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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狙击

2017-05-11徐国志

民族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坝子沙子

徐国志

2000年春天,接连出现的沙尘天气,狂扫北京,席卷大半个中国。保护生态环境、植树造林已经刻不容缓。

今日,本报特派记者前往河北省丰宁县受沙尘危害最严重的小坝子乡,拍下一组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据丰宁县有关部门的同志介绍,眼看要被沙尘吞没的小坝子乡有几千人口,距北京市的直线距离约110公里,据北京市界(怀柔)只有几十公里,按每年沙尘推进速度3—5公里计算,如果没有大山的阻挡,大约30年后,这里的黄沙就会在北京出现。这一有力的证据向大家说明了,有些人认为小坝子乡的沙化固然严重,但离我们还很远的说法不能成立。

记者返京途中,在北京的延庆县官厅水库南岸的牛头山上,沙子翻越崇山峻岭的“奇观”又在我们眼前“发生”。正如丰宁县一位76岁的老人所说:“去年我还笑话坝子的砂石上房,姑娘留不住,媳妇娶不来,今年我家的地就被沙子全都给毁了,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沙漠——离北京到底有多远?”

这是《中国经营报》的记者徐安、茅硕,在2000年3月29日采写的报道,大标题赫然占据着报纸的头版头条。

肆虐的沙尘惊动了中南海。5月12日,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在国家有关部委陪同下,到河北省丰宁满族自治县视察沙化情况。朱总理站在沙化严重的小坝子乡榔头沟村的沙包上,看着村民恶劣的生存环境,发出了“防沙止漠、刻不容缓”的号召!

时隔十六年,笔者跟随“潮河情,滦河行”京津冀作家记者大型采风团来到小坝子乡,看到的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处处美好的乡村景象。

十六年来,小坝子乡——丰宁满族自治县的代表,是如何践行“把风沙挡在丰宁,把清水送给京津”这一庄严承诺,在沙化严重几近恶劣的生活环境中,防沙治沙,取得突出成效,走一条生态保护之路?

喇嘛山口,像是一本启合的书,翻开首页,就会读到黄沙和绿叶的一场战争。

小坝子一吹成名

这一天,记者拍到了这样的场景:天安门广场上一位年轻的母亲紧抱着孩子,狂风将母亲的头发扯起,飘散在风中。身边的红衣少女,躬着身腰,和年轻的母亲紧紧抱在一起,给怀里的孩子遮挡风沙。她们的身后是被风卷动招展的红旗和岿然端坐的天安门,广场边上有被风聚拢成几堆的黑褐色人影。天空和广场混在一起,全是昏黄的土色。

同一天,在丰宁满族自治县县城大阁镇街道上,能见度不足30米。许多人躲在家里,不能出屋。走在路上的,用衣服包住脑袋,但是沙尘还是见缝扎针,钻进嘴里、鼻孔、耳朵,迷住眼睛。中午时分,行驶的车辆,打开防雾灯,还是看不清路面,只好停靠在路边,任凭风吹沙打。昏天暗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土腥味。楼群消失了,道路不见了。行人好像一截截树桩,被风撕扯得萎缩在路边。家家户户关窗开灯,整个县城一片昏暗。

风无止境,沙有居心。风沙完全没有在此止步的意思。

强劲的沙尘暴翻越燕山屏障,直逼首都,狂扫北京城。当日,北京国际机场进港的53个航班改降天津,取消航班9个,返港航班3个。新华社宣布:“这种沙尘天气发生时间之早、频率之高、范围之广、强度之大,为50年来之罕见。”

2000年初春,短时间内连续有12次沙尘天气。3月初的一天,恰逢国际奥委会派员对北京进行2008奥运会举办资格审查,飞机盘旋在北京上空,下面是一片翻滚的昏黄色。黄色的沙尘,给北京奥运会的举办资格蒙上了一层“黄纱”。接踵而至的3月26至28日的沙尘暴,迅速席卷了大半个中国。

翻开气象日志,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沙尘暴天气5次;六十年代8次;七十年代13次;八十年代14次;九十年代23次;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发生沙尘暴天气32次。沙尘暴天气逐年递增,大有在新世纪爆发的态势。

强烈的沙尘暴,觸动了新闻记者敏感的神经,北京各大媒体派出记者,和有关专家一道沿着沙尘吹来的路径,追踪沙尘源头。让记者吃惊的是,在京津水源地——潮白河和滦河源头的丰宁满族自治县,竟是离北京最近的沙源地。全县8765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竟然有2730.50平方公里严重沙化。沙化面积正以每年5.14%的速度扩散。

小坝子乡离北京天安门直线距离100余公里,沙丘以每年3—5公里的速度向北京逼进。潮白河每年有70万吨的泥沙随河水滚滚而下,潮白河这条北京的生命河面临被泥沙填没的危险。

一时,北京的各大主流媒体纷纷报道丰宁县全境沙化的严重情况。尤其是小坝子乡,成为了记者热线追踪的焦点。

小坝子乡位于丰宁县域中西部的宜肯坝东麓,距县城45公里。全乡总面积320平方公里,现有耕地面积1.84万亩,林地6.9万亩,管辖6个行政村,45个居民组,41个自然村,共1919户、5006口人,平均每平方公里15个人,属于地广人稀型乡镇。年平均气温3.4℃,无霜期90—105天,是典型的大陆性季风气候。乡内只有乡政府所在地一条乡级公路与外界连通,37个自然村不通公路。全乡一半的自然村没有自来水,有3个自然村的群众需常年外出拉水,百姓靠传统的种植业、养殖业为主要生活来源。

猪上炕,羊上墙,孩子坐在房檐上

摄影记者茅硕,是首位逆风而上、寻找沙源的媒体记者,在电话里,他向我讲述了难忘的寻找经过。

说来也巧,我和徐安头天下午从北京出发,到丰宁县城天已经黑了。第二天出去吃早餐,在一家叫“长城饭店”的路边小餐馆,和餐馆老板打听风沙的事儿,老板娘健谈,说离县城四五十公里外的坝根,一个叫小坝子的地方,房子都给沙子埋住了,遇到沙尘天,飞沙走石,刮得人都站不住。

第二天,县委宣传部派出两位宣传干事配合我们工作。出县城,在111国道上,见到有铲车在清理路面上的沙子,宣传干事介绍,往年风沙刮起的时候,沙子就会囤积到路面上,影响交通。到喇嘛山口,不足四十公里,见到有三辆铲车,在路面上清理沙子。在喇嘛山口桥下靠西面河床一侧,堆起一排长长的沙岗。这些堆成沙岗的沙子,就是小坝子刮出来的。

进入喇嘛山口向西北望去,赫然看见一川白晃晃的沙子。河滩上零星散落着还没有被完全盖住的石头,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呈褐色,有的发白,不细看倒像是一块块风干的大馒头。石块迎风面深陷在黄沙里,只是背风面,挣扎出一个窝窝,留存着石块的棱角。

不时有风一阵一阵裹挟沙尘扬起,顺着沟膛吹出来。喇嘛山口像是一只巨型喇叭,被一张大嘴使劲地向外吹着,不时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越野车颠颠簸簸,顺着前面的车辙,七扭八歪地前行。这里老乡出沟,走着的要比骑车子的多,骑自行车,遇到沙窝子,就得推着走。开着三马子的(农用车),车厢里得放把铁锨,随时陷住,随时用锨挖。

继续向沟里行驶,河滩逐渐变得宽阔,前面露出一处村庄,是帽山,属榔头沟的一个自然村。村庄后面一处凸起的石柱,很像古时侯的帽子,村子因这块石头得名。

离帽山村还有一段距离,越野车陷在沙窝里动弹不了,我们徒步到帽山村。

听说我们是来拍照沙子的,好奇的村民围拢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我们的提问。

村民指指西面,说那边是榔头沟(村),沙子忒邪乎,都快把房子埋住了,墙倒屋塌的。

去年夏天,河套发了一场山洪,河滩上冲得全是石头,七扭八歪的石头空隙里,是浑浊的泥沙,人们出行就靠两块木头搭起的“桥”。村里接我们的马车没过河滩就陷住了,正在一筹莫展时,河对面走过来一位老妇人。老妇人见车陷在沙窝里,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在车轱辘旁,用随身带着的一块硬纸壳一下一下地刮铲起来。刮了好一会儿,两个车轮子的下面露出硬沙地,老妇人又将车轱辘前前后后刮出两条小道,才直起腰。老妇人听说我俩是来“看”沙子的,爽快地说: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

今年7月份,在村书记孟显智的陪同下,我来到榔头沟村,见到了为茅硕铲沙带路的老妇人。提起茅硕,已是76岁的老人苏金环仍记忆犹新,像是谈起自己的亲人。

苏金环老人说,就是我用硬纸壳,给茅硕他们的马车刮开了沙子,把他们给领来的。那会儿,还没修道呢,过河还走两根木头。后来铲车修出道,是总理来的头些天。那天挺冷呢,屋外面没几个人,是听说来了记者,才都从屋里出来的。

69岁的李淑云说,茅硕和那个梳着小辫子的,一旁的高玉荣插嘴说,梳辫子的叫徐安。茅硕和徐安到我们家去过,当时我们家房后的沙子都上房了,院墙也给埋住了,两三天就刮到房檐那么高。那还天天用拖拉机往外拉呐。要是不拉,早把房子埋住了。屋里屋外都是沙子,连锅台上、锅里都是沙子。一做饭心里就没份儿,心里堵得慌。当时邻居家四、五个孩子在西面周庆荣家后房檐上坐着玩呢。茅硕就都给拍照上了,后来朱总理来,还到我们家房后去看沙子来。

我和苏金环老人开玩笑,说是您将茅硕他们领来的,茅硕的照片又将朱镕基总理给“召唤”来了。

苏金环老人也笑了,说有这么大功劳敢情好了,茅硕他们可好了,到我们村,见到谁就给谁照相。我们村的几十户人家他俩都去过,给我们照的相,都给我们送来啦,还给我们家家户户送面、送油、送衣服。

茅硕拍下了许多珍贵的照片,其中有一张人物照: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戴着红色有小人图案的帽子,帽舌调皮地略微歪一点。也许是摄影时怕挡光,给孩子稍稍挪的;也许是孩子无意中这样戴着的;也许是风给吹歪的。孩子上衣带着熊猫图案,裤子也是红色的。孩子的一身穿着,和脚下以及身后的白色沙丘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衣着艳丽的小男孩是崔占奎的小儿子,叫崔风雷。我想找到这个男孩,和他聊聊沙子,说说沙子带给他的记忆。

孟宪智书记径直将我领到了崔占奎家。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宋芬和女儿崔莹莹在。听说我们是为写治沙来的,宋芬腼腆地笑笑,说,茅硕的照片都是拍的沙子。孟宪智书记在一旁插话说,东院的崔占有家,专门腾出三间房子,还给茅硕拍的照片办展览呢。他们说起茅硕,都用“回来”两个字,仿佛茅硕就是榔头沟的人。

我打聽崔风雷,宋芬说,今年20岁了,从丰宁职中毕业了,在县城当电工呢。正说着,崔占有的妻子苏喜华进屋了。听说我们要看看照片,爽快地带着我们进了东面她家的院子。

苏喜华指着中间的三间房子,说,我们住这儿,东面的那三间就给茅硕存放照片了。

提起为啥将房子给茅硕用,苏喜华说得很爽快:这不茅硕给孩子照相,就熟了,又照沙子又照房子的,给谁都照,照片多了,我们都想挂起来,屋子多我们也用不着,正好就挂照片。房子的地面还是茅硕出钱抹的,人那叫好。

房门没有上锁,中间的隔断也拆掉了,三面墙壁满满的挂满照片。

我如获至宝,快步上前,一张一张地仔细看。西墙上挂着的照片都是2000年拍摄的,一个着粉红色衣裤的小姑娘,正向画面外侧身走着,紧贴着她的右脚旁,是一溜凌乱叠起的石板,石板两侧全是白色的沙子,石板的颜色也是白色的,有沙子浮在石板上面。她的身后有一溜石墙,石墙后面是房子的侧面山墙。

苏喜华说,你看这张,这六个孩子,都坐在房檐上了。中间这个就是莹莹,抱着的是她弟弟崔风雷,还拉着一辆小木头车。她们坐着的房子就是周庆荣家的,后来朱总理来,就到这里看来。这沙子一房多高了,要是不往走拉,沙子就把房子埋上了。

还有这张,这个孩子也是崔风雷。拉着他的小木头车,走在一条沙脊上,沙脊两面是一条条沙沟,就像鱼脊梁骨。要不是孩子身后不远处有一堵石墙,和石墙投下的阴影,你们看看多像是电影里的大沙漠呀。

这张,坐在沙地里的就是苏金环老人,在盘铁丝编石笼子,头年的大水,冲得满地都是大石头。地都这样了,也得种啊,不种地吃啥呀!

另外一张照片,茅硕变换了取景角度,拍的是李淑云家的五间房子。沙子像是一只肥硕的大白鼠,五间青瓦房,显得瘦小,就要被大白鼠一口一口地吞掉了。

我在榔头沟的展板照片上,还见到一张照片,是茅硕在返回途中四间房村照的,照片上是一位老妇人,说老,也许她还年轻,只是让一片白茫茫的沙子将她衬托老了。尤其是褐色的棉衣棉裤,还有一顶黑色的绒帽,掩不住两鬓斑白的头发。她目光平视,淡漠地看着什么。看什么?也许除了黄沙,她什么也没有看到,也许她不敢往远看,不敢看明天。一切亦如这白茫茫的沙丘,没有痕迹。

老妇人的身旁立着一根木桩,木桩的顶端贴着过年时的春联——出门见喜

是啊,日子再平淡无奇,也希望出门见喜!毛笔字不知出自哪位乡贤的手笔,饱满端正,墨汁酣畅。

老妇人身后,是更酣畅的黄沙,将相片铺得满满的,还有脚印和风吹过的波纹,一直铺到一座山的怀里。

照片里配有一行字:去年的地还好好的,盼着好收成的邓大妈在门口的柱子上贴着“出门见喜”的春联。谁想不到一年的工夫,地都没了,出门只见到黄沙。

这里的群众编出顺口溜:来到小坝子,省鞋费袜子;路无三尺宽,黄沙飞满天;羊上墙,猪上炕,小孩坐在房檐上。

茅硕回京当天,就将照片和文字报道下了清样,第二天就见报了。

北京的多家媒体记者纷纷到报社询问,打探去小坝子的路径,一时,小坝子成为北京媒体追踪的热点。

茅硕和徐安又在3月28日、5月10日、5月20日前后五次去小坝子,拍了大量照片。许许多多媒体记者的照片和文字报道,刊登在《中国经营报》《精品购物指南》《中国绿色时报》《中国青年报》《中国妇女报》《北京日报》《今晚报》等报刊上。

丰宁县委宣传部卢云成回忆说,当时北京的媒体记者有上百人,天天都有到小坝子采访的。《风沙逼近北京城》《丰宁沙丘埋了民房》《滦河上游沙化严重》《48户村民等待救助搬迁》等等成了一些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

许多北京人因此知道了丰宁,知道了小坝子,知道了小坝子白茫茫的沙子。

《风沙逼近北京城》的报道中是这样描述的,说天安门的10粒沙子中,就有8粒来自河北丰宁的小坝子。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对丰宁县的沙化严重情况进行了访谈报道。

因为时间久远,也因为文字和图片太多,对于当年的报道,有些茅硕已记不清了。但有一点,茅硕是忘不掉的,就是沙子快要吞噬掉的房子和村庄,以及在沙子里顽强生存的乡亲们。电话里茅硕声音清晰而洪亮:他们坚韧的生存意志,让我永远铭记。这也是我一次次回去看望他们的原因。我用相机记录了他们的生存状态,也记录了他们治理沙子取得的成效。展览室的东墙上,贴的都是植树的照片。这些照片我都翻拍了下来。我对茅硕讲,村民植树的照片,尤其是那几张刮风天气的,整个画面都是暗红色,村民扛着树苗,风撕扯着,将人吹成了一张弓,让我难忘。茅硕说,假如你在现场,更让你激动。那时,我就激动了好久。更让人震动的是这些年治沙的效果。

站在山包上,看柳树塘子晃动找牛

从“展室”出来,我特意看看园子里都种些啥,黄瓜、茄子、辣椒、甘蓝、胡萝卜,几排豆角长势茂盛,还有一棵苹果树,结的伏苹果已有半面红了。

孟宪智书记说这个村子家家户户的园子都大,种的蔬菜,样样数数的都有。我提出去周庆荣和李淑云家去看看。孟书记说,不远,后面那排就是。

李淑云家靠东边,西面紧挨着的就是周庆荣家,院门都锁着。满园的李子树、杏树、吐红缨的玉米,还有低处的菜地,像是豆角、茄子……将园子挤得满满当当,郁郁葱葱。

孟书记指指李淑云家东面的院墙说,当年朱总理就站在院墙外面,朱总理和我们说的话,好像昨儿个一样,这一晃就十五、六年了。

出榔头沟,送孟书记回家的路上,孟书记指着西面山脚,说,你看那处房子,那是我家老院子,我一直没舍得拆。那个地方叫南店,风沙没过来时,风景好着呐!你看,就是那边山根下,有一处泉眼,一年四季长流水,冬天也不冻,咕咚咕咚地冒,水可甜了,我们就吃这个水泉的水。河套里也是一年四季常流水,水里金漂儿(鱼)、白练儿(鱼)、虾米、青蛙的啥都有。

昔日的小坝子,也是绿水青山。丰宁县的有关资料记载,清朝起村时,地平山大,草丰林密。满山遍野的玻璃轰(柞木未成材时的称呼),桦树条、毛榛秸、映山红、蚂蚱腿等许许多多灌木,村民说起来如数家珍。春天看花采野菜,夏秋两季放牧捡蘑菇,冬天打柴。再加上小坝子的喇嘛山风景好,山青水美,粮食足够,有吃有喝,十里八村的姑娘都爱往这儿里嫁,小伙子挑着拣着娶媳妇。

老支书张玉国说起过去,眼里是泪光闪闪。说得动了感情。

咱这是富裕地方,要吃有吃,要烧有烧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外面,那大阁街的,有咱们这里的亲家,烧柴、山货啥的就擎好吧。咱这有啊!你就说“大个儿”(取暖用柴),那就是咱们小坝子的特产。丰宁一到冬天冷啊,这不是高寒山区嘛。冬天取暖是大事!

你们来时可能没注意,在槽碾沟东山根,离路边不远,那儿就有个炭窑。你说林子少,能有炭窑吗?大阁街用的炭也是咱小坝子的。

要说小坝子真是好地方,要啥有啥。生产队那会儿,工分合好几毛(钱)。没听说谁家粮食不够吃,谁家兒子到年龄说不上媳妇的。就连生产队的牛倌羊倌,也没谁打光棍的。牛倌那是好活,将牛往柳塘子一赶,下晚到山包上一瞭,看哪儿柳塘子晃动,就去哪儿找牛,自在着呢!

一提起海子沟,村小学杨金树老师眼里溢满热情。为啥我们这儿叫海子沟啊?我们这儿有海眼呀!你到坝根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是一年四季咕嘟咕嘟的往外冒,又清凉又解渴。现在?现在只有雨天才往外冒,只是水流不大了,要是用钩机往下挠挠,还是一样冒。

过去,山上树木多,没这么大风,哪有啥沙子!我们这受过皇封,康熙皇帝打猎来过,也有的说是打葛尔丹路过。现在有一条上坝的路就是康熙皇帝那会儿留下的。还有一条是小日本修的。小日本修的道宽,现今儿还能跑汽车呢。那不是惦记咱这儿有林子什么的,上面就是千松坝,那林子大,大松树有的是。现在咱们这儿也不稀罕了。

路过槽碾沟时,我特意停车去山坡上找炭窑。炭窑的遗址在槽碾沟村南面的东山根,离山下公路不足二十米远,正对着公路西面的乐拓牧业大门口。

孟显智书记说,老辈人说这炭窑很早就有,究竟是哪年月有的也说不清了。你们再看看山上面,就是那儿,我们都管叫“边墙”,像不像过去的城墙啊。

顺着孟书记的手势,看见半山腰上,有几处像是石墙的断壁,隐没在灌木和蒿草中。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围“边墙”,又有炭窑,说明早年时候,这里曾有许多人居住过。

站在“边墙”下,对面群山青翠,满川茂盛的杨树、榆树、低矮叶子略略发白的沙棘。在帽山斜对面的河滩上,成片高大的白杨树,围起一片方圆近千平方米的水潭,水面四周,长出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水草。不时有不知名字的鸟儿飞过,很难想象十五六年前,这里曾是被黄沙肆虐,漫川白沙卵石,村民到了几近难以居住的恶劣境地。

朱总理站在榔头沟的沙丘上

小坝子的风沙,惊动了中南海!

2000年5月12日,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率有关委办局领导,在河北省主要领导的陪同下,到丰宁满族自治县考察防沙治沙工作。

朱镕基总理站在小坝子乡榔头沟村的一处沙丘上,看到黄沙已经埋到了房檐下,视野尽头,很少见到树木,心头沉重。

总理和院子的主人周庆荣说话,这位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看到只有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国家领导人,有满肚子的话想说,究竟说了些啥,事后竟一句也回想不起来了。

后来,周庆荣回忆说,当时也知道总理要来,来这里看沙子。但是万万没想到总理会和她说话。那要是古时候,总理不就是宰相嘛!哪是咱老百姓说见上就能见的啊!更不用说站在咱院墙对面,和咱们小老百姓唠家常了。

总理都问了啥?嗨!一激动就都忘了,就是问家里生活啥的,吃上肉了不,问地里收成咋样?还有啥收成啊,地里都是沙子,这大沙包子都快把房子埋上了。

总理好像还问,地里不长庄稼,咋不栽树?

这时,村书记孟宪智将话头接过去:总理看见村子里里外外都是沙子,院子里也是,听县里的人介绍说,做饭沙子就掉进锅里,吃饭都咯牙。听得总理眉头都皱起大疙瘩来了。

总理就问陪同的人,怎么不组织群众栽树啊?

陪同的县里乡里领导回答说,组织栽过,栽不活,都旱死了。

总理四周看看,可巧就看见村边上还有几棵树,好像是柳树。总理指着不远处的那几棵树说,那几棵树怎么就能活?

问得陪着的人答不上来了。

总理要来,俺们也都接到上面的通知了,上面也来人都布置过。道上还画了线,让总理的车在哪块儿停,群众都站哪儿哪儿的。可总理刚进到村子,见到哪块儿站着的人多,就在哪儿停车了。

群众一见到总理,都围了上来,总理就和前面的群众聊上了。问家里生活好不好,地里打多少粮食,一亩地打多少斤。

后来,总理对市里和县里的领导说,每年每人由國家拨给500斤粮食,不好的地,就不要种庄稼了,让群众栽树,栽十年树,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一定要把沙子治住。

其实,总理来之前,来过不少专家。有水利的,林业的,还有农牧的,草原的,都对我们这里论证过。

孟书记接着说,专家们说我们这沙化的原因,主要是过度砍伐和养羊养牛造成的。还说我们这里是风口,那个内蒙古什么浑善达克沙漠的南风口。几股劲就把这儿给整成大沙包了。

陪同总理视察的有草原、林业和水利部门的领导和专家,专家们对小坝子的严重沙化情况进行把脉,给出了中肯的意见。

小坝子地处内蒙古高原和燕山山脉的过度地带,内蒙古沙漠和草原荒漠化南移。小坝子北面的宜肯坝、东北面的鹿角坝恰好是坝上草原的两个风口,这两个风口,在小坝子乡形成两个狭长的风管。再加上这些年过度的开荒砍伐,破坏林地,牛羊散撒散放,造成植被破坏,水土流失,加快了荒漠化的速度。

小坝子全乡人口不足5000人。1999年底统计,全乡有4809口人,羊只最高时达10万只,人均养羊21只。最多的户达200到300只之多。一个村子,大群的就有十多群,基本上每户存栏二、三十只,三、五户能凑一个小群。几十群羊,上万张羊口,一年365天周而复始地在山上踩踏、啃食着草坡和树木。

看看山坡上的“虎皮画”,就是羊只上山留下的作品。草坡变成一张一张划道道的“虎皮”,多像是一条条绳索,捆绑在山梁上。

那时鼓励农民利用资源优势,发家致富。谁发家,谁是万元户,谁光荣。小坝子的优势就是山场,草美林密,养羊是迅速致富的途径。国家有政策,银行给贷款。当时农村信用社上赶着给钱放款。每个工作人员,到农户家里,田间地头,动员群众借贷。一开始农户也是胆胆怵怵,有敢干的,就借万八千的,买了几十只绒山羊,当年就能产下几十只羊羔,见到效益了,全村人也就蜂拥着全都养羊了。

小坝子全乡1919户,按每户两眼灶膛计算,就有3838眼灶台。农户的灶膛大,到了冬天,做饭,还要温猪食,烧足够的炭火放到屋里取暖,以温暖北方漫长的冬夜。粗略计算,按每眼灶膛每天0.3立方的木柴,每年就有20万立方米的木材柴禾被砍伐。

小小灶膛吞大山。这还不算割“大个”拉到大阁镇卖的。再加上修房盖屋,打家具,也是就地取材。村里有点年头的房子,还能见到整扇的屋门板,是一块木头打的。那是一棵榆树上的木材,可以想象,榆树该有多粗。还有整棵树掏成的羊料槽,整棵树制成的烟囱。都见证着小坝子树木繁茂的往昔。

无节制的开荒造田,破坏了山场植被。孟宪智书记,1974年在大队当民兵连长,正赶上1977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三个村组成一个民兵连,各个民兵连比赛干。经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人人有使不完的劲,有高涨的革命热情。每天起早贪黑,填滩筑坝,建设千亩良田。河套滩上大面积的柳塘子,短时间内都给砍掉了。

分田到户后,在荒滩荒坡开“帮忙地、小片荒”,在林地陡坡上“倒扒皮”开垦,大量的草坡林地变成了农田。林地少了,草没了,雨水存不住,不下雨就旱,一下雨就发洪水,水土流失,田地只剩下捡不完的沙子石头。再加上宜肯坝、鹿角坝两个风口强劲的西北风长驱直入,土地沙化也就成了必然。

小坝子乡46.6万亩的区域面积中,水土流失面积达到33.7万亩,其中沙化严重区17.2万亩,大大小小的沙坵82座,沙坡19个。

小坝子的“才子”无奈地编了“了字歌”:学大寨把河滩的柳塘都种粮了,学钱广满山都是绒山羊了,祸害山场林地得罪土地爷了,一睁眼全傻了,整个沟膛都变黄了!

离开小坝子时,朱镕基总理握住县领导的手,再一次叮嘱说,要坚持栽树,栽十年,树就起来了。再把路修好,给这儿的山起上名字,编些故事,这里的风景多好啊!这样,北京城的人,就不用去华山旅游了,来这里就行了。让群众养羊养牛也不要再上山了,都圈养。不然牛羊上山,把草木啃掉,生态又破坏掉了。你们把沙子治住了,沙尘暴就没有了,也就不用迁都了。一席话,把在场的干部群众都说乐了。

2000年11月15日,国务院副总理温家宝来到小坝子乡视察,对退耕还林、防沙固沙、改善生态做出了重要指示。随后,成思危、回良玉、陈昌智等20多位国家领导人和国家有关部门领导来到小坝子视察指导沙化治理工作。

小坝子村老书记张玉国提起温总理,满脸喜庆,赞不绝口。温总理真是好啊!一点架子也没有,到我们村看沙化,正好走到村民常贵德家门口,温总理说,就去这家里看看吧。那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原先知道总理要来,也准备了几家,可总理没有往那几家去。常贵德家四间小瓦房,家里有老伴、儿子和儿媳妇。总理进屋,就盘腿坐在了炕上,让我们也坐炕里。我、常贵德、张英、张英是小组长,还有常贵德老伴,我们坐在炕上陪着总理说话,省里两个好像是副书记、副省长啥的在屋地上站着。总理那叫一个温和,笑呵呵地和我们说话拉家常。院子里不少群众趴窗户看,院外还有不少跟着的人。是警卫啥的不让群众进屋,总理说,你们别拦着,都让进来吧!屋里屋外的就站了不少群众。

总理问,咱们今年收成好不好,粮食够不够吃,过年能不能吃上肉,做不做豆腐,家里的收入靠什么,问得那叫仔细。还说养羊养牛要圈养,山坡地啥的要栽树,我们都说,听国家的,那没得说。

是吧?这沙子也怨咱们自己个儿,放羊刨小片荒儿闹的,国家现在帮咱们治理,咱还有啥说的。老支书自语着。

到末了时,我说,总理我有两件事,说说行不?总理乐呵呵地看看我:你说吧!

张玉国点着一支烟,很享受地眯着眼,吸了几口,待烟雾散开,他才吧嗒几下嘴,说,我向总理说的两件事,一件事是这条路。我说总理,咱们小坝子就这样一条土路,出出进进的那叫个费劲,忒不好走啦。总理点头,我又说第二件事,是咱们乡里就一部手摇的电话,还总打不出去。我说完,还没等总理说啥,就从外面进来一个领导,他说,这两件事都由我来办。那叫一个痛快。

总理点点头,没再说啥。第二年,这两件事就都办了。

孟憲智书记,提起温总理,更是记忆犹新。温总理在我们村,到两个农户看看。第一户是王挺和家,当时锁着门呢。温总理说,去这户看看。我们又现叫人,王挺和媳妇回来开的门,进屋里,温总理还掀开锅盖瞅瞅,锅里熥的大米饭,一盆熬酸菜,菜里还有几片肉。温总理说,还行。到第二家看的是王平军家,看王平军媳妇穿一件蓝色小大衣,还打几块补丁。温总理和几个妇女盘腿坐在炕上,问了好半天话,问家里几口人,孩子多大,地里打多少斤粮食,有没有肉吃,最后,还给王平军媳妇几张红票(百元人民币)。

这次采访,孟书记带着我,在北京春播科技有限公司榔头沟的一个生产基地,找到了在这里工作的王平军。

提到温总理去他家的事儿,王平军笑了。都有十五、六年了吧,那会儿孩子小,家里困难,温总理还给了我媳妇四百元钱。现在好了,我们村集体建的房子,又干净又宽敞。这会儿,温总理要是再来,可得再到我家里看看,看看咱们的新变化。

会师喇嘛山口

遵照朱镕基总理“防沙止漠、刻不容缓,绿色屏障、势在必建”的指示,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由此开始推行。从保护和改善生态环境出发,将易造成水土流失的坡耕地和易造成土地沙化的耕地,有计划、分步骤地停止耕种;本着宜乔则乔、宜灌则灌、宜草则草,乔、灌、草结合的原则,因地制宜地造林种草,恢复林草植被。

借助国家政策扶持倾斜,四面八方力量支援,多个国家项目以及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在丰宁满族自治县实施——

全县从2000年开始到2013年末,接受国家投资1.32亿元,完成林地建设工程96.85万亩;

2000年6月,千松坝林场工程,在国家计委、省政府、省林业厅的关心和支持下,丰宁千松坝林场经省编委批准正式成立,国家投入资金1.5亿元,规划造林100万亩;

退耕还林工程,接受国家建设资金5090万元,完成退耕还林任务85.9万亩;

2000年底,世界银行贷款“森林资源发展和保护”项目,全县利用贷款1.1亿元,营造速生丰产用材林64584公顷;

中德财政合作造林项目营造生态林2663公顷,封山育林3648公顷;

2000年10月,中日青年坝上防风固沙绿化示范林工程共投资1.3亿元,14年造林25000亩;

“热爱生命、关爱自然”广本造林项目投入500万元,在喇嘛山口造林2640亩;

2001年5月,21世纪初首都水资源可持续利用项目工程,为了缓解北京市水资源日趋紧张的形势,水利部会同北京市人民政府编制了《21世纪初首都水资源可持续利用规划》,丰宁从2000年开始实施《首水规划》项目,国家下拨3.01亿元,实施水利、农业、环保等项目20个;

2001年,《21世纪中国首都圈环境绿化示范基地》项目十年投资3300万元,造林45000亩、

2008年,在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会长,原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部长石广生的直接联系下,丰宁县政府与义乌市政府实现对接和互访,义乌市为丰宁县无偿捐助柠条种植资金50万元,在小坝子乡试种柠条3000亩。柠条是优质饲料,防沙灌木。经过几年试种,柠条很适应小坝子气候,种植获得成功。按合作协议,2013年,义乌市又投资100万元,支持丰宁扩种7000亩柠条。

2009年起,京冀生态水源保护项目工程,安排资金1亿元在丰宁、滦平、赤城、怀来,营造生态水源保护林20万亩,安排3500万元,用于河北丰宁、怀来等9县森林防火基础设施建设。

生态建设工作,县里一直作为重点工作来抓,从来没有放松。

早在1987年6月27日,丰宁首次飞播造林,12天内,飞播58架次,造林12万亩,种草2万亩。8月,新能源开发取得成效,全县共改節柴灶15700户,推广太阳灶300台。

1988年5月13日,据卫星实测,丰宁坝上地区,沙化达70万亩,占坝上总面积1/4,且每年以2万亩速度递增。同年11月17日,《丰宁满族自治县潮河流域小流域治理工程项目及投资计划》公布,计划1989年——1993年五年时间重点进行4个小流域综合治理点,共150平方公里。

1991年7月9日,《人民日报》对丰宁治沙工作进行报道,称昔日“京北风沙口”的丰宁满族自治县,坚持植树治沙,建起210条高标准防风林带,使刮向北京的沙尘量,由8年前的400万吨降为30万吨。

可几年工夫,小坝子乡的沙子又像是一群桀骜不驯的黄马,气势汹汹的从喇嘛山口冲了出来。

狙击黄沙

黄沙敲响警钟,各方力量齐聚喇嘛山口。

1999年4月6日,在小坝子乡西北面的千松坝林场建设项目正式启动,林场建设涉及9个乡镇,7个国营林场,总体规划造林100万亩。

1999年6月17日,由共青团中央、全国政协人口资源委员会、水利部、中央电视台、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中国林业部科学研究院联合发起的全国第一个以植树造林、治理沙漠为主题的青年志愿者绿色行动营活动基地在丰宁成立。来自全国各地19个省、市、自治区的1000多名志愿者聚集在喇嘛山口,举行隆重的开营仪式,团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赵勇向中国志愿者绿色行动第一营——丰宁营授旗。

1000名志愿者在喇嘛山口的沙石滩上,头顶烈日、脚踏烫沙、磨破手掌、晒破肩头,苦干二十天,在沙石滩上刨整出300亩标准造林地。

来自日本、德国、法国等国家的32名志愿者组成的绿色行动营——丰宁国际营,进行了15天的整地劳动。

锦江集团(北方)公司,先后派出三批志愿者,每批100人,在公司副总经理戴仲旗带领下,认领荒滩200亩,营造“锦江世纪林”。

2000年4月6日,在北京城市之光、华联、亿客隆等各大超市,都挂有“购物捐零钱,志愿护北京”的宣传画和“潮白河水系图”,“潮白河我们的母亲河”宣传单,及60多幅小坝子严重沙化的照片组成的《沙漠离我们并不遥远》摄影展。这是由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与京城数家著名超市连锁店开展的“购物捐分币志愿护北京绿化距北京最近的沙漠”活动。由北京团市委、市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市绿化委员会、市环保局、市园林局发起,有北京电视台、北京电台、《北京日报》、《北京晨报》、《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京郊日报》7家媒体参与的“天蓝水清爱北京”活动,先后派出4批林业专家和新闻记者,赴丰宁县沙化严重地区实地考察采访,获得第一手资料。而后再由林业专家和新闻记者组成6个宣讲团,在各学校团支部协助下,到北京各学校巡回宣讲,讲北京周边地区环境恶化状况,讲北京水源地受到威胁,讲处于贫困状况的丰宁人民为保护水源防沙固沙做出的贡献。主办单位向社会发出倡议,5元钱捐一棵树,200元捐建一亩生态林,个人捐赠2万元、机构捐赠10万元可为捐赠者命名树碑。

4月21日,中国高等教育出版社110人在副社长率领下,到喇嘛山口开展植树活动。

5月29日,北京青基会将北京各界捐赠的120万元,在小坝子乡以榔头沟村为中心,营建了6000亩“保护母亲河·构筑京北绿色屏障世纪林”。

北京市记者协会第九届优秀新闻工作者表彰大会上,42名获奖者将每人500元的奖金全部捐献出来,还发动北京22家新闻工作者,每人捐赠一天工资,营建了千亩“北京新闻林”。

北京市委宣传部100位宣传干部,捐献15万元,捐建了“北京百人工程林”。

爱立信(中国)公司员工捐款10万元,建“爱立信绿色希望工程林”。

北京金淘洁具有限公司是大兴民营企业,总经理马海丰动员员工为保护潮河捐款献绿。他还在首都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今后公司每卖出一件产品,就为丰宁生态建设捐赠50元。

国家知识产权局,党团员捐建100亩“知识产权局世纪林”。

北京市工商联合会企业家捐赠50万元,分三批建2500亩“光彩世纪林”。

7月26日,北京海淀区团委组织下属团委、团总支30人与丰宁团县委开展“双树工程”活动,捐建350亩“青年林”。

2011年4月20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黄华的夫人、外交部国际司时任副司长何理良女士到小坝子乡沙陀子村,开展“中国绿色心愿林”植树活动。

2001年4月21日,在世界地球日之际,由团中央志愿者指导中心、北京团市委等29家国家级新闻单位的200名编辑、记者组成的“为了家园——玉泉营东方家园首都新闻绿色行动营”,在喇嘛山口进行了为期2天的义务植树活动。

中国日报志愿者林、神州数码育才林、海淀青少年林、日本政法大学访华纪念林、北京太保青年林、天津鱼儿山林等一片片饱含爱心的生态林,绿染潮河两岸。

北京丰台个体协会、北京燕莎商城共产党员、海淀工商银行员工、航天院校师生、千余名263网站的网友、万余名北京中学生来到喇嘛山口植下绿色的希望。

2002年4月17—20日,日本地球绿化中心日方35人,《北京青年报》小红帽20人,丰田公司记者团20人,石家庄现代化科技研究所7人,到喇嘛山口植树。

5月24日,中央电视台人事部办公室18人,到小坝子乡曹碾沟参加植树活动。

2004年3月31日,“千名治沙专家科技送乡村活动”在北京启动,国家林业局等五部门组成的专家组来到丰宁,对农民开展政策宣传、技术指导、技能培训等活动。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社、新华社等新闻媒体进行跟踪报道。

……

提起这些,县委宣传部卢云成无限深情地说,小坝子能有今天,与党和政府的重视,与北京和各地人民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可以说,北京人有可能不知道承德,但是一定知道豐宁,对丰宁的深情厚谊那是到家了。北京人饮水思源,感恩丰宁人民为保护水源地做出的贡献,从点点滴滴的小事上都洋溢出那种浓浓的感情。当你拿出身份证登记住宿时,一看你是丰宁人,就格外亲切,特热情,没钱也让你住下。就是现在,每年都有北京的朋友到丰宁小坝子乡来。在小坝子乡的帽山村,有一个北京人的画家写生基地,北京的摄影人还和当地的群众交上了朋友,比亲戚走动还勤,年年到小坝子来。

在县人大办公室,见到了当年在小坝子任乡党委书记的郑文龙。郑书记是2007年从县林业局副局长的位置调任小坝子乡任书记的。上任时,一位县领导和他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小坝子一沟筒子树是你栽的,现在再让你去看着,你要给看好了!

郑书记说,在林业局工作这些年,主管绿化这块工作,小坝子组织栽树,我是年年去。尤其是2000年以后,有全国各处的大批志愿者,都聚在喇嘛山口,那场面很难忘,肯定比前些年的大会战壮观。真可以说是和沙子的大决战。

把黄沙挡在丰宁把清水送往北京

有专家曾预言,小坝子的严重沙化状况,很难再恢复植被。但小坝子人,不向黄沙低头,不信绿色唤不回,十多年来,进行了艰苦的人沙大战!

假如不是因为沙子,小坝子乡许多上年纪的人,一辈子也许看不见真实的法国人、德国人等许许多多外国人到喇嘛山口栽树,更不会亲历狂风黄沙把这些外国人吹得歪歪斜斜的场景。

按照榔头沟村的史金贵老人的话说,人家外国人隔洋跨海地来到咱这山沟帮着栽树,咱们还有啥说的!

是啊,小坝子乡人民,挂起犁杖,牛羊下山,卖的卖,圈的圈,男男女女全栽树,齐心协力阻黄沙。

史金贵老人今年77岁了,老伴苏金环76岁,家里的大儿子史善福56岁,儿媳李炳芹55岁,孙子史小军35岁,育有两个重孙子;二儿子史善祥49岁,离异,留下一个孙子也已成家,在外地打工。

这是一个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2000年,老夫妇也是60多岁的高龄。当时史金贵老人是生产队的羊倌,老人放了一辈子羊,喜欢跑山,喜欢用自制的火枪打猎。老人在35岁的时候,因为玩火枪,枪膛炸裂,将左手的拇指、食指、中指炸掉。分产到户后,生产队的羊群解散,分到各家各户,史金贵老人放自己家的羊群。他说,自己喜爱放羊,村里家家户户也都养羊,三五户就能凑一群,不禁牧是真不行了。山场光了,得往远处的山场赶,眼见远近山场就都秃了,沙化了,那国家的总理都到咱这山沟沟来了,还有啥说的,把羊群都挑了,栽树!

我们家人口多,大儿子分出去了,还有五口人呢,退出耕地12亩地,按退一还二,我家要造林24亩,大儿子家也是五口,也得造林二十多亩。

看着老人残缺的左手,我问他,还能干重活吗?

没事儿,啥活儿也不耽误!老人说得很干脆,还不服软地示范一下——右手伸直,掌心仰着,左手向身后下压,右脚使劲蹬一下,像是握锨挖坑的动作。老人笑笑,声音爽朗地接着说:那会儿起早贪黑的,就我和老婆子,二儿子去外面打工了,老丫头小,我和老伴儿没几年的工夫也都栽齐了。

他边说边指着河套滩成片的杨树林,你看,那片河套的杨树也有我们栽的。又指指村前村后,还有东梁、转山梁、南梁、黄土沟梁,山上栽松树、杏树,沟里平地和河套滩栽杨树、榆树。

史金贵老人的话,将大家的话匣子都打开了。苏金环老人平淡地说,不干咋地,谁家不干呀,地分给你了,你一块、他一块的,家家都一样,干不好,树就活不了,那还不行呢,来年还得接着栽。老人说得挺绕,将旁边的几个老人说乐了。

李淑云老人说,那会儿就怕刮风,一刮风啥也看不见了,就跟摸黑干一样。

旁边的李琴也说,可不是,就志愿者来的那天,还有不少外国人呢,那风一刮起来,都睁不开眼睛,对面有人都看不见,风抽得脸生疼生疼的,戴着围巾还往脖子里灌沙子呢,回家一抖搂,有一大捧。人家志愿者都是城里来的,还有国外来的,说不定以前没见过沙子呢,细皮嫩肉的,大老远的来帮助咱,咱还有啥说的!

北方春风高,年年栽树时都刮大风。李淑云老人回忆说,可不是吗,不刮风的时候少。不刮风时就多干会儿,反正早晚都是你家的活儿。

栽树浇水是个必答题,在山区栽树浇水更是个大问题,而在干旱的小坝子,水,就是个难题。史金贵老人介绍说,家里有男劳力的就挑水,往远处的山里挑水不是简单的事,路远不说,一挑水也就浇三四个坑,碰上旱年头,一桶水只浇一个坑,一个大男人一天下来累得不行,何况一连一春天呢,说不累是假的。男劳力不在家的就妇女和孩子抬水。得保成活,不保活第二年还得接着栽。河套边的还好些,挖深些,还能出水,就不用浇了。说实在的,村里人真的是不藏奸,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你看看,这会儿,看哪儿都是树,满眼都是绿的,就是那会儿栽的不是!

那志愿者栽的树呢,都在哪儿啊?史金贵老人指指喇嘛山口,说,他们栽的(树)都在那块儿,你们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满沟筒子都是,都立着牌子呢。那会儿,他们开着拉水车,有的还在河套滩打井,在山上修水槽子,那热闹劲,一点不比前些年的大会战差。

可不就是大会战呗。一旁的老人插话。这些树都是那会儿栽的,成汽车往这儿拉树苗子,国家费多大气力呀!

这沙子是哪一年开始减少的?在一旁的孟显智书记想想,说,栽了五、六年就渐渐管事了,到2007、08年的时候,就彻底见效啦。

史金贵老人回忆道,那年,就是那个中央台来人录像的那会儿还不行呢,那是05年吧,还刮(沙子)呢。

中央台还来录过像啊,录您老人家没有?我好奇地问。老人摇摇头,没我,录我大儿子家来,还录我孙女往山上赶羊呢。

听说我要去老人的大儿子家看看,老人爽快地说,我领你们去。

老人带着我们走一条近路,从房子间的小胡同穿过去。路过一片新民居,老人指指一排整齐的房舍说,我二儿子家的孙子就在这儿投的房子。现在他在北京修路呢,孙子媳妇是云南的,可不赖呢。我问他们,盖新民居呢,要不要?孙子媳妇说,要呗,早晚得回来住啊!这还惦记着回咱这山沟呢。大儿子家的孙子大军,这不也回来养羊呢,孩子们都不赖,还是回来好。

路旁有一丛丛柠条,已结出淡黄色的豆荚。老人抑制不住的喜悦告诉我:这一大片都是我家栽的。

走不远,就看见史善福家一片红色塑钢房顶的羊舍,史善福和妻子李炳琴都在。我庆幸地说,真巧,你们都在家。史善福憨厚地笑着:这哪也去不了啊,一天到晚的干,还干不过来呢。

让史善福的妻子李炳琴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那年县里的宣传部和电视台的人领着,说是中央电视台的《人与自然》栏目的,来录栽树治沙。我们闺女往山上赶羊,我们两口子挑水栽树。还是赵忠祥解说的呢。

小坝子村,64岁的孙玉国老人,提起当年栽树的事儿,老人说,那还有啥说的,国家帮助咱们栽树治沙子,又给那么多补贴,栽不好,那还行!

我们是好栽的地块,就分到家家户户栽,不好栽的地方,我們集体组织栽。像山坡地,就伙着栽呗。家里有车的赶车,有拖拉机的,就开拖拉机,再拉上装汽油的桶,那家伙能装,一桶能装7挑水。

想想那会儿挺不容易的,赶上刮风天,我们就得备下一个小马勺。风大,刚刚挖好的树坑,眼见着沙子就囤上了,我们就用马勺往外舀沙子。边舀沙子边栽树,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嘴里有沙子,合不上嘴啊!那有啥办法,只有栽树,村子才能保住。当时村子后面的点将台,有县里设的一个观测点,那可是记录着呐,一冬天啊,土坡就被风刮走一米多深,都刮哪去了?啥叫刀子啊,风就是刀子,真是比刀子还快。这大家伙都看在眼里,所以,那会儿没人藏奸,干活都听招呼。男人挑水浇水,女人挖埯培土,孩子扶树苗。

海子沟的杨金树老师,向我们讲述了他们五名党员栽树治沙的往事。大概是1995年前后,村子西面的一块地沙化严重,跟前的人家到冬天就被沙子堵门了。杨金树老师和村里的4名党员凑在一起一合计,便将这块沙地承包50年,栽杨树。杨老师说,当时也没有别的想法,就觉得不能眼瞅着村子被沙子欺负住。这是祖辈居住的地方,谁也搬不走,我们几个党员就带了个头。听说我们5名党员承包了沙地,乡里林业站挺支持,树苗子县里林业部门给,我们只用三五年的工夫,就栽满了,现在都成树林子了。后来,学校后面的一溜沙岗子,大概有30多亩,我用午休和暑假时间,有工夫就栽,没树苗子就用镰刀修理树杈子,没几年的工夫,也给栽满了,现在树也有碗口粗了。

经过十几年的奋战,如今,小坝子乡林地面积15.3万亩,森林覆盖率由16.6%提高到29.6%,草场面积330280亩,覆盖度由35%提高到70%,沙化土地面积减少59%。

沙化最严重的榔头沟自然村实施千松坝造林项目2.5万亩;林业局造林项目3万亩;水务局小流域治理4平方公里;农牧局牧草种植5000亩,全县义务植树400亩,公路两旁绿化11公里,村庄周边绿化80000株。

2010年底,媒体上广泛刊载的一条新华社消息写道:治理十年,河北北部京津风沙源从沙尘暴加强区变为减弱区。

茅硕的“治沙展览室”记录了榔头沟村的变化。茅硕说,自己每年都到榔头沟村去看看,感触最深的就是奥运会前夕,往前推到2007年春天,基本上就刮不起来沙子了。可以说,中国举办了一次最成功的奥运会,向国际奥委会交上了一份满意答卷。想想2000年3月,奥委会来考察的那次扬沙天气,真是让人心焦啊!咱们丰宁人民了不起,小坝子人更了不起!

在采访的这几天里,恰巧赶上几天午后都有雷雨。雨过天晴,开车去小坝子乡,出县城在四间房村,远远就看见喇嘛山在太阳下闪光。到喇嘛山口,才看清放光的竟是飞泉从山石间飘洒。小时候,大人们都将雨后山间的流水叫空山水,那是雨水下透了,山里的植被存住雨水,再慢慢地从植被下渗出来,涓涓细流,汇成无数条小溪,小溪汇聚成一条条大些的溪流,从每一条山沟里奔涌而下。这场景就是王维的“清泉石上流”。条条溪水叮叮咚咚汇聚到潮白河里,唱着歌儿一样注入密云水库。8月25日的新闻联播,报道了“今年密云水库的贮水量,创下15年来的新高”。

今天的小坝子,是青山新雨后,树茂草也绿;流泉飞瀑,蓝天白云。榔头沟的帽山村,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画家基地,帽山也被人称作画家村。年年有画家来,一住就是一两个月。北京一家叫瑞正园的开发公司租用130亩土地,搞旅游开发,特色种植。村书记孟显智说,这是响应朱镕基总理的号召——让许许多多的北京人到这里来看“华山”——咱们小坝子的“华山”!

山青了草绿了人穷了

在沙化最严重的小坝子乡榔头沟村,禁牧前许多农户家里都散养四、五十只山羊,一年下来,仅养殖一项,一户农家可收入2万元左右。禁牧后,舍饲圈养小尾寒羊,成本大幅度增高。据估算,圈养后平均每只羊减少纯收入200元,年收入锐减,是禁牧前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左右。

提起那几年的生活,孟显智书记说,可真够紧巴的,再遇上生病长灾、孩子上学,真拿不出钱来。许多小伙子因为穷,说不上媳妇。有人又编出顺口溜:山青水绿风光好,只见大哥不见嫂。

有位老人说得实在,他说,你就想吧,使劲想,也想不出来穷是啥样子。俗话说,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没有别的进项儿,靠庄稼只能糊口,填饱肚子就烧高香了。有的家老人病了,没钱治,只能卧在炕上等死,想出去就屋里屋外爬。别提那个凄凉劲了。

风沙肆虐引起媒体广泛关注,同样,山青水绿后,陷入贫困,再一次吸引了媒体的目光。

2011年,北京的几家媒体记者在榔头沟村,组织一次村、组和村民代表参加的座谈会,据村书记孟显智介绍,当时参加座谈会的有孟显智、韩祥、韩贵、苏奎伦、宋守义五人。

五个人中,一名村支书、两名村小组组长、两名村民代表,熟知村里家家户户的收支情况。座谈会的内容,主要是群众的贫困问题。

村民为记者算了几笔账:1.种地收入:按四口之家,人均1亩地,正常年景,年产粮食2000斤,一斤不卖,刚刚够每年的口粮。2.退耕还林补助:也按四口之家,人均2亩,每亩补贴160元,合计1280元。3.养殖收入:过去人均养山羊三、四十只,羊自然繁殖,自己找食吃,饲养成本很低,每户农民年收入15000元左右。禁牧后,农民圈养小尾寒羊,需要修圈舍、买饲料、防病治病,成本大幅度增高,养同样数量的羊,年收入锐减到1500元,是禁牧前的十分之一。

村民的人均收入不足700元,记者们挨家挨户走访,收入如此之低,让京城来的记者大为震惊。

个别住在沟沟岔岔的农户,又偷偷摸摸地将圈养的羊、牛散放到山场上。

为此,小坝子乡政府会同县林业部门,加大禁牧力度。这些农户和护林人员,在山上打起“游击战”。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自古的生存方式。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土地吃饭,靠养殖换回必要的生活花销,千百年来一条道。

在小坝子乡,村民正面临着生存生活和退耕还林、治沙綠化之间巨大的悖论。似乎不能简单地妄议为“小农意识”、“思想境界不高”、“缺乏全球眼光”等,毕竟,衣食住行、上学、疾病,这些基本生活得有保障。如果没有富民产业,那么势必走向2000年以前的又一个轮回。这些年奋斗换回来的山青水绿,又会被破坏掉。

让农民从传统的农业中走出来

2012年3月,国家发改委派出工作组,由农经司司长带队,深入到小坝子乡的榔头沟村实地调研。当时小坝子乡书记郑文龙在榔头沟参加了调研以及之后的座谈会。

郑文龙书记在座谈会上代表村民谈了几点看法:农民除了种地和养殖没有别的进钱道儿。现在土地大部分都退耕还林还牧了,剩下的每人不足一亩地,只能保口粮。现在养殖靠圈养,成本高,一年挣不了几个钱。如果政府不帮助找发家致富的门路,单单靠强制性的禁牧也不是办法。我们要让农民心甘情愿地不散撒不散放,要给农民找到一条适合的道路。

这次座谈会的结果是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以发改农经《2012》2909号文件,发出了《关于做好京津沙源地河北丰宁县特殊困难乡镇农民脱贫致富工作的通知》。

河北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以冀发农经《2012》1613号文件,印发《河北省丰宁县小坝子乡农民脱贫致富实施方案(2012——2020)》的通知。

国家、省发改委直接对一个乡下红头文件,足见国家对小坝子乡的重视。丰宁满族自治县顺势而为,根据小坝子乡实际,制定了《丰宁县小坝子乡农民脱离贫致富2013年度实施方案》,明确了整乡推进要坚持“生态建设为先,产业发展为要,民生改善为重”的清晰思路。

小坝子乡对未来的发展有了明确的定位:今后小坝子面临的任务,不仅是年年救济、吃饱穿暖的问题,而且是跨越赶超、后来居上的问题,不仅是发展层面、经济层面的问题,更是面向高层、回馈各界的政治问题。

所以,让农民从传统的农业走出来,就成了必须面临必须要做的事情。要从改变农民的观念入手,引导农民从传统的农业中走出来,改变“没有牲畜没法活”的观念。

乡党委康振华书记,原先在小坝子乡任副乡长,这次县里又让她回来任书记,看重她工作有思路,点子多。康书记上学时是学农学专业的,又熟悉农村工作,算是行家里手。确定了发展特色饲养小区,特色种植小区,推动舍饲养殖、食用菌、大棚蔬菜等富民产业的整体思路。

发展富民产业的第一步是吸引龙头企业到小坝子乡落户。

乐拓牧业2013年6月在槽碾沟村的河滩地建厂,现存栏羊只12800多只,吸收散户4000多只。租用槽碾沟、小坝子、富二营、鹿角沟流转土地两千多亩,全部用于种植青贮饲料。解决70多名男女劳力。

采取农民入股、公司经营、保底分红等联营模式,大力建设特色饲养小区、把贫困户变为企业股东、把贫困劳动力变为农业产业工人,确保贫困群众收入较快增加。

在乐拓公司提供的宿舍,见到了两对在公司工作的夫妇。槽碾沟四组村民温桂凤、苏喜香夫妇,温桂凤今年59岁,妻子58岁,有两个子女,女儿已出嫁,儿子在县城打工。家里的5亩地全部租给公司种青贮玉米。夫妻俩免费吃住在公司,各负责一栋羊舍,400多只羊,工作是喂养和清理卫生,每月工资2400——3200元。

夫妻俩吃过午饭,在宿舍里休息。妻子在一旁为我们洗水果,丈夫和我们唠嗑:现在生活真好了,可得感谢国家的好政策。我们在这儿一个月工资两个人加起来就是5600元,吃喝不花钱,那是净剩,家里的地还能租3000多元,家里的房子,就是我们新民居的,一点不比县城的差,还租给了北京春播公司的员工住,全年收入七万多。丈夫说得满脸喜庆,妻子在一旁笑着。

那工作累不累?温桂凤摆摆手,这些活,都是老熟套,在家里还不是天天干。妻子苏喜香说,累啥呀,在棚里干,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一条心思,吃现成饭,和城里人上班工作一样。在家里干活,怎么累还不得自己做饭呀。

场里的谢副场长介绍,这样一家一家的吃住在厂里的有十来家。我们又见到小坝子村的张久福、高秀梅夫妇。

夫妇二人是2014年7月到场里来的。来场前,将家里养的20多只羊也入到了场里。曾经养到200多只,后来禁牧,大部分都卖了。家里的10多亩地,也都租了出去。

张久福介绍,在家里种这些地,赶上旱年头,像去年,打几百斤(粮食)成本都回不来。靠种地,那是真不行了。在家里养羊,成本高不说,也喂不起。过去都是散养,往山上一赶,回来啖点盐,洒点料,没多少成本。可那样放,山都放秃了,沙化了,也不能放了。要不是国家帮着治沙,咱这小坝子也没法住了。

采访那天,正巧赶上县里组织12个乡镇领导到乐拓牧业开现场会。县委方志勇书记亲自组织现场会,目的是推广乐拓“公司+农户”的经验,引导全县各乡镇推行乐拓的经营模式,加快脱贫致富的步伐。

发展富民产业的第二步是各村培养致富带头人。海子沟村的杨小力就是这样被选中的。通过渠道,让杨小力回到家乡办起兴农专业合作社,还把他选为村支部书记。再让杨小力选中几个带头人,根据海子沟的实际情况,成立各具特色的合作社。

今年33岁的杨小力,曾在宁夏自治区固原市武警8672部队反恐处突机动师服役五年,复员后又在县森林公安局当了五年森警。

个子不高、精干的杨小力对我们说,当森警是自己有警察情结,对武警生活的一种留恋。想干点不跑龙套的事儿,就将森警工作辞了。又到窟窿山乡那办猪场,养了三年猪,到2014年,村里搞富民产业,就回村里了。

在村里建了一个兴农专业合作社,搞育肥牛,建牛舍3600平方米,现存栏260头牛。合作社带动40户贫困户,采取入股分红,六年本利平的办法。农户最多的入10头,最少的2、3头不等,只分红不承担风险。

合作社承包本村农户土地500多亩,每亩200到300元之间,种植青贮饲料。解决劳力15人,每人每月工资2400到3000元。

村民石连明建起连明养殖合作社,养羊,建羊舍4000多平方米,现存栏2000多只。带动农户40户,承包土地200亩,种青贮饲料。养羊是4年本利平,也像兴农合作社一样,由合作社承担风险。

去年村民刘瑞建起种植中药材的合作社,承包农户土地500亩。种防风、黄芩等中药材,现在还没有效益。

杨小力讲,办兴农业专业合作社,资金靠自己这几年在外面打拼,有些积蓄,再就是亲戚朋友摘借一点,现已投资300余万元。建牛舍、羊舍国家每平米给补助200元。

康书记说,村里有这样的能人我们要找出来,没有这样的能人,我们便从外面找,靠我们的优势吸引别人来投资。

榔头沟的“北京春播科技有限公司”就是无意中获得信息,被请过来的。

事实证明,他们是真选对了。小坝子有名气啊,无形中也为他们做了广告。你看,我们这里每年都有北京和各地的领导、志愿者、摄影爱好者过来。在参观我们治沙的展览后,我们也会讲讲春播公司。展览馆前面那两户,就是朱总理当年看的,沙子上墙的房子的主人,周庆荣就在春播公司工作。她在那儿,她的大儿子也在那儿。每人每月都能收入两千五六的。

这家公司的生意很好,租用榔头沟的土地200亩,前六年是每年每亩600元,第七年后,每年700元。解决劳动力30到50人。

主要种植绿色有机蔬菜,主打是西红柿、生菜、油麦菜、芥蓝等。年产蔬菜15到20万斤左右。在榔头沟建两个冷库,当天入库,当天拉走,在密云包装。这里的蔬菜除港澳台外,销往全国各地,年利润300多万元。

沙陀子村的拓新养殖合作社成立于2014年4月,当时入社132户。这132户全是贫困户,国家给扶贫款每户6000元。每户的6000元全部投入到合作社里,集中养驴、养羊。现合作社集中养驴100头,分散到户100头。集中养羊2000只。

村书记徐长山的儿子徐安超和媳妇李燕,二人在济南市历城区开了一家面积上百平米的服装店,生意还行。2016年,夫妻回家过年,看到村里的变化,接受了徐书记的建议,回来发展。

我问李燕:从繁华的大城市回到山沟创业,习惯吗?李燕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趋势啊!没准哪天,我们就发展壮大了,去占领大城市的市场呢。

是啊!日子一天天有盼头,村里有养驴养羊合作社,还有一个丰宁县城来人投资的公司,专门经营种植白萝卜等蔬菜。只要是肯干,再加上国家政策扶持,现在村里也大有作为了,村里陆续的有年轻人回来。一会儿我带你到一家养羊的户看看。这户原先在外面倒腾羊,现在国家有了扶持政策,就回来自己养羊了,规模挺大的。

徐书记熟门熟路地带我进了院子。只见三大排羊舍前后排开,每排羊舍都有七、八百平米,600多只羊在里面怡然自得。

徐书记说这些都是小尾寒羊,个头大,长得快,六个月就能长到120斤,最大的能长到150多斤,当年就能卖。现在羊不值钱了,毛斤五、六块钱。要是去年,毛斤十五、六块,大点的就能买两三千块。

母羊每年能产两次羔,每胎多的产三、四只羔。一群羊要是侍候好的话,当年就能分出一群。

我问徐书记,那要是遇上好年景,发家致富不是很容易嘛!徐书记感慨,说着容易啊!你知道多受累啊,你看这家,就老两口侍候这些羊,青贮饲料,喂料、起粪、侍候羊羔子,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干,有干不完的活儿。就是下雨阴天也不能待着。就这样干,也保不齐(羊)闹毛病,遇到个病呀灾的,羊羔子最爱死了。再遇到羊不值钱,圈养的成本又高,剩不了多少(利润)。

那么说,这脱贫致富不容易啊!我不甘心,就想知道个子丑寅卯。

这不,县里乡里也想了不少道道儿。咱们农民实际,也听话,不让散养就圈养,不挣钱就不养。像徐禾本这样的养羊大户,县里乡里都鼓励,村里给解决六亩沙地,让他们盖羊棚。

可眼下挣钱哪有容易的,羊驴这条道就是乡里帮着联系的。让农户自己分散養自家的,这样养着精心,保险。养母驴当年要是能产一个驴驹,驴驹一年能长到300斤,当年出栏的话,一头驴卖一万多块,农户当年就能脱贫。

徐书记又指指一片绿色灌木说,这大片柠条,是浙江义乌支援咱们的,组织群众种了,还行,挺好活的。将来这些荒滩都绿化上,树木起来,就又行了。

过去,咱们这里的药材可不少。西沟里山场不小呢,将来还可以种植药材!徐书记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愿景。

康书记说,现在这样的合作社规模还处在起步阶段,只有把合作社做大了,做强了,让农民从中得到实惠,才能让农民从传统的农业中走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起到保护生态的作用。

对于今后的治沙工作,康书记很有信心:我们的治沙工作还处在进行时。引进市场化治理生态,我们以村为单位,将6.6万亩沙化宜林地经营权变成股权,与投资公司共同成立金小坝子农业综合开发公司,采取“最低收益+分红”的模式(保障农民每亩每年最低收益10元)。由金小坝子农业综合开发公司以股份合作制的形式对外招商引资,对沙化宜林地进行农业综合开发,提高土地附加值,增加农民收入,带动小坝子乡经济发展,小坝子乡农民向股民、工人转型。与北京华昆有限公司已经签订招商引资协议,在小坝子村和海子沟村种红柳、梭梭,嫁接肉苁蓉,目前完成种植1.5万亩,种优质牧草(神州香草)5千亩。

我们已获批准立项,要在榔头沟村建一座治沙纪念馆。我们要记住小坝子沙化的成因和危害,记住党和国家对小坝子的重视和关怀,记住社会各界的大力援助和许许多多志愿者伸出的友谊之手。要让这座纪念馆,告诉人们保护生态的重要性,要牢牢记住习总书记的话:“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坚决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

小坝子的明天会更美好

在槽碾沟和小坝子村,一排排整齐的村舍,一条条水泥街道,四四方方的院落,统一安装的太阳能,门楼旁一盏盏太阳能路灯,给人置身城镇的感觉。

康书记介绍说:针对长期以来人烟稀少、居住分散而造成的道路泥泞不堪、人畜饮水困难、上学就医遥远等问题,借助新一轮扶贫开发攻坚活动带来的大好机遇,小坝子乡从去年开始实施移民搬迁工程,走“人口向中心村集中、产业向自然村转移”的路子。槽碾沟村以“小规模、多批次”的形式进行搬迁,在槽碾沟村筹划了总投资500余万元,占地20亩,2013年建设村民住宅37户如今工程已近竣工。随后又搬迁15户,共搬迁52户。小坝子村以“集中”的方式进行搬迁,经过村民代表大会讨论新村规划和户型设计,然后实行统一图纸、统一外观、统一施工的要求,房屋外观采取素雅的徽派建筑风格,内部采取楼房设计、平房建筑相结合的方式,基础设施体现省委的八化要求,并充分渗透满族文化符号。通过采取农户自筹、上级政策资金支持、土地置换指标补贴的“三合一”筹措方法,解决新民居资金不足问题,使当地村民得到极大的实惠。一期投入1700万,占地123亩,迁出7个自然村110户,二期根据规划局帮助制定的《宅基地规划》,以“联村并建”的方式,将沙坨子村地质灾害点28户、小坝子二道泉子27户共计55户迁到中心村。

“自来水通到了厨房,有线电视进村入户,宽带方便了我们对外面世界的认识……”刚刚搬入新居的孟显智书记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建设新民居的好处。“村民中心给大家提供了娱乐场所,门口的超市、诊所、学校,方便了大家的生产生活,活了这么大岁数,感觉着这幸福生活才开始”。

“十三五”期间,通过逐户征求意见,易地移地搬迁220户、592人,涉及3个行政村14个自然村、15个居民组,其中整村搬迁的有7个自然村。

在这次扶贫攻坚工作中,先后完成了槽碾沟村主村街道硬化、鹿角沟村道路改造等道路改造工程。同时农村饮水安全项目解决了包括新民居4个村739人饮水问题;修护村坝3500米,新建中心小学教师周转宿舍175平米,改扩建标准幼儿园500平米,建设幸福互助院1所,改建卫生院1处、卫生室6处,新建业务用房220.5平米,新民居电网改造项目已经完成;道路改造8公里,修建7个过水路面,建文化广场3处;建设35千伏变电站一处。

“扶贫项目一下来,我们这里一天一个样:街道硬化了,房子新盖了,自来水流进了家里,村里的环境更美好了。致富的梦想也即将变成现实。今年我养了10头肉牛,一年下来就可以挣到3万多元钱,是我以往种地的10倍,现在大家都在跃跃欲试。”张玉国老人如数家珍。

从小坝子乡政府出来,天空湛蓝,朵朵白云点缀其间。司机开的很慢,我想看看路旁的树木花草。是鲜花,装点着山川;是绿叶,阻止了黄沙南侵;是草木,守卫住家园。每一个小坝子人,都是指挥花草树木的大将军。

在一处立着“生态涵养林”的宣传牌下,停下车,向宣传牌走去。我的脚步躲开一丛丛绿草,挑空地踏过去。那些多半叫不上名字的蒿草,有的像拥抱,有的像握手,有的举着一朵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颔首,向我问候。

我是大自然的一分子,它们是向大自然問候。在这问候里,我读懂了一棵草和一片草、一朵花与无数朵花的涵义——那是群体的力量。

我躬下身,摸摸草叶,轻轻触碰一下花瓣。草叶下还是黄白的沙子,已经夹杂些许黄土。水土涵养草木,草木固定住黄沙,大自然原本是和谐的。是人类破坏了这和谐!

如果不是这两个星期来,近距离地听沙子肆虐、谈治沙止漠,我不会对绿叶、对小草有这么深的感受。

现在这一草一木都像是我的亲人。我想,小坝子人民,他们对沙子的复杂感情,对草木的情谊该有多深!

通向喇嘛山口的柏油路面,不时有一只只彩色的蝴蝶飞起飞落。在一处靠山坡的地方,我想探究这么多蝴蝶的因由。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花香,顺着午后的阳光向山坡望去,是叫“明开夜合”的灌木,开絮状白花,在静静开放。还有红灯笼一样的野百合,夹杂其间。

花香绿树之上,是座座山峰,挺拔俊朗的山峰在蓝天下见证了几十年里,绿叶与黄沙的战争。

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责任编辑 哈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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