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一点光
2017-05-02郑诗音
郑诗音
光,摸不到,有时也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光、光从四面八方赶来,包围着,压迫着,喘息着,有时让人温暖,有时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要分是什么样的光:“海之焰”诱惑如火而又透明的光,“元首”“伟大”的散向民众的光,整齐划一、如出一辙的皮鞋踏地锃亮的光,猎食者贪婪的光,维尔纳对科普计算好奇的光,以及玛丽洛尔想见不得见、想触触不到的光。
理论上说,所有光都是看不见的。
普利策颁奖词中有一句:“这是一部由‘二战恐怖激发创作的富有想象力、错综复杂的小说,通过简短雅致的篇章,探索人类本性和技术之间相互对立的力量”。何为“人类本性和技术之间相互对立”?在此之间,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确实,整个小说所架构的基础、所贯穿的线索,确是技术与人性的纠缠,无穷无尽的技术运用到战争是人类在自作孽。玛丽洛尔的人生烙印——精巧的魔盒、追随的无线电——既有温暖善诱的科普电台,也有充满鬼码和情报的“自由”信息,甚至是精心打造的充满流言与欲望的“海之焰”,将玛丽洛尔法国盲女与白头发绝顶聪明的德国纳粹兵以及许许多多的人联系在一起。如果忽略他们十五岁的年龄的话,他们应该相互仇恨,相互拼杀,相互唾骂,至少会躲闪、避之不及,可是他们仍可看到自己纯真的影子,此刻,他们不是侵略军、刽子手、法西斯和流亡人、逃亡者,只是白发男孩和雀斑女孩,与她手牵着手,走在圣马洛潮湿海盐味的街道上,在废弃的古老狗屋中触过海螺、海星,然后分道扬镳:一个奔向生,另一個奔向死,毫不犹豫。
没有鲜血贯盈的刺鼻暴力气味,没有罄竹难书的罪行描述,甚至少见冗长无序的灾难悲剧气氛,取而代之的巴黎自然博物馆神秘深邃的吸引力,海之焰离奇而又挑逗的诅咒,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采买妇女、锁和钥匙碰撞叮叮当当的清脆、美人樱的香味、圣马洛的海浪海潮拍打礁石、软体动物海狮、海螺、电台中萦绕的温情、磁声……无数个无数个意向(象)叠加,解构了冰冷触不可及的战争,还人们个体在大背景下挣扎的真实与无奈。
这个故事具有多重线索,也有几度交错缠绕的时间线:从1935年开始,沿着战争线是一条线;1944年8月11日到12日又是另一条。前者随着时间的飞梭和残酷逼仄的战争气息不断不断地逼向后者,坍塌了玛丽洛尔的小房子,坍塌了平静的生活,坍塌了巴黎,坍塌了法国。坍塌了一切一切的快乐和苦难,捆绑了一整代人的命运,留下呛人的历史烟尘。
命运这个无法说好的名词,让人向往也令人侧目,“维尔纳,你的问题在于,你认为你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句话,我印象极深的话,毫无偏差地预测了几乎每个人的命运。他们的命运或许都有一个极其悲凉的着眼点,但作者却没有把它放大、渲染或者煽情,只是真实的讲述,毫不做作。“乌云的金边”,的确,玛丽洛尔或尤搭算是战争中的幸运儿,尽管拖沓啰嗦的1975章和2014章让人不免诟病,但平心而论,这样劫后余生的结尾绝不失真。
这部以二战为题材的小说曾赐我不安稳的梦境:黑云压天的烟雾下,几百几千的轰炸机在头顶上嗡嗡作响,满眼朦胧一无所见却不觉黑暗,我摸索着,挣扎着,不断摔跤,但却仍能闻到海浪翻滚的腥味,天窗射下一道如萤火的光……
或许这光对某些人是唯一的慰藉,或许这光对某些人只是烟尘中的微小点缀,这也或许是我们都看不见的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