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书

王兴伟

丈量

跳舞的人，在墓碑前，哐当哐当地转

白云在天上也跟着，哐当哐当地转

坟墓投下的阴影阴天看不见

晴天其实也看不见

每天，我都在山上散步

但我也看不見，这阴影，这舞蹈

这人群与高大的墓碑

也许，那只爬在树上的蚂蚁

才是王者，它能真正丈量出

从大地到天空，从肉身到阴影的距离

影片

三道拐，漂亮的油车司机

正翻阅一条暧昧的短信

一辆载着儿子的摩托

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

油车翻了。倒塌的车身

压住了摩托。接到命令的吊车

火速前往。他大汗漓淋

情人递给他一瓶

刚买的矿泉水

迎面而来的长安

唱着爱到至死的歌谣。轰

它们热烈地抱在一起

这部惊险的影片

主角、配角都没能站起来

只有时光，忙着剪辑，收拾并不心痛的情节

道路，被冲洗、撤离之后，还是一条

干干净净的路

橙子

没有明显的入口

从树上掉下来，皮球只是

轻轻往空中弹了弹

想起三道拐，那个摔下车的男子

抓断了草木抓泥土

还有三年前的洪水，一头猪在河中

反复跃出希望的头

秋天的橙子躺在桌上

不，是躺在广袤的大地上

孩子们将它抱走

取出甜蜜的芯

他们，一天一天长大

圆圆的脑袋

也多么像，生长的橙子

阳光灿烂，秋阳温暖

它们都在准备，扎向天空的勇气

灯亮灯灭

对面山上，又点起两盏灯

与此不远的地方，也亮着相同的灯盏

它们像相互呼应的信号

一边，在通知另一边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亮在记忆中的灯盏，纸糊的衣服

竹子做就的骨架，一支短短的蜡烛

亮着，那些树枝，或者小草投下的阴影

也很快被夜色湮没

不能停留太久，野猫的叫声令人心颤

那个悲伤的小孩，放了鞭炮，急急走了

灯灭了。三次

他的心也仿佛静了下来

多日后，山上的灯再次亮起

他只远远的看着，不悲伤

灯亮、灯灭。仿佛只是

尘世，定期出现的一道风景

隧道

鱼贯而入，鱼贯而出

没有障碍的时间像流水

爬过山坡是一件很苦的事

分开草，沿峭壁

小心翼翼。上山，下山

来时桃花开，谢时，还没到尽头

我欢喜，我忧伤

从中年到童年

不止一次回溯

我忧伤，我欢喜

看见无路的荆棘，闪着灯火

望不穿尽头的山洞

一半下沉，一半上升

一半上升，一半下沉

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