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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蒂·勃朗特和琼瑶视角下的女性形象

2017-05-10左晓丹

文教资料 2017年6期
关键词:文化差异女性主义

左晓丹

摘 要: 《简·爱》和《庭院深深》这两部创作于不同时期的作品,作者在对女主人公的塑造上既有相似之处,又因为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有着不同之处。本文从女性主义文学视角出发,分析其中被忽略的其他女性形象和对男性权威的削弱,从而突出女主人公鲜明的女性特色,发现中西方文化差异对主人公性格和叙事情结的影响。

关键词: 《简·爱》 《庭院深深》 女性主义 其他女性形象 文化差异

《简·爱》这部小说创作于十九世纪的英国,那是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男性是社会的统治者,女性的地位极其卑微。在男权社会中,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的权威位置都是属于男性的,无论政治、经济、教育、法律,甚至家庭都是如此。女性则被逐出社会生活的中心,充当“客厅里的装饰”、“厨房里的天使”等角色,即便在十九世纪英国资本主义高速发展时期,女性仍是被忽略、被轻视的对象。夏洛蒂·勃朗特以独特的视角将简·爱塑造成一个具有反叛精神、追求精神和物质幸福生活的独立自主的女性形象,在当时社会形势下,这一鲜明的女性主义形象从一群由男性作家塑造的或天使或妖妇的女性形象中脱颖而出。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维多利亚时期,勃朗特通过简·爱这一形象展示了当时英国无权女性的生存现实,比如压迫(在盖茨黑德)、饥饿(在劳沃德)、疯狂(在桑菲尔德)及寒冷(在沼泽居)[1]。更重要的是,表达了她同强大的男权社会做斗争的可贵精神,尽管她的道路可能障碍重重而充满孤独,至少它代表着希望[2]。

《庭院深深》创作于经济复苏时期的台湾,尽管新中国的解放和社会革命为女性争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和权力,但某些封建男权的道德规范仍然遗留在社会和人们心中,或隐或现地影响着人们的思想言行,阻碍着女性个体的健康发展,妨碍着男女美满和谐关系的建立和延续,给人间带来许多悲剧。琼瑶以现代作家的身份,深深体察到父权制对女性的摧残、禁锢和辱没,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细腻刻画出含烟这个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她受到流传了几千年的父权制、家长制的影响,性格像外表一样弱不禁风,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丝反叛精神也掩饰不住其骨子里的逆来顺受。最终在婆婆和丈夫家长制的双重压迫下,不得不走向“死亡之桥”,以死亡来抗争。再现了男性文化对女性的物化和压抑,女性在这样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中要么沉默(顺从),要么反抗(死亡的风险),这是绝大多数女性的生存现实。但含烟幸运地走过那条代表困难的桥,最终“脱胎换骨”,变成了“不再是那个柔弱的、顺从的、永远屈服于命运”的知识女性,表达了女性作为“人”的追求和关怀,体现了女性的觉醒和进步。

本文拟从女性主义这一学术视角,分析这两部作品中所体现的女性对男性权威的抗争和对自由、平等的追求,以及中西方不同文化背景和价值观念下的不同爱情观和婚姻观,从而更好地理解作品的主题和其现实意义。

1.恶毒舅妈和蛮横婆婆阴影下的简·爱和含烟

简·爱有一个恶毒的舅妈(里德太太),她在这部作品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面形象,一个封建家长制的人物。简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舅妈本应在她的生活中充当母亲的角色,但在作品中她的所作所为,致使简几乎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压迫中(生活的和精神的)。因为她,简·爱的童年几乎是一场灾难,也激起了简性格中反叛的一面,最终当舅妈袒护约翰,当罗克赫斯特说简“品质恶劣,欺骗成性”,诋毁她的人格时,简·爱进行了激烈的言辭反击:“我不骗人,要是我骗,我会说我爱你,但我声明,我不爱你,除了约翰,里德,你是世上我最不喜欢的人。”[3]后果是这些“离经叛道的叛逆”使简被逐出已无容身之地的盖茨黑德,被打发到罗沃德寄宿学校,那里的生活使她肉体上受到惩罚,心灵上受到摧残,但这些经历丰富了简·爱的内心世界,使她渐渐走向成熟,性格变得更坚毅。可以说,作者塑造里德太太这个人物是激起简·爱反抗之心的导火索,恶毒的舅妈对后来坚定、自强、独立自主的女主人公形象的形成有着不可或缺的影响。正是她的步步紧逼使得简性格中的不屈服、抗争的一面被渐渐发掘出来。但作者过于强调其性格中恶毒的一面,直到她临死前将简·爱召回,通过她和简的对话,我们从中才可以看出其实里德太太也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与无声的反抗者。

在勃朗特笔下伯莎是个“疯女人”,通过拒绝伯莎的女子气质成功地塑造出这个敢说敢道、从不低三下四的简·爱,把她表现为合法正统的女性形象。伯莎是个“大个子女人,身材与她丈夫几乎不相上下,还长得很胖”[4],“出身于一个疯人家庭——一连三代的白痴和疯子”,“恶劣、疯狂、没有人性”[5]。在此过程中,伯莎这个深肤色的女性先被异国情调化,然后又被野兽化,成为一种“野兽般非人力量”、“男性化,统治欲强,女斗士般的生物。而正是这种怪物使得白种‘淑女们获得了她们自己的身份感”[6]。在这部小说里,“所有那些最显外族的女性都必须被‘斩尽杀绝,以便使简·爱成为英国小说世界里个人化的女性主义主角”[7]。换个角度来看,尽管简·爱一直不屈不挠地与男权社会的不平等做斗争,但她毕竟还是生活在现实的世界中,因此她的抗争还是有所局限——只能在法律道德和价值观念所允许的最大范围内。而伯莎这个“疯女人”的存在可以更理所当然甚至简单粗暴地向男权社会发泄被压迫女性的愤怒“夜晚的尖叫、攻击梅森先生、火烧庄园”等,这也说明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伯莎们只能通过疯狂向社会发出呐喊,以死亡向以罗切斯特为代表的男权社会进行抗争和报复。

“琼瑶故事的第一动力都是社会的恶:如封建礼教,专权的父亲,白金的上流社会”[8]。《庭院深深》中的婆婆——霈文之母柏老太太就是其中的代表,一方面她被塑造成封建男权制度下的受害者和牺牲品:心甘情愿遵守父权礼教守寡,另一方面她是被男权社会所同化了的卫道士和掌权者。和霈文成婚后,本应拥有一个幸福的属于自己的家,一个慈爱的母亲角色——婆婆,但柏老太太的存在却是她婚姻悲剧的根源。受男权社会流传下来的“门当户对”、“男尊女卑”、“处女情结”等可鄙观念的影响,她从骨子里看不起含烟,以家长制的威权对含烟百般挑剔甚至侮辱和伤害:婚后第四天,霈文去上班,柏老太太开始施展在儿子那里“失去的权威”:不允许含烟喊她母亲“别叫我妈!记住这点!你只能在霈文面前叫我妈……其他时候,你要叫我老太太……”[9]极尽所能地讽刺挖苦那个“厉害的对手”[10],指责她是冲着柏家的财产而来的;甚至不顾身份地羞辱含烟,“他竟娶了个欢场女子”,“你弄脏了整个柏家”[11],“我了解你这种欢场中的女子,生来就是不安于室!我告诉你,高立德年轻有为,你别再去勾引他!……”[12]最终在封建家长制和男权权威的双重压制下,含烟忍无可忍地走向死亡之桥。

琼瑶小说中支撑其骨架的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作者总是以大量的笔墨营造这种爱情故事,借助其中的种种波折,展现男女主人公的特殊命运。“三角恋”、“第三者”往往使主人公陷入两难的矛盾中,借以凸显主人公性格中的闪光点。《庭院深深》中的方丝萦(含烟)就是以“第三者”的角色出现在霈文和爱琳婚姻中的,作者通过正面描述和侧面烘托塑造出丝萦独一无二的女主人公的形象。一方面,理智使她充满自责,不愿破坏爱琳的婚姻,因此她不是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重新占有霈文,给婷婷一个完整的家),而是极其善良地为他人着想,成全别人,甚至帮助自己的情敌,再三主动提出抽身离去,为爱琳创造机会。另一方面,为了使男女主人公能“合理”地在一起有个大团圆的结局,不惜给正牌妻子爱琳加上了许多恶劣的品质:酗酒、夜不归宿、辱骂丈夫、虐待继女、公然找其他男朋友(谎言),她的出现总是会破坏丈夫、孩子和家庭教师(丝萦)之间温馨的“家庭”气氛,给大家带来痛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侮辱丝萦,软硬兼施要求其离开。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蛮横无理,明知男女主人公相爱,仍然想不择手段地挽回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的女性形象。直至最终当女主人公感情和承诺两难的选擇时,做了一次好人,黯然离去,无奈地成全了丝萦的爱情。

2.男性权威的削弱,女性主义的体现

两部作品都安排了父权的代表——男主人公身体上的残废:罗彻斯特“张开了眼睑,吃力地、空空地凝视着天空和树荫。你看得出来,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黑洞洞的虚空。他伸出了右手(截了肢的左臂藏在胸前)”;霈文“正缓慢地向前移动……他的眼睛睁着,但是他视若无睹……他是个瞎子”,从而达到对父权制传统思想影响下男性权威的抵抗和谴责的目的,同时削弱这种权威,表明作者鲜明的女性意识。此时,过去在生活和爱情中占主导地位的不可一世的、强大而骄傲的男主人公身心受到双重损害:罗彻斯特“桑菲尔德府已经全毁了……那么多值钱的财产都毁掉了……”霈文,在终日的等待和忏悔中焚毁了山庄,在火灾中双目失明成了“瞎子”、“废物”。

两位男主人公都成了弱者,只能等待爱的救赎,而身心获得自由并且得到巨额财产的简·爱和学成归来自信而坚定的含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女性主义伦理学家认为“妇女在男性生命周期的位置一直是养育者、关怀者和帮助者,是这些她轮流依靠的关系网的编织者”[13]。历经磨难成长起来的具有善良、温柔和关爱品质的完美女性,能够给予这样的男性温情、扶持乃至拯救,她们特有的柔中带刚的女性品质能救赎堕入黑暗的对生活无望的灵魂,成为男性在心理和精神上依赖的对象。简·爱中有“我的一切言行似乎都抚慰着他,给他以新的生命……尽管他眼睛瞎了,脸上还是浮起了笑容,额头映出了欢乐,面部表情温柔而激动”。“凡我能听到的世间美妙的音乐,都集中在简的舌头上,凡我能感受到的阳光都聚在她身上”。《庭院深深》中“他(霈文)似乎又恢复到了十年前,那个不畏困难、不怕艰巨、势达目的的年代”。

3.东西方的差异

两位作家对女主人公的身份有相同的选择:都是出身卑微的家庭教师,但在而后展开的人物塑造上,却是不尽相同的。夏洛蒂在塑造女主人公形象时否定了世俗所看重的女性的外貌和服装,简·爱长相平凡,“贫穷、低微、不美、矮小”,她的服饰“还没有使女穿戴的一半那么漂亮”。她之所以光彩夺目,是因为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气质和丰富的感情世界,而这些是通过她的叛逆和反抗历经苦难最终得来的。简·爱在罗沃德学校对海伦彭斯说:“要是无缘无故挨打,那我们就要狠狠地回击……”在那里的经历,使她能够勇敢地跨出桑菲尔德府的大门,毅然坚定地拒绝圣约翰的求婚,体现出一位与当时社会背景下的男权主义进行反抗的女性形象。对来自家庭、生活及社会等方面的不平等和压迫,她没有躲避,而是勇敢地迎难而上,以自己的坚毅和不屈不挠,找到自己的合法身份和真正位置,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同时争取到了和男主人公的平等权,“他和简现在已经是平等的人”。简最终真正意识到爱情的力量,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她是一个自由而独立的人,是自己的主人,并听从内心的呼唤回到罗彻斯特身边,她用心体会婚姻带给她的愉快,所以十年后她仍然认为“自己无比幸福——幸福得难以言传”,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她自身的努力,这就是西方人所谓的“大团圆”。简·爱由柔弱变得真正坚强起来,实现了自己为之追求的目标。

琼瑶对女性的美貌有着固执的爱好,她的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的最大特色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柔弱、清纯、优雅和美丽:“一头美好而乌黑的头发像瀑布般披泄了下来,同时露出了一张苍白而秀丽的脸庞……紧闭的嘴唇却是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可怜兮兮的”。同时比较注重女主人公的着装,当含烟和霈文准备结婚时,“她跟着她去试婚衣,做新装,她让霈文帮她去选衣料,跟裁缝争执衣服的式样”。含烟性格中的柔弱体现在她对事情的处理上,当婚姻遇到问题时只能以“投河自尽”解脱自己,而在此之前对柏老太太的逆来顺受又再次显现出她内心世界的柔弱。这些不同充分地表现出在不同的文化氛围、社会背景中成长的人的不同心理世界,由此可见,中国女性,至少那个时期的女性,缺少西方简·爱式的反抗精神。含烟最终听从“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走过死亡之桥”,“脱胎换骨”从海外学成归来,她的本意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为了尽一份母亲的责任和义务,她抛下在美国的爱人,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到含烟山庄,和霈文重归于好。虽然作者在文中强调她依然爱着霈文,但这种爱情已不再单纯,有很多其他考量,包括她对女儿的爱,这是典型的以家庭为重的中国式的“大团圆”。

4.结语

通过对《简·爱》和《庭院深深》这两部作品的阅读,我们可以发现,中西方作家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价值观念,使她们对婚姻、爱情有着不同的理解,分别按照自己的观念和态度塑造主人公的性格,推动叙事情节的发展。简·爱好像一位“安格里亚式的辛德瑞拉,一位拜伦式的女主人公”[14],成功地展现了一个生而不幸又勇敢地同命运抗争的伟大女性。在她身上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苍白的灰姑娘式的爱情故事,她的内在力量——藐视财富、社会地位,不断完善自我,勇敢追求真爱,更加打动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乃至今天,这个坚强、独立、自主、不屈不挠的人物形象仍然影响着广大女性,激励她们对平等、独立和自由不懈追求。复旦大学教授顾晓鸣强调琼瑶小说的中国性,尤其赞赏其小说弘扬了中国女性特有的气质和品格,认为她是在西方化、美国化的世界主义文化氛围中,竭力在民族文化中寻求自我和表现自我[15]。含烟是中国传统女性的典型代表,早年对养父母的以德报怨,对柏老太太的百般容忍,最后为了女儿舍弃在美国的一切,都闪现了柔弱、善良、以家庭为重等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从中可以看出那种浸润在骨子里的中、西方文化所带来的认识上的不同。

参考文献:

[1][2][14]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古巴,著.杨莉馨,译.阁楼上的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434,473,444.

[3][4][5]Bronte,Charlotte,著.黄源深,译.Jane Eyre[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33-34,294,292.

[6][7]苏珊·兰瑟,著.黄必康,译.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17-218,218.

[8]林芳玫.解读琼瑶爱情王国[M].台北:时报文化出版社,1994:14.

[9][10][11][12]琼瑶.庭院深深[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2:195,185,196,198.

[13]Carol Gilligan.In a Different Voice [M].Harvar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3:17.

[15]顾晓鸣.透视琼瑶的世界[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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