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读《弟子规》时,我们要给孩子读什么
2017-05-02郑晶心
郑晶心
说实话,经典诵读归诵读,我们并没有真的要求孩子按照经典教导的去做过。比如“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不要说现在的孩子做不到,连我们大人自己心里对此也并不太当真吧。这个时代,我们更多的是期望孩子有自己的个性,有更多的质疑精神,甚至反抗精神。我们不会想让孩子“听话”成这样的。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带孩子诵读《弟子规》?《弟子规》到底可以带给孩子们什么?
就像想要作一幅画,如果山是在山的位置,水是在水的位置,那么,这幅画有多么美呢。平常我们欣赏中国山水画,都会赞叹画中之景的空灵、大气、壮丽,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所有的美之中,蕴含着一种秩序,正因为首先有这井然的秩序,有这秩序的打底,而后,才呈现出空灵的美,大气的美,壮丽的美。
那么,我们的《弟子规》读什么?
就读“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就读“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就读“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
这些都在说什么?都在说:秩序。人有序。事有序。物有序。而这其中,以“人有序”为首,人有序了,事和物紧随其后便易有序了,比如“事虽小,勿擅为,苟擅为,子道虧”,比如“房室清,墙壁净,几案洁,笔砚正”,还会难么?最难做的是“人有序”呵。
最近我正在读一本书《神话的力量》,里面是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和美国比较神话学大师约瑟夫·坎贝尔的对话录。坎贝尔说:“法官一走进法庭,每个人都会自动站起来。你并不是向法官个人致敬,你是向他身上穿的这件法袍、他所扮演的这个角色致敬。为什么他能够穿上这件法袍呢?因为他代表了这个角色背后的意义。他是诚实的,不带个人偏见的,所以你站起来致敬的是一个神话的角色。某位统治者可能是你所碰到最愚蠢、奇怪、平凡的人,但是你不需要对他们个人做出反应,你是对他们所扮演的神话角色做出反应。……你只要读读报纸,就知道这个社会一片混乱。在现在这个社会结构中,神话提供了生命的典范。这些典范必须适合你生活的时代背景才行,而我们的时代变得太快,50年前合适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道德秩序必须配合现实生活的需要才行。这些都是需要做却没有做到的。”
原来,神话,除了我们表面看到的一些东西,还有更深层次的智慧存在,它原本是我们生命的典范。
东西方文化虽然在形式上截然不同,但在深刻的内里,它们是在说同一件事,同一个理,所谓大道归一。
伯特·海灵格是德国心理治疗师、“家庭系统排列”的创始人,他不仅认为一个家庭是有序位的,及至一个企业都是有序位的,任何一个团体都是其相应的序位,顺应每一个序位,尊重每一个序位,我们的家庭,我们的企业,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任何一个团体都会良好运转。
我很喜欢的一位成都专栏作家宁远,她上半年出的一本书叫《真怕你是个乖孩子》。这个标题很吸引人,会一下子击中我们的心。是的,在我们的孩子无法摆脱应试教育体制的时候,在我们的孩子被一味“填鸭式”教育的时候,在我们的孩子被教育得思维越来越僵化的时候,我们确实是“真怕你是个乖孩子”,因为你一乖,你就被桎梏了,你就被“流水线”了。但我们如果不做一个“乖孩子”,又要如何“不乖”呢?“不乖”的孩子是不是就不需要《弟子规》了呢?
宁远写道:“规则为什么也能带来快乐?这好像和我们平时认为的‘科学的育儿方法有些矛盾了。事实上,两三岁的孩子,在自我还没有完全建立的时候,她是需要外在的力量来帮助她建立自我的,也就是说,她在潜意识里渴望那个力量,来帮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样子。因此我不完全赞同那种‘只要孩子快乐长大就好的教育理念,适当的规范、原则,甚至做了错事的惩罚对孩子其实是一种帮助。要帮助孩子,在爱和规则里,让她成为她自己。”
“潜意识里渴望的那个力量”其实就是权威,在我们孩子年幼的时候,在他的自我还没有成型的时候,他都需要权威的引领,就像一块泥坯需要投进制砖模具里,经过塑型、烧炼,才可以成为一块有用的砖头一样。这个权威是我们父母自己,是孩子学校的老师,是孩子成长道路上每一个为孩子做出示范的成人。
这就是我们孩子生命之旅中遭遇的神话,面对的序位。
台湾畅销书作家侯文咏真的就写过一本书《不乖》,自然讲的也是他的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种种趣事以及他的思考。对他来说,“所谓的‘不乖只是听从自己内心的话,或者诚实说出、做出自己想做的更有趣的事情。”
“说出”并“做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和孩子们有过这样一次经历。孩子是我们小蜗牛儿童剧社的孩子。在我们剧社创立之初,我请了一位专业戏剧老师来带孩子们活动,因为我一直跟孩子们强调老师是专业的,希望孩子们可以珍惜这次活动机会,结果一方面引起了孩子们对老师的好奇心,希望他现场演一把给他们看看,另一方面他们也有所挑战心理,你说他专业,专业给我们看看啊。他们不配合老师的游戏,就想要老师演给他们看。可是,老师当时就不想接受孩子们的这个挑战,说我现在不想演,要不你们演给我看看?孩子们倒干脆,演就演!孩子们毫不怯场,拿着台词就上场了,而后居然流畅地走完了。我之所以没有用“演”这个字,真的是因为他们当时也没在演,他们就照着台词、照着剧情、按照自己的想象辅以肢体语言往下走就是了。
事后,虽然老师表扬他们很棒,但我却帮他们总结:“是的,你们挑战了老师这个权威,也做了你们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你们可以问问自己,你们真正地会演吗?如果我们是在真正的舞台上,观众是买票进来欣赏的,你们这样的演出水平会不会令他们满意?”
后来,我们的孩子就渐渐熟悉了我的这个语境,“你不想做这件事,OK,你建议一个更好玩的事情来做。如果你建议不出,那么,就先跟我玩儿这个。因为这个,也是我用心准备的。”此时此刻,我作为活动引领者,也的确是要做到用心准备的才行,不然就无法建立起孩子们对我的信任。
当我们面对应试教育体制之下老师的教导,我们可能会有不同意见,不同想法,但是我们不必一味推翻,更不必一味对抗,我们寻找出其中的可合作之处,可以提出我们的合理化建议。我相信,当我们带着真诚,不带先入为主的情绪,我们是可以达成其中的平衡的。如果确实有固若金汤、应试教育思想彻彻底底的维护者,那就如坎贝尔所说,我们不必对其个人做出反应,只对他所在的师者位置、所扮演的师者角色表达我们的尊敬就OK。我们可以不合作,但我们的敬意仍旧在。
海灵格说,所有的序位,都是爱的序位。我想象生命就是一条河流,它尊重自然的规律,由高及低,顺流而下,一路欢歌;当我们也沿着这条河流顺势前行的时候,我们的生命也会奏响我们的欢歌,因为我们就在爱中,就在神话中。