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搬来“老清新”

金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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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所在的小区都是排屋。隔壁邻居因为孩子转学的缘故搬家，便将房子出租。但我们做梦都没想到，新搬来的是几位老头老太和一只金毛狗。我颇为忐忑。“这些老人的儿女怎么放心他们出来租房呢？万一病了怎么办？”

怀着这些疑虑，我跟新邻居们打起交道。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他们居然都是有文化的“老清新”呢：两人在退休前是高级工程师，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妇联干部，一个是家庭主妇。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们不仅是充满激情、努力工作的“创业族”，还是追求浪漫、不做家务的“老清新”。老人们合伙开了一家网上手工蛋糕店。老太太们做饼干、烤面包和蛋糕；老头儿们进行包装、网上营销、在“微信”上与客户沟通。每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快递小哥准时上门“收件”，将蛋糕饼干发送到订户手中。

上午十一点半，钟点工带着买好的菜来烧中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老人们则在吃饭后午休一小时，然后去公园遛弯，去老年大学上课。晚上，他们在小区食堂吃饭，回来看完电视新闻后，便早早地睡了。

2

老人们对邻里很慷慨，常送甜点给我们吃，连我那讨厌养狗的老公也渐渐接纳了他们。

我上小学的女儿珊珊和邻居爷爷奶奶们混熟后，她不懂的功课就去请教他们，都能得到耐心的解答。

周末，张老头开着车，拉着大家到处玩。他们邀请我们一家人去玩了几次。我发现两对老夫妻感情都很好，一对是原配，一对是“夕阳恋组合”——各自有不同的儿女。楼下的王老太是金毛狗的主人，因为她身体不好，所以大家都很照顾她。

老人们还是昆曲迷。他们拉拉唱唱，有板有眼，对门经常传来二胡声和优美的曲调、笑声歌声一直不断。

我表示担心时，老公幽默地说：“担心什么啊？！没看到‘老小孩们比我们还贪玩。”

老公很欣赏老人们这样“合租养老”“共同创业”的模式。听他说，他们的微店生意很好，每月收入比退休工资还高好几倍呢。然而，我觉得群租不安全，认为老人的子女太不负责。

其实，老人的子女们经常来看望他们。他们来的时候，都带大包小包的东西，送我们邻居礼物，拜托平時多关照一点。看得出，这些子女们都蛮孝顺的。这让我不理解——为什么老人们不跟他们住呢？

有一天，退休前做工程师的张老头的儿子和媳妇顺路来看望。不巧，老人们都出去了，他们便在我家坐了一会儿。

聊了一会后，张老头的媳妇解开我心中的疑惑：“我爸和李阿姨是黄昏恋，那时，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李阿姨的子女也来看望，但毕竟不是一家人，小辈之间相处很别扭。或许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想到搬出来。”

说到另一对孙老夫妻，张老头的媳妇告诉我：“孙老头夫妻都是小城的老师，退休后卖掉家乡的房子，给儿子媳妇在上海付了首付，一直带孙子。后来，孙子出国读中学了，他们闲着没事干，老家又回不去，家里又需要钱，所以才琢磨着创业。孙老太太自学烘焙，还去厨师学校进修过，他俩是创业的发起者，也是微店最大的股东。”

我大吃一惊——孙老头经常吹嘘自己“供孙子读洋书”。看来，还真不是吹牛！

3

新邻居搬来三个月后的一天，居委会的大妈和王老太的子女找上门来。我也被一起邀请去跟老人们恳谈，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听出寡居的王老太家境很优渥，子女非常反对她“群租创业”。

王老太的女儿委屈地说：“她说住不惯家里的别墅，买个小房子，请保姆伺候她也不要，送她到养老院也不要。我们都是体面的人，让老太太出去租房住，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呢？”

听完女儿的一肚子苦水，王老太委屈起来：“有事情可以忙总比待在家里好。我为你们活了一辈子，为你爸委屈一辈子，难道就不能过几年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看到王老太的子女一脸的不高兴，老人们纷纷做起他们的思想工作。张老头拿出最近的一份体检报告给他们看：“我们定期体检、均衡饮食，请保姆做家务，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你看，你妈身体各项指标都比去年好了很多！再说了，我们和你们年轻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凑在一个屋檐下冷冷清清，还不如搬出来过集体生活呢！”

王老太的儿子说：“实在要搬出去，我花钱送你们去老年公寓吧。那里条件要好得多……”

老人们七嘴八舌，说住养老院花费不扉，还说他们这几位已经熟识十来年的“老年大学校友”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另外的两对夫妻经济都不富裕，还需要创业的收入来补贴儿孙呢！

孙老夫妻实事求是地说：“我把两室一厅租出去，一个月4000元。抵掉这边的房租，我一年白赚两万元。做微店，我一年能赚个两三万元。若是去养老院坐吃山空，我怎么给儿孙赚钱呢？你们都是孝顺孩子，我们理解你们。可怜天下父母心，趁着老胳膊老腿还能赚点钱，做老人的总不想成为小辈的累赘，希望小辈们活得别太累，希望孙子想买啥就给他买啥。”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触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原本要拆散“老年合伙人”居委会大妈也被感动了。她说：“咱们还是想想怎么保证老人们的健康和安全吧！”

王老太的儿女们被大家说得哑口无言。最终，大家提出——老人每天要量血压、测血糖，早晚要发微信报平安，社区医院的医生每周上门检查等一系列的安全措施。

临走前，王老太的儿女们再三拜托我们多照应点。下楼的时候，他们还悄声说：“老小孩，越老越不懂事。一点都不听话……”

有趣的是，几位“老清新”们才不管他呢，一会儿工夫，昆曲的声音又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