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之恋,那对离婚夫妻的大情大义啊
2017-05-21晶莹
晶莹
今年37岁的天津女白领林霜霜有过两段婚姻。在第一段延续五年的婚姻里,年轻幼稚的她充满戾气,整日与同样火气旺盛的丈夫拌嘴吵架、争吵不断。可离了婚后,他们却发现彼此残留着最深的亲情。可这种亲情,却再也无法回归爱情,他们只能转身离开,直到他们各自在合适的时刻遇到那个合适的人……
彼此伤害,不如海阔天空
2010年7月,我与消防员崔昊历时5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没有外遇,没有肢体伤害,我们的关系止于为人处世的大相径庭。
领导亲戚家的孩子参加消防员考试,作为主考官的他,给出了不高不低的分数,他的理由是:事先请教过领导,人家表示走正常程序。我大骂其愚蠢,难不成领导要低三下四地求你?他的理论却是:既然人家说了走正常程序,那就别画蛇添足。“你以为你活在真空里?没见过像你这么白痴的书呆子。”“那也比你那么市侩强……”从工作中的一件事为由头,我们开始了恶毒的人身攻击。
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会成为我们激辩的导火索。从观点对立到人身攻击,再到歇斯底里,我们不像夫妻,更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无掐不欢。身体虽无损,心灵却几乎每天都在伤筋动骨。
2010年6月,我意外怀孕,自作主张地流产后,才告知他。当时,他很有逻辑地给出了两种可能:一、这孩子不是他的;二,你根本就不希望与我有这个孩子。他说:“无论是因为哪一点,我们的婚姻都没有存活的必要了。”我说:“这一次,咱们终于不谋而和、观点一致。”
离婚后,我历经了几次网恋。都是那种网上聊得特投机,见面就崩盘的结局。几个回合下来,“喂马劈柴”成为我陌生网友的最后一名,为了避免“见光死”,我们一直在网上保持不冷不热的温度。我们年龄相当,经历相似。常常一句“今天天气不好”就会判断出彼此的心情。他曾问:“咱们生活在一起,应该能够和平共处吧?”我回答:“时机成熟时,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五一到了,“劈柴喂马”在网上对我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携妻回哈尔滨看老爸老妈。去年一个人回去,送我时,老两口哭得昏天黑地,仿佛离婚的我成了孤儿一样,盼我再婚、再恋的消息盼得眼都绿了。”我回复:“同感。我爸妈就差上街举牌子,替我招亲了。”
提及父母,我们都很黯然,离婚伤害最大的是老人。“恕我冒昧。可否冒充一回新女友陪我回老家过五一?”问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没了主意,但想到如果一定要“见光死”,那也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做把好事,我便答应了。
我们的见面约在星巴克,推门而入时见到了前夫崔昊。这个城市不大,却还是离婚一年半后,我第一次与他不期而遇。落座,聊了聊别后的生活,看得出來大家都乏善可陈。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等的人都还没有来,才想起问对方为何在这儿,彼此才恍然大悟,我们等的人原来就是对方!无法同在一个屋檐的离异夫妻,居然成了网上的知己,我俩都哑然失笑。
接下来,便是沉默。我说:“我得走了,妈妈最近血压偏高,想带着她去医院看看。”他突然提出来:“我能不能一起去?挺想咱妈的。离婚后,再也没吃过红烧肉,没谁能比她做得更好吃了。”我没法拒绝崔昊,尤其是他依然喊我妈为“咱妈”,婚是离了,可是,我们无法离掉与彼此家庭成员的情意。
积累的亲情,成了爱情的杀手
那场见面被我爸妈整得非常煽情。当我提到崔昊对妈妈的红烧肉念念不忘时,我妈居然连医院都不去了,扯着我爸就去买肉,还说:“崔昊都瘦了,妈给你多做点儿,吃不了,兜着走。”我们拗不过喜出望外的父母,只好由他们去。没想到,刚出门,两人又回来了,对崔昊说:“爸爸妈妈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你说,这一年半,爸爸妈妈是真的少了半个儿啊。”
这话一说完,我们四个人的眼睛都湿了。那顿饭吃得相当好,连我都有一种复婚的恍惚感。饭后,崔昊关心起妈妈的身体,老人乘机倚老卖老:“崔昊啊,我和你爸说不定哪天,说没就没。既然你还叫我妈,妈今天就拜托你,以后帮妈多照顾她。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还一起生活了五年……”我打断了妈妈的话,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崔昊却十分认真地对爸妈承诺,无论怎样,他都会好好照顾我的。
崔昊走时,爸妈让我送他下楼,我也想跟他说爸妈的话别放在心上。夜深了,附近的出租车很少,我们就向前走去。崔昊回头看了看我家阳台的灯光——那是爸妈为他点的,其实小区的路灯已经足够亮了——对我说:“小梅,能跟我回趟老家吗?我真希望我爸妈也能像你爸妈今天这样开心。”
我想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于是点点头,心里也开始惦念远方的那两位老人。因为婚后和公婆一直两地生活,所以,所有的回忆里只有亲情,没有日常的磕绊。和崔昊在我家一样,我们的一同回去让两个老人无法形容的高兴,逢人便说:“我儿子和儿媳回来了。”
晚上,我和崔昊还像原来一样,住在我们的房间。婆婆一边帮我铺被一边对我说:“去年你没回来,妈没让崔昊睡这个屋,就睡在客厅里。妈跟他说了。啥时把小霜给我哄回来,这卧室才啥时是你的。你都不知道,妈每次进这屋来打扫时,心里有多难受……”65岁的婆婆泪如雨下,我心疼不已,为她擦干泪水,哽咽着说:“妈,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对于我和崔昊来说,这连续的亲情攻势,让我们都有了回归的渴望。那夜,我们躺在一个床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我们没有想法,而是或许爱还在,但激情却没了……黑暗中,我们努力静静地保持一种安睡的状态,可是心中却充满了再也回不去的悲凉,不是不爱,而是爱变成了一件湿棉袄——不穿,会冷;穿了,难受。
天好不容易亮了,崔昊起身上厕所时,我看到他的枕巾是湿的,应该是被泪打湿的。此时此刻,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亲情,也成了爱情的杀手!
那顿早餐,我们一家四口吃得其乐融融,崔昊不停地给我夹菜。对于崔昊的爸爸妈妈来说,这样的场景简直就是老年病的灵丹妙药。
最难过的还是离别的这天。我们要走了,去机场时,公婆孤独地站在小区门口送我们,风来泪落,那被拂起的白发飘飘扬扬。一路上,我和崔昊都没再说一句话,我们就像两个吸满了水的海绵,心里鼓涨着不堪挤压的忧伤。
飞机落地大连,我坚持要自己打车回家。车来了,崔昊替我拉开车门,我坐下,门刚要关合那一瞬,他说:“等咱们老了,做一对相亲相爱的老伴儿吧。”泪水,因他这句煽情至极的话决堤了。我走下车,把自己整个人送入他的怀抱,然后对他说:“崔昊,从现在到老,这中间还有漫长的岁月,我们可以等,可是咱们的父母不可以。所以,找一个爱得起来的人,好好过日子。”
最遥远的距离,最贴近的关心
那次机场离别后,我和崔昊很少见面,只是在微信或电话上联络着,彼此遥远地关怀着。不久,我认识了明涛。一个同我一样有着一段失败婚姻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孩儿。可以想见,爱上这个男人,会遭到父母怎样的反对。那段时间,我像一个不良少女一样,被父母几近软禁,我与明涛的感情在这样的捆绑之下,反而更加坚固。最后,我背着父母,偷出了家里的户口本,与明涛登记结婚。我的第一次婚姻让父母伤透了心,第二次婚姻则让他们寒心。
我在结婚的前一天,给崔昊发了一个短信:“我这枝残花已有归宿,不知你这枝败柳何时心有所属?”崔昊给我打来了电话。除了祝贺,更像一个看着我长大的哥哥般說:“这下做妈妈了,不要任性。无论这个组合有多少困难,都要这样想:这个小女孩儿将来会是你们孩子的姐姐。有一天。你们不在了,两个孩子却可以继续彼此关照,相亲相爱。还有,爸妈那里的工作,我来做,你不用担心。”
崔昊的话,是我收到的最贴心的新婚礼物。婚后,他成了我与明涛女儿相处的幕后军师。婚后的一天,明涛在给女儿讲故事哄她入睡。我冲了一杯牛奶想送进去,走到门口,却听女儿对明涛说:“阿姨今天带我去超市买东西时说她不喜欢我,也不会拿我当她自己的孩子,还说,一旦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我的下场会很惨……”听到这些谎言,我委屈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那天晚上,明涛的脸色十分难看。
第二天,我一边给崔昊留言一边流泪。他很快回复:“不要揭穿,孩子一是考验二是害怕,你要经得住时间的打磨,用心地去爱她,总有一天会有收获。”晚上回到家里。我对孩子说:“昨天爸爸告诉我,你说了阿姨许多好话,我知道你希望我做得好一些。我会努力的,请给我这个新手一点儿时间。”至少有两个小时,她对我表现得相当友好。
没坚持多久,晚饭时,女儿看似无心地对我们说:“真想吃妈妈做的菜呀,又好看又好吃。还有,妈妈讲的故事可动听了,比鞠萍姐姐的声音还要好听。不吃了,给妈妈打电话去。”明涛看着我,一脸尴尬,怒吼着让女儿回来把饭吃完。我想起崔昊跟我说的耐心与爱心,于是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对女儿说:“阿姨也听说你妈妈做的饭极好吃,哪天咱们把她请到家里来,阿姨跟她好好学学。”
渐渐地,在女儿眼里,那层刻意的敌对越来越少了。我很有成就感。每周五晚女儿都要去妈妈家度周末。婚后,送她去妈妈家的工作被我承担了下来。听从了崔昊的建议,见到她妈妈,我会说:“孩子最近饮食、起居、学习越来越自律,非常让人省心。说实话,每次她不在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然后,每次都会跟她妈妈学一样菜的做法。
半年后,女儿骄傲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这是我的新妈妈。”还不忘再添一句,“她对我非常好,我很喜欢她”。我把她的话发给崔昊,他回道:“恭喜你已经可以做到爱屋及乌。想想,我们以前多么可笑,多么的自恋,连赞同一下对方的观点这样无关紧要的小行动都不肯。”我回道:“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到幸福。”他回道:“如果不能给,帮你找到,也算是一种补偿。我该退出了,也用心去寻找我的另一半了。”我回道:“祝你幸福!”
从此,很久没有崔昊的消息。倒是经常能从彼此父母那里得知对方的消息。每周打一个电话给彼此的父母,是我与崔昊生活关系中最后的关联。2015年8月12日,天津港爆炸惊动全中国,崔昊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他出发时,给我发来一条微信:“如果我出事了,代我向父母尽孝。”
收到这条短信,我没有哭喊着阻止他,心中汹涌着一份悲壮。我回道:“我会的,就像孝敬我自己的父母一样。多保重!”回完微信,我给明涛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去哈尔滨照顾崔昊的爸爸妈妈几天,明涛很支持,并表示必要时,他也可以一起过去帮忙。
那些天,我和前公婆每天都守在电视机前,希望能够看到崔昊的身影。8月17日,公婆把我撵了回来:“孩子,回家吧,我们没事儿,不给你们年轻人添乱。”8月19日,崔昊回来了,瘦了一大圈。我看到,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她是一个媒体的记者,在报道前线遇到崔昊之后,开始默默地关注他。
几天后,崔昊要再出发了,我们四个人吃了一顿饭。他抱着女孩的肩膀对我说:“回来后请你们一家三口来吃我们的喜糖。”女孩儿一点儿不忸怩地说:“一定要来噢。”我笑:“祝你们幸福。”
这句话说了,许多遍,只有这一遍,最柔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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