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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电影《金陵十三钗》中女性语言特点的思考

2017-05-04闫宏鹏

戏剧之家 2017年6期
关键词:金陵十三钗语言特点电影

闫宏鹏

【摘 要】根据严歌苓同名小说改编、张艺谋导演的电影《金陵十三钗》是一部通过南京大屠杀中妓女拯救女学生的故事,诠释民族主义、女性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战争影片。作为影片的核心与灵魂,玉墨、书娟、豆蔻等女性人物在片中居于突出地位,她们的语言兼具口语性、形象性、地域性、职业性和时代感等特点,值得我们认真研究和总结,并从中提炼出一些台词语言的写作技巧。相信,这对今后从事编剧和台词创作的同仁,会有所帮助和启示。

【关键词】电影;金陵十三钗;女性;语言特点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6-0120-03

历史和文化比肩而行,相互滋養,相辅相成。文化和语言同步演进,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促进、推动着文化的发展,而文化又影响、制约着语言的演变。不同民族的语言或同一民族不同地区的语言差异,实质上是不同文化的差异。在1937年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军人还是百姓,全部集合在民族抗战的旗帜下,万众一心与友邦一道抵御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在这一过程中,不同地域、民族之间的语言、文化的交融和碰撞不可避免。

《金陵十三钗》中最具个性的三位女性——玉墨、书娟、豆蔻,不同的是她们的年纪、出身、地位,相同的是她们美丽、聪明、善良、爱憎分明的心灵。尤其是影片中用以表现玉墨、书娟和豆蔻自身特点的语言,深含一种对文化特征和生命意义的思考,是对人性与灵魂的拷问。

一、时代感——从民族抗战的历史语境看男、女语言特点的差别

古往今来,东西方社会都存在男尊女卑的现象,人们视男性为社会和家庭的主导者,视女性为男性的附属品,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更是如此。因此,女性说话多不如男子那样理直气壮,她们的语言大多缺乏自信、优柔寡断,行事处处谨小慎微。以影片中豆蔻与浦生的对白为例:

豆蔻:你叫浦生,浦口生的?我家也是浦口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最大的舞厅,看最漂亮的女人。

浦生:谢谢。

豆蔻:①小老乡,不要谢我,娶我吧。我跟你回家种田。

浦生:我家没的田。

豆蔻:那你家有什么?

浦生:我家什么都没有。

豆蔻:②那我就天天弹琵琶给你听……

豆蔻的话简单、质朴,虽然从事娼妓业,每天与许多男人周旋,可面对意中人却依然怀有恋爱中的“小女人”情怀,而14岁的浦生,重伤卧床又情事懵懂。即便如此,从豆蔻的语言中依然可看出女性自卑、小心谨言的心态。①、②句从语法上看是陈述句,但语调上扬,语势缓慢,包含疑问语气,特别是②中“那我/就天天弹琵琶给你听”中间的停顿,就有怯生生地与浦生询问、商量的含义。

反观影片中的男性语言。在日军占领南京城,进行野蛮屠杀时,教导总队的李教官带领十余名弟兄,即将突围出城,却突然发现一群女学生被日军追赶。

李教官:“许大鹏,你带几个人去侧翼,准备打。”

(许大鹏表情犹豫)

李教官:“妈的,你耳朵聋啦!”

许大鹏:“③李教官,教导队就剩下十几号弟兄了,再一步就出城。”

李教官:“④打。”

许大鹏:“⑤是。”

军人也是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第一本能都是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特别是即将成功的时刻。因此,③中用“就剩”来体现许大鹏的不甘心。同样是陈述句,与①相比则简明扼要、直奔主题。“十几号”、“再一步”显示突围的不易,也体现了当时情况的艰辛,并迫使李教官不得不顾忌利害关系。但前文中提到,女性在本片具有特殊的含义,特别是女学生,她们是国家与民族未来的化身。因此,李教官思索片刻只说了一个字:“打。”许大鹏立即服从也说了一个字:“是。”简单的两个字,体现了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的特性,也体现了男人的性格——危急关头,干净利落。

这段对话反映出两层含义:一是以李教官为代表的中国军人与日军决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二是李教官作为一名男性,承担着与女性截然不同的社会角色和领导责任,其社会主导地位不可撼动。

二、职业性——妓女与学生泾渭分明

自古以来,妓女靠出卖色相和肉体为生,被蔑称为“下贱的女人”、“没有灵魂的女人”,是“妖孽”、“祸水”的化身,妓女群体处在社会边缘的弱势地位,往往被定性为堕落、肮脏的代名词而被人们普遍认同。在影片前半部分,尚未警醒的这群“秦淮河妓女”,即使面临国难当头的处境,依然是毫无顾忌、任性而为地喝酒、打牌、唱曲、调情。正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比如:

小蚊子:“洋人留胡子,随便脱裤子。”

再如:

红菱:“到底是秦淮河的头牌,玉墨啊,用劲笑,让大鼻子上火。”

“随便脱裤子”和“让大鼻子上火”,这种或直接或隐喻的色情俗语,在中国传统女性观念中是难以启齿的,她们的语言直接暴露了她们所从事的职业。

正是从这群“秦淮河妓女”的言谈之中,与她们同处教堂的女学生判明了她们的职业身份。在深受西方基督教文明侵染的这群女学生心中,她们的身份和言行,更加亵渎了圣洁的神祗。“年轻纯净、不谙世故”的女学生,理所当然地拥有一种先天的优越感,同是女性的不同阶层,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从而,造成了“秦淮河妓女”与女学生这两个群体的直接冲突。

比如:

当窑姐们欲进卫生间洗漱时,女学生们堵在门口。

她们气急败坏地冲着窑姐们大喊,“不让用就是不让用。”“我们不想与你们共用这个地方,回你们的老鼠洞去吧。”

面对这群翻墙而入、“不干净”的窑姐,即便一同遭受战争苦难,女学生们也像菩萨看待蛆虫一样,对窑姐们投以极尽的鄙夷,甚至觉得共用一个卫生间都是对自己的侮辱。一句“回你们的老鼠洞去吧”,说话用词与窑姐们的低俗截然不同,体现出女学生们是有文化、有内涵的知识女性——看似未爆粗口,但女学生们骂人不吐脏字的言语,对“秦淮河妓女”的心灵伤害更具杀伤力。听闻此言,出于自卑心态的窑姐们立刻连还口对骂的勇气和底气都一并泄掉了。

三、个性化

妓女的代表玉墨,本是教会学校六年级的学生,但十三岁时遭继父强奸,从此走上沉沦之路。浪迹于“钓鱼巷”的玉墨,为了生存,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如果说,美貌是她的资本,知识是她的武器,那心计就是她立足的手段。想保住头牌的位置,玉墨要时刻防备窥欲者,时不时地对竞争对手进行打压——不单是气势上的压制,更要从道理上、道义上获得支持,既能打击对手,又能抬高自己,更能获得姐妹们的理解与服气。

比如,在讨论是否替换女学生参加日军的庆功宴时:

红菱说:“人家连茅厕都不让我们进去,我们还护着人家,拿我们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

玉墨回应说:“①那天要不是那个小女娃把鬼子引开,②你的脸和屁股还不晓得往哪里搁呢。”

①用道理折服众人,所有人都明白,不借茅厕和救命之恩孰轻孰重;②则从自信心上打擊她的对手红菱。由此可见,玉墨平时为人行事时,心机的聪慧和言语的犀利。但,玉墨的本质是善良的。

又如:

以书娟为首的女学生打算通过跳楼自杀,摆脱日本鬼子的凌辱时,玉墨说:“书娟你听我说,我有一个办法,我替你去。你让那些学生先下来,明天我替你去。你听见了?我替你去。”

三句“我替你去”,情绪趋递进关系,一句比一句坚定、一句比一句强势,让人毋庸置疑。玉墨情急之下的一席话,坚定,善良。其实,电影《金陵十三钗》就是一段讲述救赎和被救赎的故事。当初,书娟引走豺狼般的日本兵,保全了玉墨等人的名节甚至性命;后来,玉墨的话既有安抚、保护女学生的意思,也有还书娟“人情”的意味。俗话说“婊子无情”,但故事的后续发展表明,玉墨带领的一班姐妹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彻底推翻了世俗的认知观念。“行义从善”,这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四、有分寸

举例之一:

玉墨:“我们说话没的分寸,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有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头去。”

比起男性,女性,尤其是每天在“钓鱼巷”抚慰男人的“秦淮河妓女”们,更善于察言观色。与别人交谈时,更懂得体贴、尊重对方,并给对方留有更大的回旋余地。在姐妹们对李教官冷嘲热讽过后,玉墨独自找到他,对他说了这句话。

玉墨受过良好的教育,笔者认为,在教会学校学习的经历,使得玉墨比其他的姐妹更懂得尊重别人。同时,在十三岁时受到的精神打击,也让玉墨比姐妹们更懂得理解人性的脆弱,“我们说话没的分寸,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这里,玉墨使用的是陈述句,意在表明姐妹们在“钓鱼巷”过惯了斗嘴的日子,对李教官只是习惯性的挖苦。在南京沦陷,日军发动大屠杀的情况下,玉墨见到李教官背着浦生的第一反应是惊诧,她知道中国军队的实力,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不易,将心比心,在姐妹们抨击、羞辱李教官的时候,只有玉墨不屑一顾,只有玉墨在李教官需要帮助时伸出了援手。“有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头去”既是对幸存卫国军人的安慰,也是玉墨自我修养的体现。

举例之二:

书娟:“From the first day she came here,I felt uncomfortable.

(从她来的第一天,我心里就不舒服。)①I thought she was not good. (我觉得她不是好人。)②I even thought both of you were not good.(我甚至认为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I want to say to her,sorry.And say to you,Im sorry.(我想对她说:对不起。想对你说:对不起。)

女性情感细腻、丰富并且容易外露,情绪自然也易波动。书娟作为仅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经历了太多她这个年龄不该经历的事情。国难当头、军人战死、父亲投敌、同伴惨死、妓女与入殓师调情,这些都在她稚嫩的心灵上留下了创伤,这也是造成书娟对窑姐们存有思想偏见的主要原因。因此,书娟在说话时,使用了表示情感意味的词语,比如uncomfortable,藉以抒发强烈的情感。与此同时,女性喜欢使用一些模糊性词语或语句来掩饰自己的武断。如I think, you know, I mean, I suppose等闪避语和well, perhaps , kind of(有几分),sort of(有几分)等等。所以,当得知窑姐们将要替换女学生赴日军的庆功宴时,书娟的心里是震撼的、是压抑的。震撼的是,这些平日里浪荡不堪的窑姐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压抑的是,自己武断的想法对窑姐们造成了偏见,自己受到良心的谴责。因此,书娟主动向约翰说出了自己的错误,但出于小女孩固有的自尊心理,书娟在①中使用了“I thought”(我觉得,thought是think的过去式)。同时在②中,使用了“even”(甚至)这一程度副词。通过耶斯佩森的研究分析,女性更倾向使用带有强调性的副词,例如,“非常”这个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比较频繁。女性会经常使用这些强调性的词汇,让听众觉得她们在谈论的事物是非常重要的,以此引起听众的兴趣。因此,书娟说:“I even thought both of you were not good.”(我甚至认为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来表达自己过去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现在我才真正地了解你们。

综上所述,虽然玉墨、书娟的年龄与身份各不相同,但从她们各自的语言特点分析来看,她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有文化素养,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知识女性。

五、结语——电影编剧创作给我们的启示

文学和电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文学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但影像的介入却使文学内容变得丰富而直观,且形式更加多样。通过对电影的探索,我们能深切体会到语言艺术博大精深的内核,领略到那深广而丰盛的力量。就像电影《金陵十三钗》中,那一句句沁入人心的台词,让人刻骨铭心。女性语言的精彩与成功,除去原著小说留下的优质种子,编剧刘恒先生的二度创作是功不可没的。笔者从中收获了两点启示:

(一)影视作品要通过台词语言准确、生动地传递有效信息

在当下的一些影视作品中,不少影视工作者为了寻求卖点,在作品中大肆加入方言进行恶搞,“只求其形,不得其神”,不仅引发受众的审美疲劳,同时造成了受众对方言使用的误解,甚至由此消解了历史的厚重感和地域的区别性。原本蕴含清晰的历史传承脉络和博大的地域文化基因的方言,被简单、粗暴地变成了搞笑素材,成为博人一笑、取得利润的工具,完全脱离了“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法则。

《金陵十三钗》的电影剧本历时四年才创作完成,编剧与小说原著作者一字一句反复推敲。用刘恒先生的话讲,“你的人物要符合本子的时间、地点,去要求他说的话既准确又生动,才能有效地传递你的信息。”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国家、民族的历史负责。

(二)多访、多看、多写——锤炼还原口语的能力

方言本身是一个复杂的现实存在。在中国,许多地区的方言仅停留在书本上,已经成为历史。文学的创作方法可以通过模仿来传承,方言却只能依靠口口相传。影片拍摄时,即使南京本地人,也很难再现20世纪30年代地道的南京话了,这为文学转化成口语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所以,刘恒先生事后总结说:“你写得思想浅薄没关系,你人物塑造不深刻也没关系,但是台词你如果没有还原口语的能力,那编剧基本上就是残废。”中国语言博大精深,同一组词汇在不同语境中会得到不同的解释,通过人物语言准确地塑造人物形象,必然要求台词生活化、口语化,能够准确表达人物的思想和情感。像电影《金陵十三钗》中,女主人公玉墨的一口南京话,才能让女性形象在真切的基础上,尤显可亲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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