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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翻越多少惊心动魄,才能活成惠英红

2017-05-03欢欢

齐鲁周刊 2017年15期
关键词:惠英红金像奖影后

欢欢

遥远的1977年,17岁的湾仔女孩惠英红正式签约邵氏。四十年后,历尽沧桑的57岁单身女人第三度封后香港金像奖,动辄票房数亿的电影市场与她没甚关系,让她封后的是一部票房96万的扑街电影《幸运是我》。从卜卜脆的小姑娘变成快六十的妇人,繁华历尽兴衰弄人,她见证了香港电影圈的浮沉四十年。

小时候,老家穷,平日很少吃荤腥。但奇怪的是,几乎每年春秋天,总有几天连续吃鸡的经历。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鸡肉,大爷会和大娘商量:“赶快都杀了吧,我看都没救了。”我问大娘:好端端的鸡为何要都杀了?大娘说:“瘟鸡了。”瘟鸡是什么?大娘说,就是鸡瘟。

对于什么是“瘟”鸡,我感到抽象,难以理解。早上做饭前,大娘已经把两只死鸡埋到了天井当中的枣树下,又看到柴火屋门口有几只鸡垂翅、缩脖、羽毛蓬乱、摇头晃脑,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似乎很痛苦,才知道,鸡都生病了。原来鸡生病就叫“瘟”。

从大娘的表情上,我看出了她的心疼,养几只鸡,不就是为了母鸡每天能下蛋,公鸡长大了可以咬咬牙杀一只过个年吗?

秋天的鸡瘟最可恶,春天买的小雏鸡已经长成,一旦瘟鸡,前功尽弃,玉米、谷子、麸皮都白喂了,大娘大半年的期盼也落了空。好在那时候农村人不讲究,不知道鸡瘟其实也是禽流感,半死不活地杀了,用锅多炖个时辰,不但杀灭了细菌,无可奈何中也算饱了一顿口福,似乎没瞎太多东西,挽回了些损失,心里多少得了点安慰。

老家人养鸡不垒鸡窝,完全是散养。破瓦盆里的鸡食每天拌上一些,剁上白菜帮子。但鸡们还是喜欢我偶尔撒在地上的几把玉米或高粱。随后,它们昂首阔步出门去,到村边的红麻地里找虫子啄食——鸡和人一样,也是杂食者,更偏爱“肉食”。不过,鸡还喜欢吃自己的“骨头”——下蛋的鸡喂一点敲碎的蛋壳,可以不下“软蛋”。

我喜欢那片不大的红麻地,一片小“丛林”,通红的、细细的茎笔直地挺立着,上边是碧绿的叶子。然而只有鸡能在里面闲庭信步,小孩子钻不进去。自由的鸡们不仅在红麻地里找到了松软滑嫩的虫子食物,还得到了安全感,更重要的是,邻家的鸡们也赶来了,大家就像一个小队的生产队员,劳动在一起,吃喝在一起,“咯咯咯”地合唱在一起,幸福快乐在一起。如果我们靠近红麻地,它们顶多停下来,侧着脑袋用一只眼定睛看你一下,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脑袋一探一探地在地上忙起来,公鸡的大红鸡冠子一抖一抖——它们对我的观察要久一些,也更警惕。

傍晚,鸡们排成一队回家了,各自须寻各自门。它们先是在院子里无聊地转来转去,碰到大娘做饭时忙碌的脚步,忽地扇着翅膀飞跳到一边,咯咯咯地两声尖叫。然后有几只飞上墙头,接着大多也跟着飞了上去。等到天黑下来再看,它们已经全部落到锅灶边的枣树枝上,老老实实地趴在上边睡觉了。

我有时担心这些鸡会不会跑丢、会不会被人偷盗。但大娘不担心。她每每笑眯眯地回答我的问题,有时露出一边的虎牙嘿嘿一笑,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尾音。大爷不喝酒不抽烟,大娘却过节喝酒、平时抽烟,身材高大、脸堂黑红、话音高亢、性格大大咧咧。闲下来,她会抓过黑色的小木匣子,从一个方格里捻一张烟纸,朸一条楞,从另一个方格里捏一小撮烟丝,均匀地撒到烟纸中间,只用手指一捻,在舌尖一舔,把“喇叭”尖掐掉,擦地划着火柴,烟雾便从嘴里喷出来。

老家养鸡都是换来的,并不自己孵化。春天,绿柳才黄半未匀的时节,艳阳高照,暖风拂面,有挑着担子的汉子进村了,远远地听见吆喝声:“卖小鸡了呵——”小孩子飞奔着出去看热闹,不一会大人也来了,蹲在摞成好几层的大圆簸箩边仔细观瞧,一边问价一边还价。只看见簸箩里挤满毛茸茸一团的黄色鸡雏,发出短促的、像水缸里剛冒出的豆芽尖儿那么细嫩的声音。

卖鸡的贩子都是寿光的——寿光这个地名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和鸡联系在一起,似乎天下之鸡都出自寿光,不论芦花鸡还是来航鸡。寿光在哪里?得走几天才能到泰安?这也是我问过大娘的问题之一。

满簸箩的鸡那么小,刚刚孵出来几天,根本分不出公母。买家需要端详挑选很久,甚至握在手心里仔细打量判断,仍迟迟拿不定主意。好不容易选了几只,并不交现钱——哪有现钱啊。卖鸡的汉子掏出一个破烂本子,拿支铅笔,在上面写下:北大队五小队某某家几只。等秋后再来取玉米、高粱或地瓜干。那是一个以物易物的年代。要是等秋天来了,鸡都瘟死了,粮食也照样要给,顶多有用没用地嘟囔几句。

我只见过一次孵小鸡,是在四姥娘家。大姥娘妯娌们几个在院子里用瓦盆泡柳叶的时节,四姥娘家的一只老母鸡总是趴在一口大缸里,身下是七八个即将破壳的鸡蛋。我经常进屋掀开盖子往里瞧。母鸡只挪动一下身子,磨磨蹭蹭地将肥胖的身子再次蹲好,挓挲的羽毛尽量覆盖住每一颗“孩子”。孵小鸡的鸡蛋不一定是它下的,但孵化出的小鸡会满地跟着它跑。四姥娘不让我们去打扰它,但小鸡破壳、刚露出小小的喙的时候,她让我看到了那个神奇的瞬间。

四姥娘家母鸡多,但她只让一只孵小鸡。大姥娘则不,每天早晨拉开鸡窝门口的木挡板,会一只一只地用手掐母鸡屁股,鸡都放出来了,便告诉我今天会收获几个鸡蛋。如果摸出一只母鸡不对劲,她就拎起翅膀,并不理会它告饶的尖叫,迈动小脚,走出二门、大门,右拐两个弯,走下村中河边的石阶,一下把老母鸡按到急流中,并来回摆动。如此三番,似给老母鸡洗澡。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大姥娘告诉我,这样,它就不想孵小鸡了,就会继续下蛋了。哦,原来如此。看来母鸡下蛋比孵小鸡重要得多。

鸡经常丢失,但未必都是被黄鼬等动物劫去。有好几次,我忽然听见一阵激亢的击打声,是木棒敲打搪瓷洗脸盆的声音,同时伴有三奶奶不堪入耳的破口大骂,骂声会持续一两个时辰,时断时续。

“你三奶奶的鸡被人偷了。”大娘立马对我说。三奶奶是父亲的婶子、爷爷早年被饿死的三弟的媳妇,一辈子守寡,一辈子穷。个头矮小、嶙峋如枯柴的三奶奶,脸颊紫黑、两腮深陷的三奶奶,头发稀疏蓬乱的三奶奶,瞳仁漆黑、目光炯炯的三奶奶,十里八乡要过饭、刚毅坚强的三奶奶,已经化作了一抔泥土、永不能再见的三奶奶,那天用她的小脚吃力地爬上了半截墙头,用一根粗木棒死劲敲击着左手的搪瓷盆底,朝村西一句句骂出了她的痛恨、一辈子的苦、从来不曾见识过的好日子。

一只鸡,让三奶奶几乎心疼死了。

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听到隔着一片蓖麻园子、一条路的院子里传出的、三奶奶只有在丢了鸡才能发出的喊声。四十多年过去了,那声音还依稀在记忆的村庄上空回荡……

(王川,1965年生于济南,著有《唐诗选》《绍兴背影:品读周作人》等,现供职于《联合日报》。)

穷人有钱后,最怕的事就是再穷一次

在刚结束的第36届香港金像奖颁奖现场,57岁的惠英红摘得“影后”桂冠。网上的关键词是:“老牌影星力压周冬雨、汤唯,爆冷封后”。然而,这已是她第三次摘得影后桂冠,只比五次摘得影后的“金像奖之王”张曼玉少两次,无奈名气上却差之千里。

她的人生故事,远比电影还精彩。

一个满洲正黄旗后裔,却落魄生长在红灯区,最差时一家四口窝在大厦楼底生活,靠捡拾饭馆食品垃圾过活……说通俗点:如今的影后,曾经讨过饭。

然而,这种现实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仅仅是她坎坷人生的开始。戏如人生,她一直在线的演技,正来自于她命途多舛的人生。

有人扒过郭德纲,分析他面对大众质疑声音,具有这么强攻击力的症结在于——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通过一己之力打拼上来。此时,但凡有人质疑,试图把他拉回到原来的日子中,他就會特别恐惧,而恐惧则带来了攻击。

简而言之就是:苦怕了。

就像个原本一无所有的暴发户,一如既往的穷苦并不会让他害怕,享受做一个有钱人的优越感后,又打回原形,重新穷一次,才让人崩溃。

郭德纲最害怕的事,在惠英红身上发生了。

在惠英红三岁时,父亲被骗光了所有积蓄,原本一家四口蜗居的小屋也被台风吹倒,因此一大家像逃荒似的跑到湾仔,身无分文+没有任何家当,只能躲在一栋楼底,乞讨为生。

湾仔是早年香港的红灯区,很多参战的军人会到此休息,惠英红和妹妹就抱着口香糖、香烟等等小杂货,找这些军人讨点钱。正是这一块两块的微薄收入,支撑着惠英红,成长为一名14岁的女孩。

此时,她开始在夜总会跳舞,遇见了改变一生命运的伯乐,导演张彻。

他带她进入演艺圈,培养惠英红做一名武打女星,七十年代,越战过后,香港经济起飞,武侠片兴起,邵氏跨入全盛期。胡金铨、张彻、楚原、刘家良、罗烈等名导云集,武打巨星狄龙、王羽、姜大卫、李小龙成群亮相。电影业正是武侠片的天下,也正是男性的天下,但这世界有男人也要有女人,总有女侠角色,唯一能打的郑佩佩早就息影嫁去美国,惠英红应运而生——她十二岁开始在夜总会跳舞,身手了得,外形柔媚中又带着俊朗,当仁不让成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最红的武打女星。更是凭借在电影《长辈》中的出色表现,一举夺得当年香港金像奖影后桂冠。

当下的惠英红21岁,从底层小人物变身荧幕大明星,她只用了7年。

刘家良的御用班底,李翰祥的爱将,载入史册1982年金像奖的第一届,她拿了这个褐色奖杯却满肚子不高兴,因为花了她几百块私己钱买白色礼服,够家里半月开销,“这个奖都不值钱的,要是能换回钱就好了……”年轻的她这么想。

自我逆袭式的成长

然而,这样“暴发户式”收获,对于一个人来说,未必是好事。在命运转身弃你而去的时候,便会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个赌徒而已。

不过两年时间,香港电影就不再流行武打片,加上贵人的相继离世,经历事业巅峰期的惠英红迅速被冷落。

即便是找到惠英红的剧本,也是演妈妈,那时她才二十出头,自然不愿意,但推了一两次后面就再也没人来找她了。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竟然一部电影都没得拍了。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影圈就好像把你淘汰了,那时好不服气,好不甘心,我是做女一号的人。”接受鲁豫采访时她这么叹息。

她的公司邵氏影响力式微,她的老板六叔把全部精力转到了电视业,新浪潮电影兴起,无论警匪片也好,无厘头也好,赌片也好,各人有各人的班底。她甚至要跑去台湾拍电视剧,整个九十年代是她最难熬的时间,三十三岁她试着转行,开美容院,靠打牌度日。

“我咽不下这口气,更丢不下这个脸,以前那么风光,为什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想不通,最后觉得自己就是垃圾!”她说。

惠英红因此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最差的时候甚至选择吞下安眠药自杀。然而死神却不愿意收留她,她最终被救了回来。

但凡能战胜抑郁症的,都是一个孤独而伟大的战士。

这也是惠英红最打动我的地方——她没有再次逃避,而是选择了向死而生。

她说:“当我看见母亲哭得脸都变形了,突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我必须好好活着!真正要强的人一定不会选择死亡,以前乞讨过日子都挨过来了,现在有钱有房子什么都有,只不过没了地位和名气,再争取就是!”

然后,她将过去清零,转型关注文艺片,重新把表演当事业来做。她去香港中文大学重新学习表演,甚至连英语和风水科目都认真学习。同时,考到了情绪治疗师的牌照,开了间诊所,当了九个月的情绪治疗师。

从2003年起,内地电影业进入腾飞期,惠英红去不了内地,她有妈妈有妹妹要照顾。在TVB拍戏,从配角演起,慢慢熬到女三女四,《巾帼枭雄》《宫心计》也曾名噪一时,闲时不计成本拍个小成本艺术电影,算是过过戏瘾。

2010年,她演一个爱子成魔的妈妈,横扫港台影坛,拿了所有的奖,“那个戏让我找到了另一个惠英红”,而一心扶持香港本地电影人的金像奖终于把影后再次颁给了这位坚守本港的影人。

2013年的电视剧《唐宫燕》,她自降身价只为挑战饰演武则天,2014年委身在麦浚龙指导的电影《僵尸》中出演配角,斩获金像奖最佳女配角。

如此转型,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惠英红虽仍旧一直活跃于荧幕前,却因为作品并不显眼甚至过于小众,而几乎吸引不到任何观众的注意力,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就是:她毫无流量。好在此时的她,已经过了会因为丢失观众缘而悲痛的阶段了,她明确了自己要走的路——先做一个好演员,然后用作品说话。

至此,才有了如今的金像奖三届影后,也完成了从打星到文戏的自我逆袭式成长。

越柔软的女人,往往越强大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最后,我总会不自觉想起香港女星蓝洁瑛。

她曾是“靚绝五台山”的绝世美女,膝下俘获男人无数,如今却成了一名神经兮兮的妇人,连路人看见了都绕着道走,惨到像过街老鼠一般。同样是年少得志后又迅速失意,只不过在人生处于低谷期的关键几年,一个走出来了,一个掉下去了。

什么样才是真正强大的女人?

我想,绝不是咄咄逼人,待人处事不给他人留一点余地,整个人状态都硬邦邦的。相反,而应该是温柔如水的,可以很淡然地面对整个世界的不公平,她的状态是柔软的。

太过强硬的东西易碎,而柔软的东西耐磨,人的性格也是一样。

坚强耐磨如惠英红,一次次经历苦难又一次次重新站起来,那些没有打倒她的,终于把她变得更强大。她人生的维度,也因为这些挫折而变得更加丰富。

“嗯,活着最大的理由就是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过每一天、每一刻。”

所以她单身到57岁,仍旧不愿将就,她说:“年龄越大机会越小,身边好的都婚了,不好的我也不想要。我一辈子照顾太多人,不愿意再找一个,增加自己负担。”从这一点来说,其实甚至会有点羡慕有这样经历的惠英红,她感受了常人所感受不到的历练,也收获了常人没法收获的状态。

惠英红登台领奖前,曾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有媒体直接拿来做标题:惠英红哭得稀里哗啦,上台还摔倒了。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背影却并不尴尬。

柔软如她,强大亦如她。

由蓝天野和李立群两个老戏骨撑起的独幕剧话剧《冬之野》,里面有句台词我很感动,李立群面对不肯原谅自己的老同学,回忆青春时光,“那个时候真好啊,根本不知道命运将会发配给你什么,只有一具健壮而年轻的身体,我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爱惜它……”

很年轻时,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人生是难的。有人面对命运突然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给自己一万个理由去逃避和瘫软。而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软弱,而是在软弱之后,能深吸一口气,清空前半程的积蓄,从0开始,而今漫步从头越。

我喜欢的作家王路说:“刻苦的人是值得敬重的。刻苦是,走难走的路。路虽然难走,但它是正确的,通向宽广的远方。“

我尊敬这位通过刻苦,从而逆袭自己命运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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