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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食物“绑架”的生活

2017-05-18王珊

华声 2017年7期
关键词:贪食绑架暴食

王珊

在百度贴吧“催吐吧”里,这个群体有3万人左右。他们的生活都围绕着“吃”进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暴饮暴食,然后想方设法吐出来。

徐圆想摆脱绑架。为此,她曾多次尝试自杀。她用脑袋撞墙、开煤气、甚至想过跳楼,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吞了几十颗安眠药。

绑架徐圆的是食物。徐圆是典型的“神经性贪食症”患者。神经性贪食症是进食障碍的一种,属于精神类疾病。这类患者存在反复的暴食以及暴食后不恰当的抵消行为,如诱吐、滥用利尿剂或泻药、节食或过度运动等。

“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恶心的怪物”

几年前,徐圆的父母离异了,她跟着父亲生活。继母和弟弟的到来让徐圆觉得无所适从。她内心虽然抗拒,表面上却处处讨好继母。继母做的菜很油腻,她也吃得一干二净,还争抢着去洗碗、打扫卫生、倒垃圾。父亲对她很满意,还夸她懂事。但背着家里人,她会把食物偷偷地吐掉。

徐圆已经记不清是从哪里学的“催吐”手段,却越来越热衷于这种“吃了吐,吐了吃”的游戏。游戏带来的快感在她第一次暴食后得到了升级。她一口气吞了12只蛋黄肉粽,然后用手不停地戳喉咙。在循环反复地演练中,她的“催吐”手段也练得炉火纯青。

随着进食频率的增加,任何事情都能刺激徐圆暴食一顿,像考试没考好、别人的一个眼神、家人的一句埋怨,有时甚至无需理由,“只是因为我很闲”。暴食的次数也从一个月两三次到一周三四次,最终达到一天8次。催吐次数的增多,导致喉咙的敏感性也在下降。起初用一根手指就能抠出的东西,到后面要用2根、3根、4根,最后,她也开始借用胃管。

由于长期的过量进食和催吐行为,徐圆的手脚肿得像吹起的气球,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例假已经半年多没有来了。呕吐带给她的不再只是快感,还有内疚和自责,以及不断颤抖的手脚,呼吸也变得困难。徐圆不敢照镜子,不敢见人。每一次暴食后,她都会暗自告诉自己,“我要变好,不能再这样了。”“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怕、最恶心的怪物,而且是唯一的怪物。”

徐圆的秘密是被父亲窥破的。在一次家庭聚餐上,她不停地将盘子里的菜扒到碗里,狼吞虎咽,家里的亲戚都吃惊地看着她。她的父亲看不下去,将她的筷子打掉,徐圆号啕大哭,也没有停止进食。徐圆的父亲是个医生,他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马上带她去做检查,才发现,女儿得了进食障碍。被发现的时候,徐圆已经被贪食症折磨了两年多。

从食物中获得的陪伴感

徐圆找到了与她有类似境遇的伙伴——在百度贴吧“催吐吧”里,这个群体有3万人左右。他们的生活都围绕着“吃”进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暴饮暴食,然后想方设法吐出来。为了不被知晓,他们多使用“隐语”:彼此自称为“兔子”(取“吐”的音);暴食被称为“撸”;吃完之后吐出来的过程则是“生孩子”,很多人一天要“生”四五次。

“吐出继母的食物,再吃别的东西,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与徐圆的报复性目的不同,李月的进食则完全是为了缓解压力。2015年,22岁的李月到美国留学,寄居在舅舅家里。舅舅是个古板的人,对她的很多行为看不习惯,比如“第一次在他家吃披萨就吐了”,觉得她很娇气。舅妈让李月更困扰,当着舅舅的面对她客气有加,背着舅舅则指责其“白吃白住”,还会在舅舅面前说她“不懂事,难伺候”,有时候稍微回家晚了也被指责出去鬼混。

李月觉得委屈,有一天凌晨5点,她坐在公交车上,跟父母在电话中哭了一路,并提出要搬出去住。父母并没有在意。舅舅知道后,指责她的父母“不懂事”“纵容孩子”。这样一来,父母愈发觉得她不争气,“生了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对你那么好有什么用?”

李月走在路上,特别无助,路过一家快餐店时,她走了进去,点了一个12寸的三明治,吃完之后又点了两个,边吃边流泪,“你没有朋友,一无所有,甚至觉得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吃的时候感觉内心那个很无助的小孩,被食物拥抱了一下,像是被陪伴了,有了安全感。”

貪食症发作的时候,李月无法正视自己。她无法完成作业,不能跟人相处,甚至连电影都看不了。唯一能拯救她的,只有吃。她曾经连续3个月宅在床上,往嘴里塞着大桶的冰激凌、巧克力酱,一周只洗漱一次,肚子大到看不到脚。

终于有一天,在崩溃到极点之后,她告诉了父母。她在电话中诉说她的绝望和无助。结果,妈妈的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倾诉的念头,“你怎么这样没出息,连自己的嘴都管不好!”

“没出息”伴随着李月的成长岁月。李月的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母亲是位老师。两人都来自农村,靠自己的本事在城市安了家。父母的性格都好胜要强。打小,李月就活在父母的期待和要求中。李月回忆说,“他们会在我考100分的时候特别开心,打扮漂亮了才会得到妈妈的夸赞。”相应的,考试没考好,父母会说她“没出息”;跟同学发生矛盾,他们也会认为她“没出息”;就连睡过头导致上课迟到都会被冠以同样的标签。如此教养之下的李月极懂规则,却不太懂得抗争及处理情绪。父母对她的生活有着绝对的掌控。高中时,李月住校。一次考试成绩下滑后,父亲没有同她商量,就直接到寝室将她的行李抱回了家,“他说在家里能够更好地监督我学习”。出国留学,专业是父母选择的。母亲则不断强调自己为李月所做的牺牲,“她说她之所以当老师也是为了有时间照顾我”。

瘦成为一种资源

相比于李月从食物中获得的陪伴感,对食物的掌控给予了彭玉极大的成就感。彭玉是“神经性厌食症”患者。与贪食症暴食的特点不同,厌食症患者则用节食等各种方法有意地造成体重过低,拒绝保持最低的标准体重。

和所有的厌食症患者一样,起初,彭玉只是想减肥。原因很简单,只因为班里的一个男生称呼她为“小胖子”,并说她“眼睛小、雀斑多”。当时她仅有100斤出头,但还是给自己定下了目标:瘦到85斤。

彭玉的体重很快到了85斤。周围的同学都说她瘦了,开始叫她“小瘦子”。她变得前所未有的自信,有着十足的掌控感,并十分享受饥饿的感觉。她没有打算停下减肥,她想更瘦。在这期间,彭玉的例假停止了,便秘非常严重,只能依靠泻药。她变得极端易怒,芝麻点的小事都能让她暴怒很久。

家庭因素是“进食障碍”病因研究的重要因素

家庭因素一直是进食障碍病因研究的重要因素。西方学者发现,“厌食症”患者的父母传递较多的养育情感而忽略他们孩子表达自身想法和感受的需要,他们倾向控制,只允许孩子保留较小的自我定位精神空间;“贪食症”患者的父母情感更外露,家庭矛盾更明显,父母责骂和轻视孩子,家庭控制更直接。“进食障碍”更像是一个探照灯,照射出中国现代家庭的变迁带来的亲子关系的困惑与激烈冲突。在困惑和冲突中成长的孩子,他们独立性差、敏感,当不能面对现实时容易焦虑不安;他们心理健康水平不高,情绪调节能力不强,容易感情用事。“进食障碍”的孩子一般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弱。一旦遇到需要独立面对的事情,他们往往通过控制食物来减轻焦虑。而这会让他们增加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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