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洼记(组诗)
2017-05-22天岚
诗林 2017年3期
天岚
田 野
尖尖的草尖,常扎痛男孩的裤裆
朵朵野花,點亮山野的黄昏
它们漫无目的地开着
又漫无目的地凋谢
在祖国,只有风知道它们的秘密
今天,我之所以惭愧
之所以羡慕一朵野花
或者一棵草的隐秘生活
是因为我是一名逃离故土的人
是因为我至今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秋 野
谷物渐已饱满,天空复而辽远
土地多富饶又多贫瘠
此时,我已是多余的人
暑未散尽,水已沁凉
草场上羊群越走越散
鱼鳞云漫天泛动
瞧啊,秋天的风袍多宽大
谁披风而行,怀揣着
无边无际的东西,越走越轻
村 记
一
再写到它,它已非多年前的小村
那片山坡上的土房子
那片晨光笼罩的人间烟火
多年前就被我抛下
想着越远越好,越远就越有出息
而今,最后一柱烟火也散了
黝黑的烟口望着苍天
所有的归路已被荆棘占去
只有梦里,我还是孩子
满身泥土,追赶着羊群
村头还是那几位瘦瘦的老人
仿佛曾经就梦过,也恍然隔世
二
老人们脸上浮着褐紫色的光
他们谈论着某地名的由来
村头消失的寺院
有的淡然,有的仍执念不减
那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除了去地里拔草、捉蚂蚱、捡土豆
只能随那些古话神游
或者爬上山顶吹风
若干年后,孩子被唤去远方
老人一夜间都风被吹散
只有村头那几块石头裸露着
压着盘曲的草芽,压着
一个浪子对四百年村史的牵挂
成年礼
那些年,河床多么陡峭
他孤身一人摸过最深的石头
十一岁,他徒步狼影流窜的山野
双手提着石块奔赴学堂
十二岁,他背着土豆小米
在他乡喂养破碎的锅和疼痛的胃
十五岁,他独自躺在医院
天花板上死神盘旋
十九岁,落榜书生在山顶问苍天
在驿站暗夜狠狠咽下泪水
妈妈,风吹草动的人间
一个少年独闯失火的天堂
今天,大河已经水落石出
他站在山顶,看河底的顽石已绽若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