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或罪犯

张振华

3月24日，在湖北省黄冈市团风县公安局看守所的提审室里，隔着铁栅栏，我和身负两条人命的公安部B级通缉犯丰海兵相向而坐。丰海兵是团风县但店镇丰家大湾村民，生于1971年2月。丰海兵在家中排行老四，14岁时母亲去世，2005年时父亲去世。小学毕业后，丰海兵靠捉鳝鱼、捕鸟为生。他平时喜好下象棋、打牌，喜欢浏览时事和军事新闻，曾在建筑工地做过小工，在陶瓷厂做过陶器，会捕鱼、抓鸟，具有爆破技能，野外生存能力强。

“世间千家万户，家家幸福美满。只有这家闹鬼，天天吵吵闹闹。”和我见面那天，丰海兵再次背诵了这首诗。这是丰海兵很多年前写的一首诗。他说，写这首诗的时候，他才十四五岁。

“我喜欢看书，喜欢写诗表达心情，如果人生重来，也许我会成为一个诗人。如果人生重来，我不会那么冲动，我会重新洗牌，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可是，我人生的牌都被我出完了，没得打了，游戏已经结束了，也只能等待上路了。”

交谈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丰海兵对生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对过去的懊悔，可是走到这一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2002年12月9日，丰海兵因为打牌纠纷，当众杀死同村同族兄弟丰某平后，潜逃海南，伪造身份，藏匿海口11年。2013年7月4日，丰海兵再度潜回村中，将丰某平的弟弟丰某某杀害，再潜逃到海口，流浪藏匿3年。2015年公安部将丰海兵列为B级逃犯，2016年湖北省公安厅再次对丰海兵发起悬赏通缉。2016年，12月9日13时许，海南省海口市公安局龙华分局金宇派出所民警将丰海兵抓捕归案。冥冥中，似乎一切皆有定数，丰海兵第一次杀人犯案的日子是12月9日，他落网的日子恰恰也是12月9日。据黄冈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王子强说，外逃的14年间，丰海兵隐姓埋名，离家千里。他对外谎称自己叫“张凯”，是湖北省麻城市夫子河镇卢家河村人，家中没有亲人。在海口藏匿期间，他主要在各家饭店、茶馆、工地打短工为生，甚至还曾到海上帮渔民捕过鱼。打工期间，丰海兵频繁地变换工作和住处，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他暗地里敏锐地观察着外面的动态，一有风吹草动，就溜走逃匿。

入狱3个多月的丰海兵已适应了看守所生活。丰海兵是一个很善谈的人，在跟记者两个小时的交谈中，他一再地诉说着自己“悲惨”的人生经历，诉说自己内心的苦和恨，替自己辩解。据丰海兵交代，小时候，家里缺乏温暖，父亲酗酒、家暴，打母亲，打哥哥姐姐，打他，兄弟姐妹间也不团结，感情冷淡。在谈到连杀两人，潜逃14年，最终被公安部门抓获，沦为阶下囚的悲惨结局时，丰海兵将此归罪于自己从小没有一个温暖的家，没有得到家人的疼爱。因为心中没有爱、温暖，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弃儿，内心里才有了那么多的恨。如果有更多的人关心他、在意他，在他人生陷入困境的时候，拉他一把，在他思想出现问题的时候，引导他，或许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提到家人，提到潜逃的日子，丰海兵几次落泪，身陷囹圄，他有忏悔也有遗憾，但他并没有真正深入地剖析自己犯罪的原因，而是埋怨亲人、社会、政府没给他温暖、帮助，没有深刻地检讨自己的罪行，及他给两个家庭带来的伤害和痛苦。

采访中，谈起丰海兵案，团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魏桂平说，丰海兵案与当前社会上发生过的一些类似案件背后的逻辑实际上大同小异，都是邻里、亲朋之间因某些生活中的冲突矛盾而引发的仇恨、命案，使得几个家庭陷入不幸。此類案件，留给人们的是匪夷所思的仇恨和残忍，就算最终行凶者受到法律的严惩，以命相抵，却也无法消除血腥凶案留在人们心头的恐惧，不能抚平受害者家属心中长久的悲痛。倘若人与人之间，多些宽容和互爱，多些对法律的敬畏、对生命的珍惜，类似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