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敬的学长——许四复

姜凯

我尊敬的学长
——许四复

姜凯

编者按：许四复同志，1922年2月出生，194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1983—1988年任山西省水利厅厅长，水利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丰富，曾出版了《土石坝施工》、《许四复水利科技文集》等专著，为山西省的水利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是我省著名的水利专家。原水利厅副厅长、总工程师姜凯同志，在回顾总结从业经历的基础上，创作了这篇回忆录。

人的一生都在路上，如果有一位长者领着你走，则你幸甚，因为你就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如果有一位学富五车的长者，遇到问题随时可以请教，得到指点和教诲，从他那里学到如何做人、如何做事的本领，你一定会变得身硬骨坚，遇到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就有幸遇到了这样一位长者，他就是我的学长许四复先生。

1953年暑期，我在清华大学水利系二年级读书，学校组织我们水工51班和52班的同学到辽宁省抚顺市附近的大伙房水库进行生产实习。这是一座正在建设中的大型水库，当时正在施工的有两个工区，一个是隧洞工区，另一个是大坝工区。我们水工51班先到隧洞工区进行实习。

在隧洞工区担任主任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工程师，后来我们知道他名叫许四复，是我们清华大学水利系早年的毕业生。他对我们这些同校同系的年轻学子非常热情，对我们的生产实习非常重视。虽说是生产实习，但我们那时在学校里接触到一些专业知识，对水利工程的理论与实践连一知半解也谈不上。当时的生产实习就是走进隧洞跟随工人师傅一起操作风钻大眼、装药、放炮、出渣，取得一些对隧道施工的感性认识，同时也能够学习一点有关隧洞施工和设计的基本知识。那时许四复担当主任这个职务十分忙碌，但每隔一两天，总要在工地的工棚内或带我们进入隧洞施工现场，结合工程实际给我们讲课。他的讲课深入浅出，我们都很爱听。大伙房水库隧洞掘进是采用风钻大眼放炮炸石的钻爆法施工，在隧洞开挖掌子面上要打很多装药炸石的炮眼，期初我们原以为很简单，但经过他在黑板上一边划一边讲，哪一些是周边孔，是控制隧洞开挖尺寸的，如何布置才能减少超挖，节约开挖和衬砌工作量；哪一些是掏槽孔，他们的开孔位置和钻孔方向如何安排才能提高爆破效率；爆破技术参数如何选择才能合理匹配，采用什么爆破器材和装药方法等等。比如隧洞衬砌，每隔10 m左右就设计一个伸缩缝，他认为混凝土衬砌嵌固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开挖面上，它的伸缩能否集中在你设计的这条缝上很值得怀疑，他认为混凝土伸缩产生的裂缝可能是分布在整个衬砌面的；再比如隧洞开挖经常会有塌方，他告诉我们，根据他的实验，如果大眼放炮后立即采用一种简便的方法制止隧洞内表层围岩的松弛，围岩塌方是可以防止的。细想起来，现在提倡的新奥法施工原理，在几十年前竟然在大伙房工地已经被他提出了并应用于实践。

在他的指导下，一个月的现场实习体验，为我后来学习水工建筑物课程的有关部分，以及从事这方面的技术工作奠定了十分有益的基础。虽然那个时候他可能并不认识我这个普通的实习生。

1962年，许四复同志调来山西省水利厅工作，他担任技术室主任。不久厅里把我调入技术室工作，这时他成了我的直接领导。那一年晋东南地区是一个丰水年，有不少水库暴露出防洪安全不过关的问题。有的是坝高不足，库容不满足调洪需要，或坝体存在严重隐患，不敢蓄水；有的只有灌溉洞，没有泄洪洞，洪水泄不出去，造成严重淤积；有的没有溢洪道只有一个小土槽，不能安全泄洪；还有一些水库是半拉子工程，根本谈不上使用。这年汛后，省里决定对全省病险水库进行改造、除险加固，他带领着一个小组到晋东南地区进行调研，我有幸成为了他这个小组的一名成员。

许四复学长从事过多个大型水利工程的建设，除上面所说的大伙房水库外，还有北京引水工程的模式口隧洞（这是一条地质条件十分复杂的隧洞工程）、河北省的岗南水库、岳城水库等，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他还著有《土石坝施工》等大块头书，发表过很多篇水利科技论文，具有雄厚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功力。是国内知名的水利专家，更是我省最具权威的水利专家。解决我省面临的这些大中型水库的病险问题，对他来讲应该算是“小菜一碟”。然而他到一些工程现场，不论工程规模大小，都是看了大坝上游看下游，细查了溢洪道，又上进水塔，又钻隧洞，这里抠抠，那里刨刨，仔细查看任何一处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对于任何一个工程问题，他都会在认清表象的情况下，从理论上进行深入分析，在此基础上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从不轻易发表要这么干、要那么干的空洞意见。他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时直接了当，绝不含糊或叫人摸不着头脑。他的这种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和到施工现场事必躬亲深入讨论的工作方法深深影响着我和跟随他的年轻工程技术人员。

许四复学长具有丰富的工程实践经验。他在土坝坝体上抠下一块土用手指捏碎，便可估计出其填筑的干容重或粘聚力以及摩擦角是多少，坝体填筑质量是否合格，坝坡有无稳定问题；他抓起一把沙，即可估计出其细度模数，是否适合做混凝土细骨料，或是适合做反滤料；他能利用其扎实的理论知识，深入地认识和解释工程问题，提出解决方法。他解决工程问题时，总是要在查勘工程现场的基础上查阅、研究观测资料，听取工程管理人员的介绍，询问工程运行情况和与此相关的问题。对于比较复杂的技术问题，他会要求进行针对性的探测，取得进一步资料，然后进行分析，去伪存真，找出问题的症结，明确产生问题的机理，最后提出妥善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提出的解决办法绝无任何模棱两可，让你不知所从。当处理复杂的、存在有一定风险的工程问题时，他一定是站在风险的浪尖上，勇于承担任何责任，绝不退缩，绝不推诿。

病险水库改造和除险加固工作连续进行了数十年，直到今天，仍是水利部门的一项常态性工程问题。尽管许四复同志的职务在此期间有所改变，但只要在他的主持下，许多重大的技术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如溢洪道土基挑流消能工程设计问题、在软基上修建钢筋混凝土泄洪洞问题、坝体或深覆盖坝基防渗问题等等，从而使我省病险水库改造和除险加固工作，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果，为后来的工程设计与施工，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许四复学长经常告诉我们要重视理论学习，他认为只有掌握了理论知识，才能在解决工程问题时形成正确的认识。他说要重视分析计算，但不能迷信计算结果，因为任何分析计算均有它假设的前提条件；他说要重视实验和实验结果，但不能生搬硬套实验成果，因为任何实验均存在不能完全反映现实条件的问题。他要求我们在了解工程表现出的实际问题基础上，以正确的基本概念，参照计算结果、实验材料综合分析后再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研究解决工程问题的思路对我影响很深，有些情节多少年后仍然记忆清晰。我有幸长期跟随他工作，耳濡目染，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实际知识和工作方法。他给了我很多帮助，让我懂得了如何去提高自己，做一个称职的技术人员。他乐于帮助任何同志，从不令人失望。我认为许四复学长，作为老清华人，他很好地践行了清华大学的校训：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许四复学长还是一个开创性的人物。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中期他在水利厅厅长的任上，积极宣传推动水利在国民经济建设中不可替代的位置与重要性。并取得中央部委和省领导以及业界各方人士的支持，主持完成了我国第一部地方水资源管理条例，为缺水的山西开启了水资源管理的新局面，为全国依法治水和管理水资源开了一个好头，打开一个新局面。他具有独立和创新的科学精神尤其是在工程技术问题上，敢讲真话，从不唯领导是从，唯权威是听。他为我省水利建设事业做出了不少值得点赞和可供后来人借鉴与学习的工程实践，并因此影响了一代水利技术人员的健康成长。

我当学生时曾受益于许四复学长的讲课，在省厅技术室工作时，他是技术室主任，直接指导我的工作；当他在总工程师任上时，我是副总工程师，成了他的助手；他担任厅长主政山西水利工作时我是班子的成员，他是班长。相对于“主任”、“班长”的称呼，我更愿意称他为学长，因为他不仅是领导，更是一位启人以智慧、教人以明德、授人以知识的长者。我对他怀有深深地敬重之心，在我心中，他就是我尊敬的学长，是我一生不可忘怀的良师益友。

今年，许四复学长已有96岁高龄，仍有一副硬朗的神态，神清气爽，思路敏锐，逢人遇事镇定自若。见到学长如此心阔体健，从心底里感到十分欣慰与敬佩！

（作者系山西省水利厅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