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诗篇(组诗)
2017-05-22郑万明
郑万明
途经图瓦村
这的确是散居的村落。
这河谷,木屋,栅栏
安逸如绸的马驹。
这的确是复活的部落。
桦木林,水草,灰炭
煮沸的红铜茶炊。
暖暖的阳光摊在河谷
谁瞭一眼,谁的心扉
就要朝天堂打开——
一碗青稞酒,一杯奶酪
一张酥油饼。每天这样的生活
让图瓦人沿袭
一代又一代。
外乡人,请不要惊动
这里的安详。不要惊动
回家的奶牛。以及
屋顶上的鸟雀。黄昏
正是它们依依惜别的时候。
楼 兰
是一场风沙,劫走
千年帝都?
汉代重镇,曾经
留住多少印欧商贾的茶叶之手。以及
楼兰女子的夜夜笙歌。
玉门关外:一截截烽燧
暴露在烈日下。探险家斯文赫定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沙地上随手捡起的
几根希腊木雕
竟是楼兰人留在废墟上的方言。
匈奴走了。
谁会放弃一座繁华都城?
你看,那书简、布匹、佛塔
多么安逸的王国。你看
孔雀河边:他的子民
勤于耕读,赡养花草。
只是这一切,恍若漫过丝路的
一朵云霞。东望长安
秋天正在凋尽最后一片落叶
西望前凉:黄沙埋深了
西域大地的最后一座泪池。
库尔勒:挂在火车上
一辆绿皮火车挂着库尔勒
自西向东驶来。
库尔勒从南疆出发,沿着丝绸之路
一路穿越沙漠、油田、烽燧
有时在汉长城的垛口闪一闪身子。
一辆绿皮火车上端坐着库尔勒的夕阳。
慢悠悠的时光晃过一张张
疲倦的手。那是甘肃女子在
库尔勒的棉田摘下一朵朵雪白秋天的手。
南疆的梨叶飘坠时
正值甘肃的风雪弥漫故乡
在甘肃天水火车站,库尔勒
只在眼前一晃,又朝东驶去。
喀什:土居深处的时光
一栋,一院,一巷,
这些维族土居,习惯抱着黄昏
把古老的身子交给凉风
鸟雀扑棱着翅膀,拍打
院落。以及院落正中的一树
葡萄。
如果串门的西亚商人看见这一幕
他會放下旅途的劳顿。和维族老人
坐在一起:吃茶、望天
然后打开一部旧书———
丝绸一样的夜色,从喀喇昆仑山
压下来。一直逼近城外
此刻,清真寺庄重的净身仪礼
必将开始——
秋天呀,喀什城里
那一栋、一院、一巷
由碎石和泥巴砌成的维族土居,肢体相连。
像一眼接一眼的时光地窖。更像西域公主
擦亮的一颗颗玉石。谁看了
谁的眼睛
就被幸福碰伤
吐鲁番
一只阳关的鸟,翻过了烽燧。
却翻不过吐鲁番。
一群来自中亚的印度商贾
看见阳关的鸟缓缓卸下身子。就像看见
长安的丝绸挂在山头。
饥渴的印度人,丢下
马队和玉石。围住葡萄园
一直坐到深夜的凉风醒来
一眼坎儿井。浇灌着
东来西往的方言。也浇灌着
戍边将士思乡的明月
丝路漫漫。从西汉开始
吐鲁番就成了中外商贾旅途中
最清凉的驿站
伊犁:秋天一幕
丰茂的水草,刚刚掩住
哈萨克女人的脚面。一群羊
顺着那拉提山涌去。
额尔齐斯河:秋天的水面过于平静
像一川成熟的燕麦。而远处一丈暮色
紧紧拉住鸟的翅膀。
如果此刻,心仪的伊人
还在河谷收割庄稼多好。
如果阿尔泰山的风
停在伊犁城墙上不动多好。
这一切,仅仅是幻觉。
而边城伊犁,早已抛掉
农耕时代的泥巴。
夜色渐浓。
一群中亚商人,满街寻找
新疆的烤肉和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