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星五人组:江湖方式聚义,商业方式退出
2017-05-12
“江湖方式聚义,商业方式退出”,冯仑在《野蛮生长》中的这段话,是“兄弟”的一贯路数,即使以商业方式退出,但每个人的自我考量,都是痛苦的。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2017年3月28日23点05分。这应该不是一个深思熟虑但一定经过纠结、辗转而又不得不去面对的时间。还是等到了几近最后一刻,而又留出充分时间让对方把所有一切在这一天了结。
这次,等到舞台落下帷幕的是梁信军,复星集团执行董事、副董事长、首席执行官及薪酬委员会委员,一位与郭广昌并肩作战25年的“兄弟”。他因身体原因裸辞了。
“江湖方式聚义,商业方式退出”,冯仑在《野蛮生长》中的这段话,是“兄弟”的一贯路数,即使以商业方式退出,但每个人的自我考量,都是痛苦的。老一代谢幕,属于艰难决定。
提到复星,人们总会想到“复星五人组”——郭广昌、梁信军、汪群斌、范伟、谈剑——他们是复星帝国的奠基者和守护者。
梁信军说:“我们5个人就像5根手指,哪根也少不得。5根手指攥紧,就是一只拳头。而且,我们几个人除了在学校就建立起良好关系以外,浙商的精神也在我们几个人身上有所体现,而由这种共同的文化演绎而成的企业文化,则是我们五个同心的最大基础。”
而现在,同心者选择离开。
梁信军:累了!
梁信军的告別信写得很动情,他两次提到了“广昌、阿汪”等创业伙伴,并在信的结尾再次感谢道:“谢谢你们!祝福复星,永远!”
郭广昌写给“复星同学们”的信看起来也很真诚,他从25年前一同创业时回忆起,还提起了复星这个名字的由来:“我们几个都毕业于复旦,有一份浓浓的母校情怀;复星还有聚集英才之意,聚则一把火,散则满天星;更因为“复星”与“复兴”同音,我们胸怀家国情怀,希望为中华复兴做点努力。”
梁信军1968年出生于浙江台州,1991年遗传工程学本科毕业后作为团委的教师留在了复旦,就是那时,他结识了同样留校任教的郭广昌。
他们认识的第二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就吹到上海了,两人志同道合——离开象牙塔,创业。
复星的前身名为“广信”,正是郭与梁名字中间那个字的组合。1992年,这家主营业务为市场调查和咨询的小公司在上海成立了。那时郭广昌25岁,梁信军24岁,郭原本计划“出国淘金”,却用借来的留学经费加上梁的积蓄,在国内淘金了,公司资产3.8万。
根据梁信军的回忆,骑着自行车满上海找了10个月项目,公司就赚到了第一个100万。第一桶金来自台湾元祖食品,据说在元祖办公室递交完材料,郭广昌出门时没走稳,差点摔了一跤,幸亏梁信军及时出手,“两个男人稳稳扶住对方,在未来的10年里,这两个人将始终互相扶持经历风风雨雨”。
第二年,汪群斌、谈剑、范伟加入,与郭、梁二人组成了后来的五剑客。
更名复星后,公司放弃了咨询业务,转战汪群斌、范伟擅长的医疗,郭广昌与梁信军就是否涉足房地产产生了分歧。郭看好这个新领域,而梁持怀疑态度,经过一夜交谈,郭广昌赢了。
梁信军曾经提到团队里意见不一时,复星的决策很少由个人做主,但也不是举手表决的方式,而是“通过充分沟通以达到共识,没有形成共识的就放弃,以做到科学决策”。
第一个30万、第一个100万之后,复星的第一个1000万元来自某楼盘广告的定向投放,为了让留学生看到广告,梁建议郭去出入境管理处查学生住址,幸好二人碰到了郭的同学,才顺利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信息。
《昌运复星》一书中,梁信军被称为最活跃的复星人,“在你不害怕的时候去战斗,这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有在你害怕时还去战斗,才是真正的英雄”。梁在信中也提到了勇气,“与你们一起不惧困难只管前行并且达成目标的经历会成为我对自我勇气的永远骄傲。”
但梁信军又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他的谦逊,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说的也多是郭广昌,或者“我们”。在复星剑客中,他被评为最能言善辩的一个,却又能在企业内部会议上默默倾听好几个小时。
“在公司,我对别人还算比较客气;但对信军,这二十几年我一直没有客气过,该说就说、该批评就批评……这样的二把手,信军得需多少的容忍、多大的艰难调整,才能接受和面对当着大家的这种批评,换成我一定没有他这样的隐忍。实在太多的抱歉,太不容易了。”郭广昌在梁信军辞职后发出了这样的抱歉。
但郭广昌当年也是愿意倾听梁的专业领域的,那时复星的房产代理业务稳定,郭参加梁与大学同学们的聚会,饭桌上,郭被生物工程的概念吸引了,他在一旁听了一个小时这个尖端的学科,之后,复星开始主攻生物制药。
2007年上市前,郭广昌与投行争论价格时,在一旁唱红脸的是梁信军;路演时,为郭广昌“搭台”的是梁信军。忍辱负重的二把手,这样的梁信军在2012年与柳传志打赌,半年之内各自减十斤体重。两个人都做到了,于是有了郭信中提到了梁这些年来“胖胖瘦瘦”。以身体为由辞职,郭广昌感到意外,又觉得自己的伙伴早该感到累了。
郭广昌:不安!
“在2016年,我个人尤其觉得有一种深深的不安之感”,与梁信军离职几乎同时,郭广昌发布致股东信。复星集团已成立25年,在郭广昌的描述中,这种“不安”伴随复星从“翩翩少年”成长为“青年”的每一天,他还用了四个四字成语来形容这种状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兢兢业业”。
在股东信中,他把“不安”的原因表述为,互联网、移动互联网、科技革新、人工智能、全球化投资、黑天鹅事件等因素导致的“充满了挑战”“世界变化太快”和“找不到方向”。
人们还记得差点给复星带来致命一击的黑天鹅事件。2015年12月10日,郭广昌失联,第二日,复星系旗下多家控股公司发布公告确认郭广昌协助司法机关调查,至于原因,外界多猜测为“政商关系”。此刻,距离郭广昌失联过去近500天,虽然他的失联安全着陆,但让人挠头的是,类似事件在郭广昌身上已经不止发生一次。
反观复星集团2016年的变化,如何避免此类突发事件的发生,成为郭广昌日后决策的重要考量。与先前的狂飙突进不同,2016年,郭广昌多次提及 “慢”与“快”的关系,并谈到复星的内生性增长,不仅在公司进行组织变革,推行全球合伙人计划,还要培养独角兽。与此同时,复星还愈发重视对风险的控制,开始对财务风险进行有效管理。
如何应对科技和产业带来的不安和焦虑?今日,复星国际在香港发布2016年全年业绩公告,其中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利润为102.7亿元人民币,历史上首次突破百亿大关。而复星集团三大业务板块“健康、快乐和富足”总资产较2015年上升28.8%,已超复星集团总资产的80.0%,成为复星最重要的利润来源。
人事变动则成为必然。本次业绩发布会上,复星国际董事会正式宣布执行董事陈启宇和徐晓亮担任复星集团联席总裁。他们分别为“健康”板块和“快乐”板块的负责人。今天的发布会上,两人分别坐在郭广昌、汪群斌二人左右,一个在复星工作23年,一个工作20年,并不比梁信军的25年短多少时间。
大健康是复星较早培育的板块,陈启宇作为健康板块的负责人,在外表现相当低调,去年是“健康中国”政策元年,他的名字出现在一个大型企业家论坛的拟邀请名单中,但最后的论坛中,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企业就像一个球队,我们不断要去赢,这个球队总是有些球员需要休息,总要有新的球员补充进来,总是让36岁的球员去踢球,是不行的。复星会一直是一个充满激情的球队。”业绩会上,郭广昌的这段话,呼应了老一代谢幕的必然性。
这也是“心安”的必由之路。
汪群斌:再干20年?
梁信军离职、范伟隐退、谈剑早已变为郭的前妻……曾经的“复星五剑客”如今只剩下郭汪二人。郭广昌尽管有歉意和不舍,但也无奈地表示,“信军和我都非常明白一点:不进则退。面对所有的期待,我们必须前进。”
今日,在复星2016年业绩发布会上,火线上任复星CEO的汪群斌透露,郭广昌,太极打得好,还要再干20年。郭广昌也表态:“我个人包括阿汪,一定会为复星,为各位投资者,削尖脑袋努力工作十年、二十年,大家放心。”
与郭广昌相比,媒体极少关注汪群斌,这也与他的个性有关。在复星内部,他属于典型的“多做事、少说话”的实干主义者。在《昌運复星》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翻开复星的资产积分表,“第一得分手”这个称号授予汪群斌可谓实至名归。
1994年,广信转型,改名为“复星”。郭广昌为复星新选择了两个行业,一个是房地产,一个是医药。此时,两位浙江老乡——汪群斌和范伟的加盟,坚定了在保健品行业激流勇退的郭广昌把生物制药作为复星的主攻方向。汪范二人是浙江湖州人,也毕业于复旦大学,学的都是和梁信军一样的专业:遗传学。于是复星将第一桶金的1000万元全部投入到了基因工程检测产品的开发上。
汪群斌在生物研究领域很有优势,他最早和研究部门的技术人员一起吃住在公司,24小时开展工作,在历经半年的艰苦工作后终于成功开发了复星第一个核酸试剂——乙肝DNA核酸试剂盒,在国内率先打开了此前病毒性心肌炎诊断必须要进行心肌切片实验的难题,直接从血清中检测结果。后来他提出的“生物医药新经济”概念也引起了业界广泛关注,两年后,PCR乙型肝炎诊断试剂的成功为复星赚到了第一个1亿元。
复星在医药方面的成功引起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关注。1998年,克林顿访华时,在上海专门邀请了郭广昌等一批知名企业家共进早餐,席间克林顿盛情邀请复星高科技到美国发展基因工程。此后,复星在中国商界名声渐大。
1998年6月25日,改制后的复星实业(后更名为复星医药)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募集资金3.5亿元。2009年9月,随着复星与中国医药集团一起打造的国药控股成功上市,并成为了中国市值第一的医药企业,汪群斌把目标定在了怎样将民族医药企业赶上国际医药巨头。不仅仅在援非抗疟上,在高端的糖尿病、肝病、抗癌领域,复星医药也进行了积极尝试。
主攻医药的复星实业在汪群斌的带领下,已经成为复星系中最具科技性、成长性的一支,2016年实现全年营收146.29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6.02%;净利润28.06亿元,同比增长14.05%。
除了复星医药取得的成就之外,自2009年1月起,汪群斌开始担任复星集团总裁。对于在公司中扮演的角色,汪群斌曾描述:“郭广昌掌握大局;梁信军主管对外沟通——政府、投资者,以及抓投资项目;我内部管理比较多;范伟一方面侧重于地产业,一方面也主要掌管内部事务。”他还拿球队做比喻:“如果我们是一个球队,那么梁是前锋,我和范偏中后卫;郭是中场,是队长。”
经历25年发展,复星管理层的进化也在加速,新生代管理层陆续登场。
范伟:因健康问题而隐退
跟CEO裸辞消息一同到来的,还有复星国际的房地产版块财报。报告期内,公司房地产开发销售收入为139亿元,同比减少17.7%。公司称,下降主要原因是部分楼盘处于预售阶段,结盘面积较去年有所减少。
实际上,复星地产旗下的复地集团在不到6年的时间里,已经历了5次换帅,这在国内房地产企业里实属罕见。在舆论看来,复星的地产业绩颓势难掩。
如果我们回溯复星地产的历史,可以找到它的荣耀时刻,而这个时刻则与现年48岁的范伟紧密相连。他是复星五剑客之一,也是复星的创始人之一。在创业初期的分工中,他承担起内务和地产事业。他没有郭广昌的哲学叙事,也不及梁信军能言善辩。与其他地产高管相比,他属于另类,属于默默犁地的老黄牛。
1969年,范伟出生在浙江德清一个普通家庭。1987年,因为成绩优异直升入学,他选择了当时复旦大学的招牌专业——遗传工程。但他不喜欢这个专业。在大学期间,他加入社团,算一个活跃分子。在某次活动上,他就展现了营销能力。
社团要举办一个音乐会,很多人都觉得高雅的音乐没人听。范伟做了点营销举措,第一首曲子定的是斯特劳斯的圆舞曲,然后发传单,张贴布告。他设计的布告主色调为黑色,只有一个人拿着指挥棒。同学们纷纷买票,为了避开关系户,他和组织者们不得不躲起来。
大学毕业后,他收拾好细软,来到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珠海,后来又辗转到深圳。毕业两年,他分别在两家公司任职,职位都是推销员。之后,他返回上海。
“刚毕业的时候其实对未来是没有把握的。到了深圳才发现,一个人的力量其实非常微弱,所以很怀念上海、怀念复旦。另外,到1993年的时候,上海的经济已经开始呈现活跃开放的态势。回来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范伟说。
在上海,他加入了刚刚成立的广信科技咨询公司(复星前身)。他见到了公司的带头大哥,高出他两届的复旦哲学系师兄郭广昌,也见到了同班同学梁信军。而范伟另外一个同班同学汪群斌后来也加入了团队。
郭广昌当时的主业是给“太阳神”等保健品公司产品做市场调查。等范伟加入后,公司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刚刚起步的上海楼市。
上海大华地产集团高层回忆,“当年几个年轻人每天骑着自行车来要求见见领导,想给我们代理楼盘。开始几天没有人在意,但他们很执着,几乎天天来,一等就是一天,像我们员工上下班一样。领导最终被打动了,给了一个楼盘让他们代理,结果卖得很好。后面的合作渐渐多了起来。”范伟回忆,他们在上世纪90年代采取的设计楼盘广告,集中在報纸上刊登的做法,在上海算是领先者。
地产大佬范伟长相英俊,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互联网上有关他的资料少之又少。《昌运复星》一书中,有4页的相关介绍,谈及其性格,则是“平和、稳健、理性”。在其治下的复地集团并无太大风浪,即使2008年金融危机,复地都没有巨大的波动。这种风格也被市场批评为保守,发展太慢。当时,有市场人士认为,复地已经掉到第二梯队了。
但范伟认为,每个企业对企业的把控不同,复地做项目时比较保守,但这是长线发展的态度。“我这个人赌性不强。”范伟说。谨慎避免了楼市调整带来的阵痛。在2009年、2010年,复地销售额猛增。
2009年5月,时任复地总裁兼执行董事的范伟,接任郭广昌担任复地公司董事长一职。但在接任复地一年半之后,2010年12月,范伟卸任复地董事长职务。
范伟此后成为复星集团联席总裁,工作重心主要放在处理复星集团层面的管理运作上,并利用复星的资源加大对复地的投入和支持,同时,负责复星旗下地产业务的整理工作。
但到了2012年底,范伟休假了三个月。有消息人士称,此次范伟休假主要是出于身体健康原因。当年5月,复星国际发布公告说,范伟将不再担任公司联席总裁,成为复兴国际的非执行董事,而职务变动的理由,还是“考虑到身体健康因素”。
谈剑:边缘化
更为低调的谈剑是郭广昌的前妻,她为复旦大学原副校长、现代遗传学奠基人谈家桢孙女,据说她与郭广昌的婚姻并没有得到家人看好,是她偷出户口本与郭广昌结的婚。在复星五人中,她的优势是处理政府关系。因为无法生育,谈剑得不到郭广昌母亲的认可,而主动提出离婚。离婚后的她虽然没有离开复星,始终是公司股东之一,但位置日益边缘化,现担任复星集团监事长、星之健身俱乐部董事长。
如今,“复星五人组”中的郭广昌、梁信军、汪群斌、范伟、谈剑,除了汪群斌调任复星国际首席执行官、薪酬委员会委员外,其他三人已散落天涯。
对于梁信军的离去,郭广昌第一时间做出回应,“震惊之余也很抱歉”,从他的措辞与讲述的故事来看,悲伤是真实的,但这悲伤也很快从新团队的任命中得以弥补。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悲哀,这必然的命运属于每一位企业家。(编辑/张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