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防线

赵纯

以传统的角度看来，前锋球员在场上的主要工作就是进攻和进球。可如今，越来越多的前锋成为防守的屏障，更有甚者，既能在射手榜上名列前茅，又是犯规榜上的“头号恶人”，这样一种看似有些矛盾的综合体，却成为了足球场上常见的景象，前锋们构筑的“第一道防线”别有风情。（文中数据均截至3月31日）

我狠故我在

随着战术的革新和竞技水平的不断提高，球员在场上需要做的事情已经不仅仅限于自己位置的本职工作了。门将可以像诺伊尔一样担当清道夫，将防守范围扩大到整个本方半场，并用精准的传球直接发动进攻；后卫可以像拉莫斯一样，不仅防守稳健，还能不断用关键时刻的进球摧毁对手。相应的是，只负责抢点射门或是在对方禁区一带活动的前锋也逐渐稀少起来。越来越多的教练开始使用高压防守的策略，每当前场丢球之后，相关区域的球员需要及时进行前场反抢，距离对手腹地最近的前锋球员责无旁贷。海因克斯在率领拜仁夺得三冠王的赛季里就曾经要求过自己的球员：不管打什么位置，只要自己丢球，就必须尽全力把球抢回来；而其之后的拜仁主帅瓜迪奥拉也强调了这一点，不论是曼朱基奇还是莱万都是前场有力的防守机器。

这样的潮流趋势获得了大多数球队的认可，本赛季五大联赛迄今为止，犯规榜的领跑者全都是前锋球员。效力于水晶宫的比利时中锋本特克以58次犯规排名英超榜首，这位面相凶悍的进攻型球员，曾因屡屡浪费良机而被克洛普请退，但是他在反抢时的努力却不容忽视。令人惊讶的是，一向以居高临下姿态示人的伊布，竟然在该项榜单中排名第四，50次的犯规比顶级“兽腰”坎特还要多，这从伊布披上曼联球衣的首场热身赛就可见端倪。与加拉塔萨雷的对抗中，瑞典人进球后心情大好，积极参与防守，多次在防守中上镜，但效果却有待商榷，对手正是利用他犯规所赢得的任意球扳回一分。“双红会”上，面对英超最善于冲刺和跑动的利物浦，曼联前场紧逼非常凶狠，刚刚度过35岁生日的伊布多次在对方半场展开逼抢，还不时回撤到本方半场，减轻队友的防守压力，导致“红军”很难从容发动进攻。随后，在去年11月与斯旺西的较量中，伊布先是打入了英超第25000个进球，又在中场防守费尔时背后犯规领到黄牌，从而累计5张黄牌无缘与阿森纳的比赛。更值得玩味的是，伊布成为了曼联本赛季第一个因累计黄牌而停赛的球员，其防守积极性与战略作用可见一斑。

无独有偶，都灵前锋贝洛蒂也是个“闲不住”的球员，他总共交出了高达70次犯规的数据，在意甲遥遥领先。而另一方面，在前场的积极拼抢却也没有阻止贝洛蒂的本职工作，他以22个进球高居射手榜头名，可谓是“多栖明星”。同样“德艺双馨”的还有效力于霍芬海姆的中锋瓦格纳，他以61次犯规荣登德甲“头号恶人”，而在射手榜上，这位大个子也不遑多让，他的11个进球不但在本土射手中排名第二，仅次于维尔纳，还帮助霍芬海姆踢出了长达17轮的不败纪录，并一举跻身为亚军的有力竞争者。由前锋充当第一道屏障似乎引领了德甲球队的风潮，除了瓦格纳外，汉堡的尼古拉·穆勒、奥格斯堡的池东沅、RB莱比锡的波尔森等人都位列犯规榜前十，其中竟然只有霍芬海姆中后卫许布纳一名纯防守球员，可见“御敌于千里之外”已成为共识。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西甲和法甲这两个拼抢并不算激烈的联赛中，犯規榜的前列无一例外都被进攻球员所占据。其实，前锋们争先恐后纷纷化身“屠夫”并非近两年才兴起的趋势，其中的缘由值得深思。

防守型前锋的春天

曾几何时，“防守型前锋”简直就是对一名进攻球员的最大讽刺，不能进球算什么好前锋呢？因此，前锋球员往往不愿为防守而流汗，甚至还会为此而被耻笑。根据著名的足球数据公司OPTA对2003年度英超全部赛事的统计，当时效力于伯明翰的中锋杜加里被确认为是犯规次数最多的球员：他在总共27场比赛中的犯规次数达到104次，考虑到他其中19场被替换下场，而且还有一场中途吃到红牌退场，这个数字可谓惊人，排在杜加里身后的是著名的利兹联坏小子艾伦·史密斯（85次犯规）。有趣的是，杜加里恰恰是以进球能力差而著称的，从1990年出道起，15年的时间里杜加里共效力过6家俱乐部，他为波尔多作的贡献最多，一共打入了26球，却用了整整108场比赛才完成，如此低效俨然是时代的另类。更“令人发指”的是，杜加里的俱乐部生涯共进球52个，却得到过51张黄牌。在当年的法国国家队中，杜加里作为前场支点表现平平，最为人所诟病，倘若放到今日，他一定会因为前场积极的拼抢而获得不一样的评价。2003-2004赛季，阿森纳的不败纪录惊艳了世界足坛，一向以唯美足球闻名于世的“枪手”阵中却也有“拼命三郎”，不是别人，正是海布里的国王亨利。当球队在前场失球的时候，亨利总会第一个不遗余力地将球抢回来，人们习惯了他快速冲到防守球员面前，用滑铲抢下皮球的场面。在那个时代，拥有这种能力的前锋会让人觉得非常特别。

追求身体对抗是英超的“特色”之一，在进攻球员的防守方面自然也先人一步，除了杜加里和亨利外，还有许多后来者不遑多让。在2014年底，OPTA专门设立了一套恶人评分系统，每次犯规记为1分、每张黄牌记3分、每张红牌记6分，记分最多的球队和球员，自然被认为是最“脏”。当时，英超最脏球员的Top10中竟然有4名前锋，桑德兰的维克汉姆、莱斯特的乌略亚、水晶宫的沙马克和斯托克城的迪乌夫榜上有名，反倒是曼城后防中坚孔帕尼成为了表单中的异类。中下游球队为了保级搏命，前锋球员犯规多也属正常，英超6强却也不甘人后。在当时，曼联、利物浦和托特纳姆队中的最脏球员都是球队绝对攻击核心，范佩西、巴洛特利和拉梅拉当仁不让。

他们既能进球也能干粗活，防守从对方半场开始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这其中，瓜迪奥拉的传控足球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他的哲学里，除了用短传和跑位撕开对手的防线外，更重要的还是门将的大范围活动和出球能力，中后卫的高位逼抢，也由此将球场压缩在更小的区域内，因此前锋第一时间进行反抢成为了常规战术，即便是梅西也不能例外。在2011年那场巴萨与曼联的欧冠决赛中，梅西在前场的疯狂逼抢让“红魔”后卫整场比赛都“不得安宁”。瓜迪奥拉与一生之敌莫里尼奥在前锋防守方面可谓殊途同归，鸟叔在执教切尔西期间就看中了德罗巴的身体天赋，将他打造为不逊于后卫球员的防守型中锋；来到国际米兰后，不论是埃托奥还是米利托，他们在前场都从不吝惜自己的体能；二次执掌“蓝军”后，鸟叔又力主引进了迭戈·科斯塔，这位以“脏”而闻名的中锋在他手下如鱼得水。而球员时代就以凶悍闻名的西蒙尼，在马竞的“试验”更是取得了巨大成功。除了培养出迭戈·科斯塔外，即便是灵动的比利亚也受益匪浅。2013-2014赛季尤为明显，这对锋线搭档在防守的时候往往会退到对手的后腰所在的位置，当马竞丢球的时候，有一名球员会压上逼迫对手的防守球员出球，其他球员会立刻站到自己的防守位置上，这一举动为中场球员减轻了不少压力。相比较而言，比利亚的防守作用要逊于科斯塔，这当然是由球员自身的身体条件所决定的。从中不难看出，中锋球员的“门板”属性越发重要，在科斯塔和比利亚之后，西蒙尼又相中了曼朱基奇，克罗地亚人既能积极上抢也能快速退防，简直是赢球的必备品。人们已经无数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在对手甩开防守射门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救险，他就是从另一端奔跑回来的曼朱基奇。无论在拜仁还是在尤文，曼朱基奇都面临着激烈的竞争，但纵使竞争者再强大，总有他的一席之地，不为别的，卖力的态度就值得球队给机会。

犯规只是一种态度

防守从前锋做起也普及到了亚洲足坛，在南非世界杯上，犯规次数最多的竟然是日本队核心本田圭佑，他在4场比赛中19次犯规。需要指出的是，本田虽然名为中场球员，但更多时候司职突前前锋。四年后的巴西世界杯，个人犯规次数最多排名前五的球员中，也有三名前锋——荷兰队的范佩西、伊朗队的古钱内贾德和德国队的托马斯·米勒，三人的犯规数分别为18次、17次和14次，他们的表现仅次于以19次犯规高居榜首的比利时中场费莱尼。这其中需要大书特书的无疑是伊朗前锋古钱内贾德，他只出战了3场比赛中就能送出如此恐怖的数据，足见伊朗的整体战术部署，在葡萄牙名帅凯罗斯的指挥下，伊朗队的整体防守理念也在发生着巨变。在进攻中丢球后马上展开就地反抢，以此延缓对手由守转攻的速度与节奏，甚至不惜采用技术犯规，这是现代足球的发展趋向。如果理解了这一点，也就很容易明白为什么在2015年亚洲杯上冈崎慎司和本田圭佑两名日本队前场攻击型球员的犯规次数达到了20次，几乎占了球队总计犯规的1/3了。日本足球之所以能够在亚洲领先，不仅在于他们拥有高质量的球员，更在于他们对于现代足球发展的理念已经完全吸收并消化。

处于足球发展“底层”的亚洲足球已经完全认可并接受了这样的思维，“第一道防线”显然成为现代足球的标配。那么，在这种战术思维下，前锋球员需要怎样迎合适应？前锋们在丢球后的主要工作大概可以分为两种，其一是主动压上抢回皮球，争取在第一时间再次反抢展开反击；其二是相对退回到靠后一点的位置，防止对手发起快速反击，为队友“布阵”争取时间。不论哪种方式，都是现代足球的必然要求，仅仅依靠四名后卫防守的时代已经过去。不过，由于前锋防守中往往要面临少防多的情况，这决定了他们的防守目的与后卫球员存在着本质性的不同。后卫队员的防守目的是要断下足球或者是破坏对方的进攻，而前锋位置上的防守主要是干扰对方的出球，影响对方的出球质量，為身后的队友创造更好的防守条件，因此在抢球无果的情况下，犯规成了最现实的选择。这种“现代型前锋”的典型代表当属库伊特。在盛产天才攻击手的郁金香国度，库伊特的出现是划时代的，无论是速度、爆发力或者是脚下技术，库伊特都够不上顶级，但他却是每个教练都喜欢用的球员，因为他足够积极。只要库伊特在球场上，就会不知疲倦地奔跑，进攻端积极前插，不仅能够自己射门，也能为队友拉扯空间，吸引火力；防守端，他经常快速退防，拦截抢断丝毫不逊色于专职后卫。他的出场经常让球队打出多一人的效果，这样的前锋谁不喜欢？从荷甲金靴变为边后卫，库伊特的故事也足够传奇。

前锋球员的防守更多时候是为了保持“整体防守”的必须，他们的态度非常端正，但却极少追求效果，虽然犯规较多，更多的是摆明自己的态度，在更能说明防守效率与防守能力的抢断榜和拦截榜中，名列前茅者难觅进攻球员身影，可见第一道防线其实是战略目的大于实际意义的。前锋们虽然不可能拥有后场球员那么耀眼的防守数据，但是作为战术支点，搅乱对方阵型，给予对方持球人压力，使球队进攻效率更上一层楼，仍旧是必不可缺的一环。除了进球外，他们还必须在对方半场向后卫施压，迫使对手犯下一些低级的错误，这使得足球比赛的速度更快、强度更强，过程也更加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