、和谐,一派安详之气,整体上布局合理,用刀短碎,有棱棱汉印风骨,但从其篆刻刀法上可观赏到浙派篆刻特有的切刀法,刻切成点、连切成线所产生出来的一种斑驳古朴、苍劲挺拔之金石气息笔笔可见。同时,其斑驳之状又似有一种凝练厚重、水墨淋漓的笔墨渗透纸背之效果,令人玩味无穷。
赵之琛也刻过一方“茶熟香温且自看”,有疏朗之气。
晚清的黄士陵,刻过两方“茶熟香温且自看”印,且在第二次刻印时以他专门研习的拟六朝碑刻的楷书附以边款:“再为逸老作李君实句,与前孰胜,尚希鉴定”。据此可见,这是给“逸老”的第二次赠印。可这位“逸老”到底是何方高人,我查了不少资料,始终不知道,像一个至今未解的谜面。
古代的闲章里,经常也能见到“茶熟香温”。清代的戴熙、高玺、董邦达都曾用过白文的“茶熟香温”。显然,这是对“茶熟香温且自看”的简而言之。我总觉着,少了“且自看”的“茶熟香温”,似乎缺了些孤芳自赏的回味之美。清人杨与泰,字辛庵,杭州人,印刻以赵次闲为师,得其神似。他曾刻有一方“香温茶熟之轩”,大抵是给自己取的堂号或者斋名吧。
为什么历代刻家都喜欢这句诗呢?
仅仅是因为其间充溢着有股颓废之气的隐逸之心么?
时光过去了多少年,今日拾来重新品读,窃以为这句子恰恰充满禅意。闲暇时光里,风炉煮水,茶熟香温,参禅悟道,以无宜之事遣有生之涯,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看来,“茶熟香温且自看”更像是一个人不断顿悟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