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生
2017-05-12王呈伟
王呈伟
窗子里的人喜欢往窗外看,看外面的景物随四时而变化。看春天花开;看冬日雪落;看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看雨飘落,路上的行人在夏雨中匆匆走过……
人确实需要有向外看的勇气,不能囿于一室之中,泯灭突破樊篱的渴望。人在屋里憋闷久了,倦了、懈怠了:这不是体力上的疲惫,而是心智上的衰竭。这时就需要窗子里的人走到窗前,适时放飞一下郁闷的心情。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思想就不会霉掉。人只有在天地间才会多一些悟的灵感和做的创意,从容淡定之中,情感才能归于平和,真知方可还原朴素。生活在高楼大厦中,被钢筋水泥日益挤压的人群不应只有伏案工作这一种姿势,人的生命也不应只有勤奋这一种底色,人的视野更不该只局限于室内!什么时候能表现出那临窗极目的舒畅,这不仅是一时的心情,更是一种人生的气度。
唐朝文人的窗外别有一番天地——“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门窗俱开的气势也只有唐朝文人做得出。“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凭高远望,极目江河湖泊,才能看懂画外之境,天地间凝结的浩然之气被唐朝文人尽收眼底,一览无余。这不仅仅是一个诗化的视角,一种睿智的眼光,更是一种开放的胸襟,一个时代精神风貌的缩影。这种昂扬向上、奋发有为的人生价值观,成为史书中的永恒,引领后来人书写自己的人生。可以說,唐朝文人的风骨让那些只会追逐利益的后人羞愧。
宋朝文人的天地似乎是小了些——“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局限在方塘中仰望天空,“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情感的交流也要隔着墙,已然没有了天地间来回穿梭的大气,仅剩下移花接木的才气,收回可极八表的目光,定格成“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悠闲。从此大宋庭院的天空悬挂上了一颗颗多感的心,从“西北望,射天狼”的豪放与自信,演变成了“倚门回首”的秀气与精致,目光不再远行。宋朝文人把雕塑雕成饰物,放在手中把玩,舒缓自己的忧伤。即便宋朝文人有将山水缩拢成寸的智慧,可这窗外庭院的视角狭隘多了。
清朝人是背着负担看窗外的,这负担平添了许多无奈,他们把凭窗的浩叹写进小说,借虚拟的形象隐晦地传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冷眼旁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算是打开了清朝文人与普通人对话的窗户,让山野之人进来,让渔夫樵子进来,用他们身上的清新之气驱散狭小空间封闭了太久的迂腐之气。可这种胸襟只体现在落第举子的身上,不免是清朝文人的悲哀。曹雪芹就率性多了,他径直走到外面,从广阔的天地反观自己,悟通了人世间的百态,“世事洞明皆学问”——饿着肚子依然行走在大天大地里,用饱润沧桑的笔触写出了惊世骇俗的文字,这是行走在天地间高傲的灵魂,也是真正的读书人最后的尊严。在这本可窥一个王朝背影的大书中,人们看到了清朝从兴盛到没落的历史;清朝文人开的是封建社会的天窗,容纳了世间的沧海桑田、风花雪月。
在这一扇扇历史中的大窗,我们仿佛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史册的书香中向我们走来。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不能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窗下囚徒,要从窗内走出来,任目游万仞,让思想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