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

你在犯罪。兰说这话时很专注地盯着梅的脸。兰是梅到省城后才认识的，老乡，如鱼片入火锅——见面就熟，很快就成了闺蜜级的朋友。

不知道为啥，梅最近突然对居住的城市很厌倦，想换个地方换换心情。兰说她肯定是想男人了，只是自己没意识到。梅白了她一眼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不偷不盗，犯什么罪了？兰的话让梅很费解。

你单身几年了？兰一副认真的样子问。

七年。

七年交過男朋友吗？

没有。

七年和男人上过床吗？

没有。

浪费这么好的资源，还不叫算犯罪？你要是国家干部，早就遭收拾了。兰还是看着梅白皙的脸，口气像个法官。

梅听了呵呵笑个不停，拍了一下兰说，讨厌！说话尽绕圈子，我有儿子呢，哪敢像你。

赶快找个床上用品吧！兰说着，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下，抬起头说，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喝。

又是男人哟？

你懂的。兰做了一个鬼脸。

兰走后，没人说话，梅觉得呆在咖啡馆没啥意思，也想走，却想不出去哪里。就静静地窝在沙发里，想心事。

梅想起了儿子。儿子在老家。老家在乡下。老家山高路陡，鸟都不拉屎，刨不到钱。所以十多年前，高中毕业她才去了广州。在广州，她先是帮人，拼死拼活地干，后来开了家店子，卖建材，还有了老公和孩子，总算活得有点人样了。可没想到，男人真的有钱就变坏。在她奶孩子那段时间，男人竟在外面养起了女人，后来还和那女人一起，卷款跑了。梅不愿再呆在那里，带着儿子回了老家。

儿子成了梅的一切。但养儿子需要钱，梅不得不把儿子交给母亲照看，独自来到省城。在省城，她先是给一家开发公司卖房子，后来结识的人多了，开始和别人合伙开了家装修公司，一直干到现在。梅想挣到钱在省城买套房子，把儿子接到省城来读书。老家教学质量太差了。但她投的本钱少，加之行业竞争激烈，几年下来，离目标还很遥远。

前两年，梅经常谈业务，跑工地，早出晚归，睡个懒觉的时间都没有。后来顺了，工地不天天去了，有时两三天都闲着，竟突然觉得一天很漫长。特别是晚上一个人待在出租屋的时候，如置身荒漠，身子里一团火，让她彻夜难眠。

兰一直劝她找个男人。可梅不想像兰一样，找男人只是为了钱，要找就得找一个靠得住、能结婚的。梅开始注意结交的男人。可是，结果很失望。她看上的，都名木有主，别的女人占着，和她套近乎，只是想占她的便宜。梅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用心，坚决守住底线。最讨厌的是那些和她谈业务的老头子，拿业务来和她做交易。他们看她总是色眯眯的，很直接地说，只要她一起去开房，活就给她干。梅很恶心，想要是用身体挣钱，我会找你们这些老色鬼吗？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挣钱，让儿子读上好的学校，考上好的大学，今后不愁衣穿饭吃，房住车开。她情愿不做他们的活。

死脑筋，有钱都不挣。兰经常这样说她。

我真死脑筋吗？难道女人挣钱非得用身体？梅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也灰蒙蒙的。

四点过的时候，兰来电话说，晚上一起吃火锅。

梅想反正回去一个人也难捱，就说好吧。

吃火锅加梅，共六个人。三男三女。挨着兰坐的是李总，手一直抱着兰的腰，一看就是那种关系。另一个眼镜，看上去六十多岁，不时去摸身边那个小女子的脸。剩下一个男人，姓龚，四十多岁，脸方方正正，在兰的左边规规矩矩地坐着，不多言多语。李总介绍说，老龚是个大作家，文化人，是他们公司请来写报告文学的。

老龚很谦虚，回道，不敢当，写点东西混饭吃罢了。

饭后，李总安排去唱歌。梅不想去当灯泡，老龚说要回去赶稿子，也不去。

等车的时候，老龚问梅到什么地方。梅说顺城西街。那么巧，我也住那里。老龚说。就同打一辆车，回了。

之后，兰叫吃饭，梅又见到几次老龚，对他多了些了解。他是单位上的人，离婚十年了，原因是老婆嫌他挣钱太少。

我喜欢写作，对钱不是看得很重，多少钱才够用，看每个人自己。有的人，每月几千就够了，有的人，几万几十万都不够，还不及钱少的人过得开心。老龚有次喝了酒说。

这话如一把刷子，一下子刷去了梅豁心中的焦虑。文化人看问题就是不一样啊！后来，就和老龚交往多了。再后来，就和老龚睡上了一张床。

老龚很会体贴人，对梅经常嘘寒问暖，还能把她身体里那团火收拾得妥妥当当。有老龚的日子，寂寞不再尖叫。

可老龚有一天突然消失了，连手机也停了。梅郁闷了好久。想找兰问，又不好意思开口。兰还不知道她后来和老龚的事儿。

一次吃饭，梅还是忍不住问兰，老龚给李总的报告文学写完没有？

快别说了，那个骗子，拿了李总钱就消失了。我当时还想把他介绍给你，幸好没有。兰说。梅闻言心一紧。

沉默半响，梅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话，我不要男人！我情愿犯一辈子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