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一个殡葬工作者的自白
2017-05-11付文辉
◎付文辉
向死而生
——一个殡葬工作者的自白
◎付文辉
我于2002年入职广州市殡葬中心做遗体防腐员,经过15年的历练,从刚入行时见到遗体会发抖害怕,到现在的淡定自如、从容不迫,并掌握了专业防腐全套技能,成长为殡葬行业第一个全国先进工作者。
由于殡葬工作性质的特殊性,我们或多或少都患有各种心理疾病。据民政部一零一研究所、中国社科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殡葬绿皮书》指出:殡葬行业职工一半以上处于“心理亚健康”状态。尤其是我们专门负责遗体防腐保存、遗体清洁整容的一线员工,心理疾病就更严重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就和大家说说我工作的环境以及工作的内容吧。
我们防腐部主要工作内容是负责保存遗体,碰到因癌症、醉酒而死亡及腐败遗体,其身体发出的气味,简直无法形容。每次处理完这类遗体即使再冲洗几遍,经过一两个小时后,别人都还能从你身上闻到异味。除了尸体的臭味难以忍受,遗体保存时需要使用的防腐药剂,同样散发着非常强烈的气味,严重刺激人的眼角膜和咽喉,对身体健康有严重的影响。因为工作的特殊性,空气中整日充斥着防腐药剂的药水味、遗体的呕吐物排泄物以及超期腐败后渗透出来的气味等,非常难闻。但我们习惯了,已经是处于“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的状态了。
碰到因车祸、水肿等死亡的遗体,虽然有做好了各种防护工作,但也时常会被遗体上的血渍、皮肤水泡里的液体偶尔溅到身上。还有各种因疾病、病毒而死亡的遗体,我们防腐组的员工,时刻都有被传染的风险。
记得我第一天上班,第一次接触的第一件遗体是被火车撞死的,血肉模糊,身体拦腰截断,手脚分离。抬上尸盘后,发现自己的双手是血淋淋的,防护服上也被溅了不少血渍。完工后我吐得黄疸水都出来了,不停地洗手冲凉还是总觉得没洗干净,连续半个多月一见到肉就吐。每天基本上都能碰到因车祸被拖拉碾压得皮肉分离、因火灾被烧变形、已腐变长出蛆虫等等恐怖恶心的遗体。
令我最难忘的是几年前上夜班时的一个插曲。每天晚上安排上夜班有三个员工,其中一个负责对新运入遗体做清洁处理,一个负责清洁后的遗体进行电脑入库操作,并对第二天出殡的遗体进行出库操作。当时我负责的是对第二天出殡的遗体,出库后按顺序进行摆放。我记得当时出库完成了一大半,突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出库口,我当时就吓瘫坐地上,失去知觉,过了一会儿出库操作的同事发现出库口被挡住,用对讲机呼叫我,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一具驼背的老人遗体。惊吓之后,我还是爬起来继续完成工作任务。
以上种种的困难和不适我都能克服,最令我难受的是世俗的偏见。目前社会上的人对殡葬业的看法是暴利、垄断等,总认为我们殡葬员工高薪,其实我们殡葬行业编制内的员工的收入最多也只能算是中等收入,编制外的员工的收入就更少了,很多都已经符合公租房申请的条件。
由于服务对象的特殊性,我们不能在家属面前表现出开心、愉悦的情绪,使我和所有殡葬从业人员一样,时常感到孤独、无助、被抛弃。尤其是在世俗偏见的影响下,我们殡葬服务人员缺少朋友。很多同学、朋友甚至亲戚,在得知我们从事的职业后也逐渐疏远回避我们。我们长期与死亡、丧亲接触,亲戚、朋友、同学都会刻意回避与我们交往。逢年过节别人拜亲访友,我只能呆在家里,或者三五个同事聚在一起,基本不和外界交流接触。逢年过节是我们殡葬从业人员最孤独、最寂寞、最能体会被边缘化的日子!
面对社会文化的传统,尤其是世俗的偏见,曾经一度令我感到迷茫,多次考虑转行。我之所以能在殡葬行业坚持下来,完全离不开傅日赞老前辈无私的教导与关怀,以及他对我不断的鼓励与支持,使我克服了种种心理难关,也令我认识到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殡葬服务业也是一项崇高的职业。
让逝者干净整洁地走完最后一程,尽量做到令逝者的家属满意,是我们每个殡葬服务者的心愿。为了这个共同的心愿,我们殡葬行业的从业者,不断地努力充实自己,不断地提高业务技能。就拿我本人来说,经过自己长期不懈地学习,先后取得了高级殡仪服务员、中级防腐师、助理社会工作师等证书,并且通过自学取得了国家承认的大专学历。
我们殡葬工人最渴望的是被理解,最渴望有人聆听心声,最渴望能够正常交朋友。我们最希望能够生活在阳光下,最希望能够自豪地对亲朋好友说——我是殡葬行业的一分子!
(征文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