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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聂

2017-05-04骏马多吉

岁月 2017年2期
关键词:大庆语言学

骏马多吉

那晚,我正为少年时的小伙伴、高中同学张大力设宴接风,推杯换盏间,远在浙江的老聂忽然发来微信询问大连天气,需要穿什么衣服,说周末要来大连开个学术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仔细一算,已经有十六年没见老聂了。

老聂年长我二岁,平时在微信、QQ上相见,我总是爱称他为聂老,虽有调侃成分,但更多是发自内心的敬重。我求学时老聂是中文系最年轻的老师,刚刚研究生毕业。初入职场的老聂文质彬彬,胖乎乎的,戴个大眼镜,憨态可掬。他没教过我,平时见面也只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

作为著名语言学家、教育家黄伯荣教授的得意弟子,老聂教授的语言学课程没的说,科研成果更是全系无人能比。据说老聂上《语言学》的课,牛到什么都不拿,进得教室来,一只脚刚踏上讲台的边儿,就开始得啵。一节课下来,惊呆众弟子。我虽然没听过老聂的课,但交往时间一长,还是能感觉出他深厚的学术修养。

上世纪90年代初,师生恋在高校还是新闻。单身大龄青年老聂恰恰成了中文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偷偷地和自己的学生谈起恋爱。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场师生恋最终还是传到中文系那些老古董们的耳中。领导找他谈话,认为师生恋有损师德、败坏校风,劝他悬崖勒马。

可老聂天生就是个犟种:“我们自由恋爱、两情相悦,又没犯法,关学院什么鸟事。”老聂的回答让系领导很恼怒,后果很严重,系里一度停了他的课,甚至发配他到系里资料室打杂。而老聂骨子里就不是个会曲意逢迎、投机钻营的人,对社会流行的潜规则一窍不通,孤独与失落在所难免。

与老聂相熟并成为朋友是我在大庆晚报工作以后的事了。为了忠于爱情,事业陷入低谷的老聂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校园,追随妻子来大庆求职。

那时,《家庭文摘报》刚刚创刊,老聂去应聘,不巧招聘已结束,时任总编辑孙宝范老爷子爱惜人才,就主动把老聂推荐给《大庆晚报》总编辑王贵明。老聂自身条件过硬,贵明总编召集几位副总编一商议,一致同意老聂来晚报专刊部工作,试用期三个月。就这样,老聂和我成了同事,这不能不说我们有缘。

生活中的老聂虽是谦谦君子,但也偶尔也有不拘小节、露出真性情的时候。我办公室里有张床,平时午休或者值班时用。老聂常常在工作之余来到我的办公室,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我闲时和我聊天,我若忙他就低头捧本书进^忘我状态。不久,一股酸了巴叽的味道,从老聂汗腺发-达的脚底弥散开来,丝丝缕缕、绵绵不绝。即便有时领导进来,老聂也旁若无人,依然如故。

老聂妻子在大庆石油管理局某中学工作,晚报属于地方,按对口,他的工作调转只能在企业。对有文学梦想的人来说,企业报和都市报相比,施展的空间毕竟有限。而此时油田的日子非常滋润,老聂虽心有不甘,最后还是退而求其次,调到《大庆油田报》做了副刊编辑。

老聂做事认真、为人谦和,不装腔作势,身边很快围拢了一批企业的作者。有些作者和我说起老聂,都会对他的为^做事赞赏有加。《大庆油田报》的副刊在他的操持下,有模有样,逐渐丰满厚重。同为副刊编辑,我们经常会在各种文学活动现场见面,有时也会就某一话题电话聊到很晚。

若是想老聂了,偶尔会跑到他办公室或家里看一眼。当年大家薪水都很低,但又都是食肉動物。老聂念旧情,每每都会下楼拎上一大袋烧鸡、牛肉、猪蹄等熟食,我们小口抿酒,大块吃肉,片刻风卷残云,不亦快哉。

2000年,老聂和我先后离开大庆。我辗转两家媒体,虽然壮志难酬,却痴心未改;老聂则去了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重返校园,十几年潜心学问,如今已成了语言学研究的知名教授。

8年前,我在媒体萌生退意,还是缘于和老聂的一次QQ聊天。他说老黑你应该到大学教书,现在高校最缺少的就是即有理论又有实践的双师型教师,你不妨试试。就是因为老聂的建议,后来我给国内四家高校投了简历,竟然有三家给我回抛了橄榄枝。最终之所以选择留在大连高校,实在是已厌倦折腾。

昨天下午,作为首席特约专家,老聂主持的“东北方言暨语言保护工程会议”闭幕了,我如约来到老聂下榻的宾馆,开门迎出的老聂紧紧握住我的手,还是当年那样熟--悉的力度。

老友相见,总是有谈不完的话题。我先开车载着老聂走走滨海路、跨海大桥,然后去吃了顿日餐,观赏一下大连的夜景,可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回到老聂下榻的宾馆,打开一瓶红酒,继续神聊到昏半夜。

老聂给我讲了他这些年在高校生活的点点滴滴,讲了再婚后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当年那个个性孤傲的老聂,在现实面前终于瞳得了有底线的妥协,懂得了学会保护自己。老聂说,其实我还是有点虚荣心的,人家请我当首席专家主持会议,虽然没有任何报酬,但我还是屁颠屁颠跑过来。这是老聂真性情的一面。

为了给后半生找到一个学术增长点,2014年,50岁“高龄”的老聂甚至考取了四川大学应用语言学的博士生,与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坐在一个教室里听课。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好像还不能毕业的样子,但老聂的进取精神可见一斑。

每当话题转到东北方言,老聂就会像打了鸡血,两眼放光。“熊样儿、熊色;虎了吧唧、扬嗒二正……”这些鲜活的东北方言,在老聂眼里都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令其着迷。这些年老聂去台湾、去乌克兰做访问学者,学问日益精进,作为东北方言的研究专家,学术造诣更是令我仰视。作为朋友,我由衷地为老聂取得的成就高兴。

知道我在为一部新作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分别之际,老聂对我说:“老黑,我知道你能耐得住寂寞,千万别停下你手中的笔,一定把它写出来,否则就辜负了你自己这么些年的努力。”

老聂曾在一篇纪念朋友的文章中写道:朋友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能对饮,能聊天,能谈共同感兴趣的专业问题,分离后能彼此思念,无疑是一种上乘的长远的朋友。

而我和老聂恰恰就是这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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