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菊

赵明宇

九菊嫁过来第二年，生了娃。又过一年，娃会跑了，会叫妈妈了，婆婆和他们分了家。

俗话说，分家三年穷。九菊撺掇着男人金锁到杨桥集上买小猪仔。九菊说，你瞧邻居家四婶子，一头猪卖了两千多块钱呢。金锁挺高兴，说九菊你真会过日子。

金锁去买小猪，九菊在家里砌猪圈。一上午没休息，把猪圈砌得像模像样。九菊正擦额头的汗水，金锁驮回来一头胖胖的小猪仔。把小猪仔放进刚砌好的猪圈，小猪仔一副胆怯的样子，脑袋钻进柴草里面。九菊连忙拌了半盆猪食，又端来半盆清水，倒进食槽里。小猪仔闻也不闻。半夜里，九菊听到嗞嗞的声音，就跟金锁说，你听，小猪仔喝水呢。

第二天，小猪仔还有些胆怯，小眼神看看这里，瞅瞅那里，一副可爱的样子。小猪仔饿了，哼哼叫，九菊喂它，小猪仔开始吃食了，一口气吃得肚皮圆滚滚的。

从田里回来，九菊带一把草，扔在猪圈里，看小猪仔拱着吃。

九菊吃完饭，刷锅水掺着菜汤，拌上玉米面，小猪吃得可香了。有时候，喂得晚了，小猪仔的两条前腿搭在猪圈的墙头上，哼哼叫。金锁有些着急，就骂了一句。九菊哧哧笑，说，你二师兄也饿了呢。

小猪仔真能吃，饭量一天天见长，身体也一天天长大。九菊闲暇，用手去挠它的肚皮，小猪仔就憨态可掬地躺倒在猪圈里。

小猪仔变成大猪了。金锁说，你喂猪不容易，天天给它端吃端喝，卖了猪，给你买一件羽绒服。

下了一场雪，年关到了。金锁去找村里的刘屠户，要把猪卖掉。刘屠户说是第二天一早来捉猪，没想到刘屠户今天提前来了，带着几个人，拿着绳索。

九菊一看这阵势，慌忙站起身，把自己碗里的饭倒进猪食槽，让猪吃。刘屠户说，你喂了，我可就不要了，我不能花钱买你的猪食。

我让你几斤。九菊瞪了刘屠户一眼。金锁说，马上要卖掉了，你还喂它干啥？刘屠户说，你这一碗饭想卖二斤猪肉的价钱呢。

不等猪吃完，刘屠户进了猪圈，用脚猛踹猪。这是规矩，屠户不能花钱买汤水，尽可能地让猪排泄。九菊就跟刘屠户吵了起来。刘屠户笑了，说你们女人家就是心眼小，猪就是餐桌上的一道菜，这是命。

几个人开始抓猪，九菊躲进屋里，听到猪大声嘶叫，她用手捂住了耳朵。

猪的叫声越来越远了。金锁走进屋，拿着一沓子钱，笑嘻嘻地杵给九菊说，老婆，你数数。九菊耷拉着脸，噘着嘴，坐在炕沿上，给了金锁一个脊梁，不数。

做好了饭，九菊不想吃，一口也没吃。金锁和孩子吃完了，她刷锅，又端着泔水来喂猪。看着空空的猪圈，她才想起来已经把猪卖掉了。

晚上，金锁提着一块肉回来，说今年过个好年。有钱了，明天去镇上给你买羽绒服。

這个年，九菊没吃一口肉。那件羽绒服，走亲戚的时候穿了一回就脱下来了。晚上躺在被窝里，九菊说，摸着羽绒服毛茸茸的，就想到那头猪。金锁把九菊抱紧了，说，睡吧睡吧，过几天杨桥集，再买一头小猪回来，不卖了。

选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