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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扁担

2017-05-04范仁碧

新湘评论·下半月 2016年12期
关键词:肩挑箩筐扁担

范仁碧

父亲去世多年,他使用过的那根扁担还静悄悄地立在老宅的一个角落里,虽然早已落满尘埃,但岁月锁不住尘封的记忆,父亲使用扁担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自我记事以来,那根扁担一直跟随着父亲。父亲是扁担的主人,扁担是父亲的依靠。父亲的扁担,一头挑起生活,一头挑起亲情,两副重担一肩挑。为此,父亲用那根扁担,夏担酷暑不觉累,冬挑三九不说寒。

当我5岁的时候,有一次,父母亲带我去外婆家。我们家与外婆家被一座高山阻挡,那座山的海拔有几百米高,峰高岭峻,虽然是翻越一座山就到了外婆家,可那段路足足有20里,要走两个小时。母亲是个小脚女人,自己走去已是相当困难,更谈不上抱我去;父亲呢,要拿一大堆的农产品给外婆家人吃,也腾不出手来抱我。于是,父亲找来两个箩筐,让我坐在一个箩筐里,另一个箩筐装上瓜果、豆类等农产品。这副担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父亲挑着担子艰难地往山路上走去,每登上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累得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不多时汗水就湿透了衣服。我坐在筐里,探出头来看山看水,路上的绿树、青草、红花,我看得如痴如醉,幾次闹着要下来摘山花。父亲满足了我的要求,帮我摘下一束鲜艳的山花,还问我:“好看不好看?”我说:“好看!”父亲挑着我,一路走一路笑,挑担上山的苦累一扫而光。现在想来,父亲用扁担挑着我去外婆家,不光是免去我走路的辛苦,更是把伟大的父爱倾注于我。

父亲是位全职农民,耕耘着十几亩田,那些田全是嵌在半山腰上的梯田。在那个年代,运输种子、肥料都是肩挑手提。春耕时节,父亲将谷种挑到田里,育成秧苗后,又将秧苗挑到各田段插秧。禾苗需要施肥,父亲就一担一担地将肥料挑到田里,浇到庄稼上。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父亲从田里挑回一担担金黄色的谷子,一年大约要收获3000多斤,除了卖出一些以外,剩下的就是全家人的口粮。从春到秋,年复一年,扁担从父亲肩上起起落落无数次,换来的仅仅是养家糊口。

那时候,我们家穷,兄弟姐妹又小,全家人只依靠父亲一个人的劳动收入维持生活,因此,总能看到父亲披星戴月在地里干活。我们家有十几亩竹山,春天是生产笋干的季节,无论晴天下雨,父亲每天都要上山挖竹笋600多斤。这些竹笋分4担挑,每担约150斤,从5里之外的竹山挑回家来,往返要走40多里路。山路崎岖,上坡下坡,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儿。傍晚,我和母亲坐在门外,等着晚归的父亲。父亲回家来,放下扁担,脱下衣服,我就看见他的双肩被扁担磨得通红,受力处还磨去了一层皮,露出细嫩的肉。母亲用热水帮父亲敷着,父亲疼得直咬牙,手脚一个劲儿地发抖。我问父亲:“痛吗?”父亲轻声回答:“有点。”第二天父亲照样上山去挑笋。母亲向父亲劝说一句:“双肩都出血了,休息一天吧。”父亲说:“不去挑笋,哪来的钱啊!”于是,忍着剧痛又上山去。我望着父亲的背影,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母亲的眼里也噙满泪水。笋干卖出钱来,父亲为我们兄弟姐妹买衣服、鞋帽,还有饼干。我们穿新衣、吃饼干,这种幸福美好的生活是父亲用扁担挑来的。

我小时候很贪玩,不爱念书,有一次两三天没有去学校上课,父亲劝我、哄我、骂我都没用,我还说:“打死我也不去念书。”这句话激怒了父亲,他抡起扁担往我屁股上打。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父亲气得脸色发青,两眼直瞪着我。当时年幼,我根本无法理解父亲打我的用意,我心里恨他,也恨那根扁担,认为要是没有它,我就不会挨打!年龄渐长,我才明白父亲当年的用意,他是希望我念好书,做个有知识的人。父亲用心良苦,让扁担充当了一次教鞭的角色。

父亲的扁担,挑起了对长辈的孝顺,挑起了对晚辈的希望,挑起了对家人的至爱。如今,父亲不在了,但扁担精神还在,并将世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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